宫扇

作者: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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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麒麟


      桓凌从娄妃处返回住处,却见老师杨义宣正立在他院中,拿手去逗弄檐下挂着的鹦鹉翠翠,嘴中念念有辞,走近了仔细听来,竟是在教鹦鹉念诗,正是:“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少年不禁哑然失笑,细细思忖,忽的脸色一变,这不是《凉州词》中的两句么?老师为何无端提起凉州?瞬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着便赶上去,唤了一声:“老师。”
      杨义宣转过身来,却淡淡地应了一声:“世子啊,王妃怎么样啦?”
      桓凌忙应道:“母亲只是受了点惊吓,没有大碍。”心中又纳罕,老师在府中住了这么久,何曾见他如此关心母亲来?
      却见杨义宣冷冷一笑,故作惊诧道:“怪哉,那老嬷嬷怎么会当着王妃的面溺水呢?想王妃那样心善的一个人,想必晚上又睡不好觉吧。”
      “据说当时那嬷嬷靠着栏杆回话,失足落水。老师,多谢你的关心。”桓凌越发纳闷,也不愿再说这个话题,忙把话锋一转,说道,“老师,我去军中效力的事,父王近来有同你说过么?”
      杨义宣听罢,又拿手去弹翠翠的爪子,随口道:“没有说过。世子,你这鸟近来喂瘦了。”
      桓凌顿时给他噎住,知道再问无益,扬手去唤青儿等小厮,喝问为何不好好喂鸟,杨义宣见他如此乖觉,只是抿嘴微笑。
      太平十年正月初一,周帝颁发圣谕,命荆阳公主桓微下嫁镇国将军、钦命抚远大将军、凉州刺史殷麒,公主及笄之后着即完婚,并随夫镇守凉州。
      旨意一下,满朝震动。此时齐王、康王、吴王等人已返回封地,诸王之中,唯势力最大的赵王仍奉旨留京。朝中局势渐次分明,两股势力把持政事已成定局,皇后母家宁氏为首的太子一系,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之中大多官员依附,九部中掌控兵部、工部,禁军中有左卫;相较之下,赵王手中真正掌握的只有他自己主理的吏部,礼部,以及禁军中的右卫,曾经散落各地的周军旧部不算,原本殷麒的二十万凉州军是赵王最大的一支嫡系,公主婚旨一下,众多中立的朝臣亦开始揣测,这二十万军队将来的主人,到底会是谁?
      风月情事历来是坊间百姓热衷的话题,何况是帝王嫁女这样的事?百姓们一面过年,一面谈论着那位即将成为周朝建国以来第一位驸马的青年将军,据说殷家世代镇守凉州,因雍君无道,当年年方十六的殷麒才带领十万大军投降赵王子楚,这支骁勇善战的大军与赵王的十万处州军合兵一处,不过五年,就成为周军的先锋主力,在攻破雍朝皇城的血战中,这支军队伤亡过半,周朝建立之后,又经赵王与殷麒五年经营,才扩充到了原来的规模,自此,殷麒带领着这支王朝最大的边军,抵御了北边胡族的连年骚扰,保住了边塞百姓安宁,殷麒长相英武,文韬武略,有麒麟将军美誉,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忙于抗击外敌,二十多岁未曾婚配之事。便有那句话:“胡祸未清,何以家为。”
      众人引为美谈之余,也有好事文人为公主的前程叹息,想那年幼的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忍受那千里出塞,边地荒寒之苦?于是,就有人做歌,在青楼瓦肆竞相传唱,道是: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来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注)
      公主本来就反对这门亲事,听见外间这首歌,越发烦闷,这一日正坐在宫中摔打宫女,她那不省事的弟弟桓冲便走进来,背着手如同小大人般,见到嬷嬷宫女跪了一地,便笑嘻嘻地问:“皇姐,谁得罪了你?禀告我,我帮你出气。”
      公主此时正坐在桌前撑着腮发闷,也不想理会他,便道:“有你什么事?我听说你近来又气跑一位前朝状元,仔细今天母后问你的书。”
      桓冲撇撇嘴,故意刺激她道:“读书有什么好,我要像大胡子姐夫一样,上阵杀敌,杀,杀,杀——”
      说着开始拳打脚踢地比划,忽一脚蹬在一个宫女的脸上,那宫女立即“哎哟”一声,桓冲马上怒目圆睁:“乱叫什么,都给我滚!”
      他小小年纪,却性格暴躁,力气大的惊人,宫女的脸上立即显出一大块淤青,众人知他性子,呼啦啦慌忙退下。
      这里又听公主斥道:“你又在我宫中打人,小小年纪,心真狠!呃,谁是大胡子姐夫?”
      桓冲却不理她,先把小手伸到她面前的果盘里,取了一块点心扔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殷麒啊,我听说,殷麒是个大胡子,丑死了。”
      什么?公主这才反应过来,气得拍案而起:“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谁说么?那么大年纪没娶亲,不是丑,就是有残疾。”桓冲嘻嘻笑道,“据说殷麒过几天就进京谢恩,到时你自己看。”
      公主立即愁眉深锁,陷入沉思,过几日就到元夕,倘若殷麒进京,父皇母后一定会在元夕家宴上召见他,到时我一定设法,要他主动辞婚,看看身边的太子,瞬间有了主意,于是扯扯太子衣袖问道:“太子,元夕家宴你去不去?”
      桓冲撅嘴道:“不去。”去那种无聊的地方,不如和太监多练习几下拳脚。
      公主便拉过他来,又把一块点心塞他嘴里:“好弟弟,你一定要去,帮我戏弄殷麒,让他出丑,主动辞婚。”
      桓冲一把整个点心盘子抱到怀里,倔强说道:“我不去,我为何要听你的?连整个天下以后都是我的,我还用听你的?”
      公主一听,恨不得凑他两拳,转转眼珠,强压住火气哄道:“太子,你知道元夕家宴都有谁来么?”
      桓冲眨眨眼睛:“都有谁?还不是宗室,大臣,大胡子姐夫?除了父皇母后,全是我的臣子。”
      “有小婶婶啊,嗯。”公主推了他一下,诱道。
      桓冲眼前一亮:“哪个小婶婶?”
      公主忽闪忽闪眼睛:“六皇叔家的小婶婶啊,你最喜欢的那个大美人。”其实侧妃见罪于祖宗的事,宫内早已传遍,公主也拿不准她能否列席家宴,如此说,无非是哄哄小孩子。
      “对啊,”果然,桓冲听罢,旋即拍着小手,眉开眼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呢。”
      入夜,赵王府,善因堂。
      长明灯下,子楚一袭常服,独自端坐在堂中首位,不多时,随从方良便引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看不清面目的魁梧汉子走进门来。
      那青年汉子见到赵王,便将斗篷上的帽子推下去,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满面风霜的脸孔,恭敬地向着赵王行了军中大礼:“末将殷麒参加王爷。”
      赵王立即挥手:“殷兄弟请坐。”
      殷麒便在下首一张凳子上坐了,这时又见赵王向内室呼唤:“夫人,看茶。”
      只见布帘之后,悠然便转出一个绿袄布裙,挽着流云髻,并无钗环的年轻女子,手捧茶盘盈盈走了过来,殷麒忽觉一阵异香扑鼻,站起身来接过茶碗时,不意见窥见那女子的丽色,慌忙垂下头去,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抿嘴一笑,便转入内室去了。
      赵王才笑道:“此是新纳侧妃阳氏,你当以嫂呼之。”
      殷麒便慌道:“末将不敢,是末将失礼了。”心中暗想,原来她就是阳夫人,据令狐雄、霍仕武等人言道,此女国色天香,有祸水之态,王爷因此沉迷美色,消磨心志,在朝事上连番失手,众兄弟对这妖孽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想及此处不禁失声叹息。
      赵王听见他叹息,不疑有他,只打趣道:“殷兄弟此番大喜,还有什么不足么?”
      殷麒忙道:“不敢,末将听说,此番公主下嫁之事,王爷也出了大力,王爷对殷麒前有栽培之恩,后有玉成之德,殷麒今生,愿永为王爷马前卒。”
      原来,皇后为显公平,在为公主择婿之时,还命内务府拟定了数名驸马人选,其中不乏家世显赫、位高权重的都中才俊,连公主一向崇拜的帝都第一美男杨义宣亦在其列,但赵王竟联合众臣,力荐殷麒,并言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这才令帝后下定决心,最终选定殷麒。
      殷麒在进宫之前,先来私会赵王,一则为了向旧主感恩,更重要的,是为向赵王表明不二忠心。
      赵王听罢,自是满意,又道:“令妹此次可有一并进京?”
      提到他妹妹,殷麒的神情立即轻松下来,谦恭地说道:“末将此次来京,家中无人照管,若华只能勉为其难,代行家主之责。”
      赵王点点头,赞道:“果然是名门淑女。”顺口又道,“犬子桓凌,也到了前往军中效力的年纪,他前日还同我说,当今天下,凉州战事最多,愿到关前效力,不知兄弟可愿接纳?”
      殷麒听罢,便大笑道:“这有何不可?正是求之不得,只是如此他们小两口难免相见,若华怕丑呢。”
      赵王听罢,亦大笑起来,此事就此敲定。
      阳阿离在帘后听得此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好啊,看来殷麒极为在意他这个妹子,即使他成为驸马,这二十万大军,还是牢牢地掌握在赵王手里。但这一向看来,赵王尚无篡位之心,只想抽身保命,他手下众人,除了杨义宣,却个个怀有封侯拜相之志。就说这所谓的麒麟将军,说什么马前卒,还不是隐含劝进之心?看来她要做的,就是设法撺掇赵王造反,让桓周兄弟相残,进而搅乱江山,只可惜雍室已无男丁,不能借机复国,倘若,能有个阳氏血脉的孩子……
      正想着,又听赵王与殷麒说了些闲话,殷麒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待他走远,阳阿离才掀帘出来,笑道:“王爷这可放心了。”
      子楚拿手指戳了戳她额上的美人尖,故作责怪:“你这丫头,又在偷听大人们说话。”
      阳阿离嗔道:“咦,我不怪六郎带这些臭男人来扰我清静,六郎倒怪我偷听,这么大点地方,想不听见都难呢。”
      子楚笑道:“是,是,是,都是本王的错,待幽禁期满,咱们就搬回桃源村。”
      一语未毕,二人都沉默下来。
      这幽禁之期,何时能满?子楚虽时时前来陪伴,到底有诸多不便,他几次入宫,欲趁机探问旨意,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赢得贤王之名不易,因“白羊为阳”的乩语已背负朝野内外千夫所指,如何能变本加厉?只得暂且辜负爱妾,也委屈了自己。
      良久,还是阳阿离出言打破了沉默:“王爷,公主下嫁之事,您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子楚拉过她的小手,问道:“怎么讲?”
      阳阿离把手从他大手中挣脱,缓步踱向长明灯前,凝眉说道:“王爷,你近日可有听见坊间那首《出塞词》么?很像是有心人故意传唱呢,倘若公主听见了,会不会哭着去求皇上收回让她远嫁苦寒之地的成命呢,殷麒成为驸马已成定局,倘若公主执意要留在帝都成婚,很可能出现我们之前预料的后果,也就是,后党趁机进谏,另派良将镇守凉州。”
      子楚闻言不禁神色凝重,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事,心中旋即有了主意,却又故意试探她道:“如此,娘子有何对策?”
      阳阿离盈盈一笑,道:“为妾一介妇人,有何良策?左不过劝公主心甘情愿去凉州罢了。”
      她故意说漏了最要紧的那句,就是子楚等人,要设法让周帝相信,凉州除了殷麒,再无良将堪守。
      果然,子楚见她不过想到这层,瞬间放下心来。暗想,女子生的美,见识又多,到底不是好事。如小娘子这般绝色佳人,善解人意,有一点小聪明,但又不是聪明太过,便是极好。

      注:清朝纳兰性德《蝶恋花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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