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心惊
于是小萱小心翼翼地搀着阳阿离穿进一丛百来竿葱翠的湘妃竹子，隐约看到院门口翘首等候着芳嬷嬷一干人，阳阿离便轻声嘱咐小萱，一会儿见了众人只看她眼色行事，小萱点头应承，果然一瞅见她们的影子，芳嬷嬷便带了仆婢潮水般涌过来，倒把先前站最前头的京儿和吴嬷嬷挤在队尾，“哎呦，我的娘娘，您这是上哪儿去了？奴婢差人阖府都找遍了，不见您的影子，生怕您出了什么差错——”
“哦——”阳阿离周身似起鸡皮疙瘩般战栗，却还是从容地一笑，故作惊讶道，“怎么嬷嬷不知道我去逛园子了？小萱不是嬷嬷派来跟着我随身伺候的么？”
“小萱？”芳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听到自己的诡计被侧妃拐弯抹角当众戳穿，还是有些心惊，老脸微微泛白，随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招儿正一脸笑意地站在侧妃身后，当即心下又惊又疑，这是怎么回事？侧妃亲热地呼唤着的“小萱”就是她？莫不成是这小蹄子出卖我了？这我断断不能承认的。
如此想去，便向招儿射去一道生吞活剥的眼光，招儿不禁惧怕着又往阳阿离身后挪了半寸，这一闪躲，更坐实了芳嬷嬷心中的揣测，不过好歹是在王府混迹十余年的老嬷嬷，还是硬着头皮狡辩：“娘娘是说这个招儿？娘娘说的哪里话，她有什么资格随侍娘娘？奴婢绝没有派她去，何况，娘娘出去，奴婢着实不知，定是这蹄子贪玩给娘娘撞见了，才编谎说是奴婢派她的，奴婢侍奉娘娘一片赤诚，望娘娘明鉴！”
说着又恶狠狠地瞪视着招儿说道：“请娘娘把这悖逆欺主的小丫鬟交给奴婢严办，给其他人做个榜样！”
阳阿离哭笑不得，却隔着袖子，暗暗掐了小萱一下，小萱当即会意，闪身就扑倒在芳嬷嬷身前，带着哭腔叫道：“嬷嬷可是要坑死招儿了！明明是嬷嬷看到娘娘从侧门出去，指了招儿暗暗跟着，看娘娘有什么不轨的行止，立即回来报你，如今怎么翻脸不认人了？那时候可是有怜儿姐姐，红莲姐姐都在场的——”说着在一片哗然的声势中，又去扯住芳嬷嬷身边一个俏丫头的裙裾，可怜兮兮地哀求：“怜儿姐姐，你倒是说句话，救救招儿吧——”
还没等她再去拉扯红莲，芳嬷嬷早又急又气地挥过来一掌，不过还没有打到招儿，已被一只大手闪电般擒住，阳阿离心中一动，这吴嬷嬷，好快的身手！
“侧妃娘娘在这里，哪里容许嬷嬷如此放肆！”吴嬷嬷一声厉喝，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一脸担忧地望着惊讶到睁圆了眼睛的芳嬷嬷。
芳嬷嬷脱开手，一头跪在阳阿离面前，哭道：“主子，我这张老脸，在王府里安稳地现了十年的眼，今天是被活生生剥下来了，主子要杀要剐，芳婆子没半句怨言——”
早料到你有这么一招！阳阿离鄙夷地斜了她一眼，故意生气地对吴嬷嬷说：“嬷嬷你做什么呢？！看把芳总管逼的，凡事不可做得太绝，还不快搀起来！今儿的事，就权当没发生过！谁要再提起一字半句，我先揭了她的皮！”
说着当众拉起招儿，郑重宣布，招儿改名小萱，与京儿同为侧妃贴身使女侍奉左右，月例比照有身份的嬷嬷，吃穿用度与王府大丫鬟齐肩，众人又是一片唏嘘。芳嬷嬷在吴嬷嬷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还是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表情拿着吴嬷嬷的袖子擦拭着两行老泪。
京儿则一脸哀怨和不甘地望着阳阿离一言不发，回到房里，小萱便殷勤地焚香，出门叫人烹茶，阳阿离见京儿呆立在门前憋了一肚子气的模样，便挥手唤道：“京儿，过来捶腿！”
京儿这才慢吞吞地走过来，蹲下身子，还是不吭声，阳阿离便笑问道：“这是怎么啦？谁惹我们京儿姑娘了？快说给我，我为你做主！”
京儿负气地朝门口一瞥，说道：“娘娘是嫌弃京儿伺候得不好，京儿有什么办法？”
阳阿离闻言心下一沉，暗自思虑道，京儿，你若只有这点见识胸襟，怎能在我身边呆长久？魏照送了你来，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我实是想把你当作将来的臂膀来栽培，可你，整日心无成算，不要说远远不如深藏不露的吴嬷嬷，就连这刚来的小萱，你的丘壑也及不上她半分？长此以往，不是我弃了你这毫无用处的卒子，就是你负了我，坏我复仇大计，这样的话，我身边留着一个你，有什么意思……
京儿见娘娘突然满脸失望地看着她出神，也是不明就里，忙惶恐地推着她说道：“娘娘是怎么了？是京儿不好，京儿失言了，京儿不生娘娘气了，娘娘不要这样看着京儿，京儿没爹没娘，现如今只有娘娘您一个依靠，我，我是害怕，娘娘有了新人，就不要京儿了，娘娘不要京儿，现在就把京儿丢出去吧……”
说着竟声泪俱下，阳阿离听她说到没爹没娘的时候，不禁鼻子一酸，痛楚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好了，好了，我的好京儿，娘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娘娘是看京儿一个人伺候着太累了，才给你找了个妹妹来帮你分担啊，娘娘会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你的——”
小萱此时早已悄悄走进屋子，静静地站立一旁，只见娘娘满脸怜惜地搂着哭泣的京儿姐姐，两人好像亲姐妹一般，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怔怔地望着那如蹙眉西子般的人间绝色，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哀告乞怜：娘娘，我也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我也好想得到一个你这样美丽善良的姐姐主子一生一世照顾……
深夜，寂无人声，阳阿离正襟危坐在前室的炕上，向着身前垂手站立的吴嬷嬷正色问道：“嬷嬷这样的人才屈尊跟随我，是想得到什么好处呢？”
吴嬷嬷略抬了抬头，先是愕然，立即面不改色地说道：“娘娘所言，奴婢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阳阿离浅浅一笑，打量着吴嬷嬷神采奕奕的面孔说道：“阿离生在民间，也略见过些能人异士，我细观嬷嬷多日，见嬷嬷虽是年过六旬，却丝毫不见老态，脸上皱纹稀少，双目澄清，发间更无一线银丝，且步履轻灵，身手敏捷，机智慧黠，异乎常人——”
吴嬷嬷闻言大惊，但很快便抬起头来，直视着阳阿离，钦佩地一笑：“娘娘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奴婢再要强辩也是瞒不过去了，您只怕早已怀疑奴婢了，只是那时还有些不明的忌惮，故而没有点破，奴婢可猜得准否？”
见到她面露真诚，却不是着意伪装，阳阿离才暗暗放下心来，至少断定，此人不会加害自己，只怕只是要利用自己达成什么目的而已，于是缓缓下了炕，走到吴嬷嬷身前，盈盈下拜：“正是如此，敬请嬷嬷明示！”
她这一拜，却有先祖雍朝圣君礼贤下士之风，吴嬷嬷大为意外，连忙搀起她来，说道：“娘娘请起，折杀奴婢了，奴婢跟随娘娘，是为娘娘效死来的——”
阳阿离猛然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相貌平平的老妇，呐呐道：“这，这……”
吴嬷嬷这才恭敬地将阳阿离奉到炕上坐下，自己跪下细说原委：“娘娘不要生疑，奴婢是魏大人派来，襄助娘娘巩固权势的，想必您也知晓，魏大人目前只不过是个从二品的礼部侍郎，又素为宁皇后所不喜，在宫中并无靠山，还屡屡受制于人，若想仕途达顺，平步青云，还是要下一番功夫的，先前大人认为娘娘一定能成为后宫宠妃，与宁皇后分足鼎立，如今娘娘虽退而求其次跟了权臣赵王，但以娘娘的天资国色也还是前途无量的——”
“你说的倒还有几分道理，”阳阿离赞赏地点点头，忽地脸色一变，“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所说的话——”
“娘娘只要相信奴婢不会害您就可以了。”吴嬷嬷缓缓说道，“娘娘一介平民，无依无靠，身边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
“盟友？”阳阿离冷然一笑，“当然，是盟友的关系，你现在就可以向我证明你有没有做我盟友的资格了。”
吴嬷嬷轻轻一笑，弹指之间，阳阿离顿觉胸前酥麻，登时坐着不能动弹，嘴里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隔空点穴，这是什么境界啊。
又是一只手轻轻一挥，阳阿离方狡黠地笑道：“很快，我也会向你的主子证明，他的赌注，没有下错。”
说话间，突然一只灰蛾从梁上俯冲下来，直愣愣地飞扑向阳阿离身旁的灯台，犹犹豫豫地在光焰里盘旋几回，终于穿破烈火“嗞”地一声堕入澄清的灯油里。
阳阿离看得一呆，转向吴嬷嬷，只见她的眼底也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黯然。
飞蛾扑火，分明是不祥之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