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作者: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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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为


      “娘娘……”
      院门口,一株桑树后,阳阿离与吴嬷嬷、小萱已默然站立了许久。
      小萱看到娘娘眼中带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练剑的汉子,忍不住轻轻唤了她一声,立即被吴嬷嬷示意不要打扰。
      此时的阳阿离,一身素衣,不施脂粉,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只用白色的丝绦系了,一如当年在虢州平民的小院中,那个沉静如水的小姑娘,她为父母宗室服丧,长年穿白,在院中弹琴,大哥和着哀怨的琴音练剑,故意把凌厉的御风剑招改的柔美些许,只为博她淡淡一笑。
      那情形,人如景,美甚。
      桓凌是第一个捕捉到桑树后这幅美景的人。
      他不是第一天见她,但他眼中的她,是艳丽的,妖娆的,清雅的,美到不真实的,绝不是这般素净。
      原来,这才是她最美的样子。
      那样干净,安宁,散发着淡淡忧伤的气息。
      他不知道,这个样子,从此便这样深埋在他心底,化入骨髓,是一个伤,也是一个引。
      点燃骨肉相残,王朝崩坏之火的引。
      “侧妃娘娘——”那边小山也发现了阳妃一行,忍不住叫了出来。
      迟春猛然停住了动作,杨义宣侧过头来,不意间看见世子红白相间的脸。
      他心中一动,本能地看向侧妃,发现侧妃身后那个小丫鬟也是绯红着脸蛋,痴痴地望着世子,旋即心中暗笑,小儿女情窦初开啊。
      阳阿离见他们已然发觉,旋即浅笑着踱过来,那迟春亦回身望了她一眼,只这一眼,便收了剑,背向她,大步流星地离开。
      杨义宣留心看侧妃脸色,那张俏脸依然是波澜不惊,眼中的泪影却依稀可辨。
      心中一动,这二人,恐怕断非只是主仆那么简单……
      两人见完礼,阳阿离才故作轻松地笑道:“那位壮士何人?使的好剑法。”
      桓凌跟在杨义宣身后,这才发现迟春不见了,左顾右盼了一阵,奇道:“咦,师父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阳阿离听到“师父”二字,眼中微震,美目看向桓凌:“世子刚拜了此人为师么?”
      “是啊,”桓凌只当她关心自己,双颊愈红,赶忙拱手施礼道,“回夫人,是桓凌新拜的师父,姓迟,扬州人士。”
      “哦,”阳阿离掩唇轻笑,“很好呢,世子得杨大人和迟壮士两位良师,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呢。”
      她那般软语铃铃,极是惑人,杨义宣一直在旁笑望着她,此时才悠悠转入正题:“不知娘娘此来,有何事需要下官效劳的?”
      “我来为何?大人不知么?”阳阿离哀怨地瞥了他一眼,莲步轻移,望天怅然道,“归孟庄,盘龙地,妾竟被人诬陷是不祥之人……”
      杨义宣见她楚楚可怜,心中窃笑,是不是不详之人尚未可知,但祸国妖孽,恐怕非你莫属。
      说到此,果然看到身侧桓凌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有一次俯身施礼,安慰那女子道:“夫人不必忧心,父王说了,他,他不会把你,把你送走的……”
      “世子错了。”阳阿离听见劝,轻轻拭去眼角清泪,凛然道,“我本一介庶民,得以陪伴王爷身侧,已是天大的造化,送还本家又何妨,就是赐我一死也不畏惧,只怕因此连累王爷和世子的声名,我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一席话,不仅桓凌听得肝肠寸断,在场诸人也无不动容,唯有杨义宣脸上却略过一丝冷笑,心知她说这番话别有用意,一侧是要他与世子传于赵王听;二则是要他主动将王爷的态度告之她,是去是留,令她好做准备。
      想到此处,杨义宣也不愿与她绕弯子了,于是饶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夫人多虑了,此事已非夫人一人之事,夫人与王爷已成一体,我等一众属僚,也不会坐视王爷与夫人声名遭陷,夫人只回去静候旨意便可。”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阳阿离立即领悟,赵王想必已召属僚商议对策,而另一个意思也已经很明朗,赵王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至于这个势力有多大,这条船上都有谁,恐怕杨义宣也很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俱心领神会的一笑。
      一直躲在墙后的迟春,眼睁睁看着那张日夜魂牵梦萦的脸,内心却在痛苦地挣扎:公主,你还不死心么?这里危机重重,你还是不想走,也罢,你不想走,臣也留下来陪你,与你生死一处……
      未末,宫中终于传下了旨意。
      赵王带领王妃、世子接旨,阳阿离一袭素帛,跪在末位脱簪待罪。
      回府以来,子楚未及去见侧妃,也不知如何面对她,此时一旦见到,也只是匆匆一瞥,紧随他的身后,左右即是王妃、世子,终究没有她的位置。
      传旨的是大内首领太监孟无为,可见事关重大。
      旨意方出,除娄妃外,余人都松了一口气。
      留侧妃名号,罚在王府斋戒,幽闭别院抄经,为桓氏祖先祈福。
      但旋即赵王就发现了不对,立即起身,看向孟无为,皱眉问道:“公公,这是陛下的旨意么?”
      孟无为仍是面无表情:“一字不差。”
      这时众人才细细斟酌圣旨上的字句,脸色均是一变,阳阿离更是面如土色。
      赵王瞥了一眼她,忐忑不安道:“旨意里未说要斋戒多久,本王夫人何日才能从别院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也一齐抬头去看孟无为。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孟无为淡淡地说了一句,又把手中圣旨递给子楚,“王爷,接旨吧。”
      赵王双手微颤,接过黄卷,众人恭送孟无为一行人出门,便在那一刻,这位首领太监突然转过身来,深深地瞥了跪在末位的阳阿离一眼,淡淡说了两个字:“珍重。”
      众人无不以为他在宽慰赵王。
      太监前脚刚走,娄妃便志得意满地站起来,也不去管子楚,便挥手招呼仆妇:“来人啊,送侧妃去善因堂,那里离侧妃住处不远,最是幽静。”
      子楚几步走到阳阿离身前,蹲下身来将她护在怀中,大声喝退众人:“谁敢?”
      娄妃亦吓了一跳,旋即瞪住子楚,不客气地说道:“王爷,为妻提醒您,您手中还拿着圣旨,圣旨上说,命侧妃斋戒,若是斋戒,您是不方便亲近侧妃的吧。”
      她这话一出,桓凌在身后听到,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喜悦,不禁暗骂自己该死。
      “你……”子楚气极,手握成拳,几乎要把那黄卷捏碎。
      娄妃日前已与丈夫不睦,索性硬着头皮嘲弄道:“王爷也不必气恼,这又不是为妻的意思,侧妃斋戒,您依然能与心上人相见,只是不得亲近而已,所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待斋戒之期一满,你们又能……”她本想说出“鸳梦重温”四个字,突然意识到这于自己王妃的身份来说,有失体统,忙住了口,但多日忍气吞声,今日终于能出一口气,实在快意。
      “好,不得亲近是么?”子楚冷冷一笑,打定了主意,便朗声说道,“自今日起,本王亦移往桃源村起居,直到侧妃斋戒期满,侧妃一日不出,本王一日不返。”
      “甚么,王爷,你——”娄妃登时语塞,众人一片死寂。
      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子楚紧紧握住了阳阿离早已冰凉的小手,她泪眼朦胧,伸出另一只手来,慢慢拂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听到他说:“夫人,别怕,一切有我。”
      三日之后,善因堂。
      阳阿离身边,此时只剩下吴嬷嬷、小萱、京儿三个人。
      两个小丫鬟不用说,那吴嬷嬷更是上下打点,尽心如常,这夜,阳阿离独立长明灯下发愣,终于忍不住问她:“嬷嬷,你怎么还不走?”
      吴嬷嬷正在一侧铺床,闻言便略抬起头来,笑道:“娘娘想要奴婢走去哪里?”
      “有一句话,叫树倒猢狲散,”阳阿离环顾着小屋里简陋的陈设,叹息了一声,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是幽闭中的罪妇,帮不了你们魏大人什么了,你带着那些财宝,和京儿一起走吧。”
      “娘娘,”吴嬷嬷突然快走几步,拉住粗布麻衣的阳阿离就往窗户前走。
      “你看,”她猛然打开窗,指向不远处两处燃着灯火的房舍,“这么晚了,善因堂四周一片漆黑,但是有两处却还亮着灯火,一处,是移居桃源村的王爷还在挑灯夜读;一处,是书斋的杨大人在秉烛饮酒,他们都是为了谁呢。娘娘,一个幽闭中的罪妇,还能得到如此眷顾,难道不值得奴婢死心塌地追随吗?”
      阳阿离心中略略释怀,长叹一声,道:“那依你之见,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吴嬷嬷摇头笑笑,“娘娘,您还记得那位神秘的故人送的六个字么?”她搀住她,走向铺好的床榻,说道,“请您从今日起,清心寡欲,修身养性,保重贵体,静待时机。”
      宫中,御书房。
      长夜漫漫,御炉内青烟阵阵,周帝坐在几案后,为已画就的一副美人图再添几笔眉色。
      孟无为在身侧伴驾,细看却是一位巧笑嫣然的宫装丽人,看是阳妃的形容,却又比阳妃年纪略大,体态略丰盈一些,倒像是他从前熟悉的一位故人,难道是……
      正狐疑间,就听周帝说道:“无为,朕是武人出身,于丹青上实在有限,你倒看这画如何?”
      孟无为抱着拂尘,走近些看,赞道:“好画,像,却又不像。”
      周帝立即意兴满满,把画中美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故作不解道:“你倒是说说看。”
      孟无为常伴君前,深得周帝信任,此时也不相瞒,当即一语道出心中所想:“像十年后的阳妃。”
      周帝听罢,微微一笑,捋捋胡须,望着画,似是陷入了回忆:“的确不是阳妃,不过,朕初见此女时,她也是阳妃这般年纪,伴在雍君身侧,只是那么微微一笑,朕与众将远远坐在下首,只可以偷偷窥视,是以她的容貌看得不是很真切。”
      孟无为心中剧震,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原来他说的,真的是前朝第一美人,何丽妃……
      周帝顿了一顿,脸上渐渐泛起强烈的渴望与怨恨交织的情绪:“朕当时就想,雍君何德何能,竟能占有如此绝色美人?他不配,能拥有她的,只有朕。可惜,当朕披坚执锐带兵攻入皇城时,她竟然早已不在了……”
      孟无为的脑中,飞快地闪过那年宫城被周兵屠戮的惨状,以及一个青年太监从七零八落的同伴尸身中爬出来的情形,藏在袖管中的拳头渐渐握紧。
      原来,王朝覆灭,成千上万人死去,起因不过是一个女人的微笑,如斯荒唐……
      周帝红着眼睛,继续说道:“那一日,在承恩殿上第一眼看到阳妃,我只觉得此女生的美丽,但回宫以后,我竟然又一次梦见了那前朝妃子,这不是咄咄怪事?分明是两个人……”
      孟无为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震撼,上前安慰道:“陛下,逝者已矣,多想无益。”见周帝似乎无动于衷,孟无为暗暗咬牙,故意说道:“阳妃娘娘倒是好端端活着,只是,她终究是赵王爷的爱妃。”
      “赵王爷的爱妃?”周帝放下画卷,把手负于身后,冷哼了一声。
      却说此次皇后构陷阳妃,周帝故意顺手推舟,命阳妃斋戒,为的就是疏远赵王与阳妃,以后好将阳妃弄到宫中之意,孟无为自然深知,可见周帝沉迷美色之心,于是又小心翼翼劝道,“王爷是当初的开国先锋,有大功于社稷,且又是陛下幼弟,况陛下与阳妃之事,若是叫王爷知道——”
      “知道又如何?”周帝给他拨弄得火起,怒道,“他还敢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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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又看的爱情故事(顺治与董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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