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作者: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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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波



      沉默良久,阳阿离才面带忧虑地切入正题:“赵王爷与我大婚已过三日,却并未踏入新房一步,我心中甚是焦急,嬷嬷有何良策教我?”

      吴嬷嬷略想了想,便抬头笑道:“娘娘心中已有计较,何必再问奴婢?”

      阳阿离心中一阵悸动,可还是故作诧异道:“嬷嬷这是何意呀?”

      “娘娘适才也说了,大婚已过三日,明日就是赵王该当携新妇入宫谢恩并往太庙礼祭祖先的日子……”

      她话音未落,阳阿离就冲她会意地一笑,招呼她近前来,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第二日一大早,四合院那边的娄妃就殷勤地打发赵王早起梳洗,她亲自服侍子楚穿上赤色对襟宽袖围裳大礼服,腰上围起玉佩组绶,又戴上一顶赤金笼冠,方系好冠带,又整裳扯衣,软语叮呤,无非是让他多多看顾年轻的侧妃,不要在人前失了礼数,也不要太苛责她之类,子楚满目感激地一一应承,出门时习惯地去逗鹦鹉翠翠,那鸟却不怎么答理他,只把眼睛无精打采地瞅向别处,还单腿立在笼子上,另一只脚爪漫不经心地抓挠着腹部上的白羽毛,子楚心下诧异,低头一看,只见食盅里空空如也,水槽里也是混浊一片,不禁皱眉高呼:“来人——”

      两个近前的小丫鬟慌忙跑过来站住,怯怯地问:“王爷有何吩咐?”

      “这鸟是谁在伺候的?”子楚指着鸟笼不满地喝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人回应,子楚正欲动怒,却见娄妃掀了帘子出来,抬起眼皮瞅了一眼鹦鹉,面露不悦地说道:“王爷可是糊涂了,这翠翠一向是由愚妾亲自服侍的,不过是这两天妾忙于新妹妹的事,疏于喂养,您就恼怒成这般模样,可见妾连只鹦鹉也不如了……”

      她这番话,实在大出子楚的意外,他们夫妻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她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介怀,居然当着下人的面数落他的不是,心中已是不悦,呐呐道:“夫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娄妃见他面露羞惭之色,便轻轻叹着气道:“罢了,以后愚妾记得就是了,知道夫君稀罕这爱物,就好生伺候着……”

      子楚听她这话显然有含沙射影之意,不禁冥思苦想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却想不出半星影儿,于是无比尴尬地向娄妃施了一礼,才转身带着小厮飞快地奔出了四合院子……

      娄妃遥见子楚走远,当即变了脸,狠瞪着犹自闹脾气的翠翠向众人厉声吩咐:“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打今儿起,谁也别喂它一粒吃食儿,别给它一口水喝!”

      众人肃立在院中,心惊胆战地齐声应喏,待娄妃进了屋子,众人才诧异地面面相觑,相互对视着交流各自的疑惑,这个面目狰狞,怒火中烧的妇人,是他们的王妃么?

      *************

      子楚行装齐备,在前庭足足等候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早就巳时过半了,还不见桃源村那边有轿子过来,便打发贴身小厮方良去问是什么缘故,方良才答应下来,就见从前常在娄妃身边伺候的芳嬷嬷急匆匆地赶来回道:“启禀王爷,侧妃娘娘身上不好,怕是不能进宫了——”

      子楚一听,脸色微变,急忙问道:“怎么样个不好?要紧么?可请了大夫没有?”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了新人忘旧人!芳嬷嬷见王爷丝毫不为耽误了入宫时辰动怒,一意只关心侧妃的身子,不禁暗叹世间男子之恩情凉薄,面子上为了王妃不亲近侧妃,心上到底是记挂着那青春年少的绝色美人儿,于是冷淡地回道:“奴婢也是不甚明白,这还是今早侧妃的贴身嬷嬷和侍女告诉奴婢的,说娘娘身子不好,起不来床……”

      “不甚明白?!”子楚闻言不禁怒道,“夫人要你们这些不中用的混帐东西做什么?她才入府三天就身上不好,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一面疾呼方玉找大夫,一面抛下垂头丧气的芳嬷嬷,带上方良,拖曳着累赘的大礼服,急急朝桃源村的方向飞奔而去……

      子楚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紧张她,只是在心里不断地为自己开脱,她是钦命御封的夫人,可不能出一点差错,让他受责于帝后,也贻笑于天下……

      走进园子,走近净湖,走上廊桥,走入竹林,一幕幕前尘往事在脑中混乱而清晰地闪现,还有那熟悉而陌生的江南小调在耳边鬼魅般回响:曾记那,烟花少年游,哝哝卿卿不胜收;并肩俩,对酌合欢酒;贴心儿,共宿桃叶秋,歌不尽落花逐溪流,终还是,俏生生把奴命儿丢……

      院子里,早已跪侯着呼啦啦一片待罪的嬷嬷丫鬟,见到子楚突然闯进来,众人都大呼着奴婢该死,王爷恕罪云云,子楚挥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心烦意乱地径直走到侧妃房门外,方良贴近门,拱手说道:“侧妃娘娘,王爷来看您来了——”

      话音刚落,那两扇门便缓缓地打开,子楚见到地上埋头静跪着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心中暗奇她们怎么不像院子里那群人一样连连告罪,于是走上前温和地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首先抬起头来回话的是吴嬷嬷,只见她面带忧虑,犹疑道:“娘娘浑身发冷,高热不退,嘴里,还一直说胡话……”

      “什么?”子楚正欲发怒,顾忌地朝帷帐中望了一眼,方压低声音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是奴婢们今早进来服侍娘娘梳洗时才发现的……”京儿怯怯地斜睨了子楚一眼,赶忙垂下了脑袋。

      小萱则在一旁哭丧着小脸悲悲戚戚道:“启禀王爷,娘娘自从进府住进这桃源村来,身上就没好过来着,我们待要去报给王妃知道,她就死命拦着不让,说又不是什么大病,没的给王妃添麻烦,何况,王妃那样贤良慈善,知道了定然当作天大的事,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以后膳食煎熬,没完没了,那起欺生的小人岂有不多嫌的?昨儿游园归来,我和京儿姐姐就瞧主子脸色不对,可主子说那是乏了,晚膳也没用多少,一早就睡下了,第二日一看,娘娘她就成了这般模样,呜呜,呜呜呜……”

      京儿见小萱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也不甘落后,“哇”的一下也干嚎出声,子楚在一旁更是听得动容,心中一阵酸涩,什么也没说,就长叹着抛下众人径直向那一角笼着数层轻舞轻扬的粉色寒月纱帷帐走去……

      侧妃的闺房,内室与前室只用一面美人素手操琴屏风窄窄阻隔,左右飘出来帷帐的两角,子楚只觉离那纱帐愈近,那股初初进门时闻到的甜香便愈浓郁,他从来没有闻过这般令人骨软魂殇的香味,一颗心又猛烈地跳动起来……

      走进寒月纱帐,拂过一层又一层的障碍,他像一团红色的火一面燃烧自己,一面不由自主地向着世间最美的景致慢慢逼近,心在一点点被高热的烈焰蒸煮熬煎,隐隐约约那张本该属于他和新娘的旖旎牙床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恍若梦中。见到她的那一刻,他震动到痴呆了。

      他的新娘此时正朱颜憔悴,满面泪痕地紧闭双目卧在飘动着浅粉轻纱的牙床上,身上只裹着微微泛红的抹胸和一条裸着小腿儿的桃红比色亵裤,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胸前,一条绣着白荷花的锦被齐胸凌乱地半遮半掩着勾魂摄魄的身躯,两条羊脂般的皓臂软软地搭在被上,他的血气海潮般上涌,不由自主地俯下身,那股甜香立即猛然冲入他微张的口中……

      不,不能,不要……

      他强忍着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大喘着粗气伸出手,欲为她盖好被子,突然触到她柔滑细腻的冰肌玉肤,一只大手便如筛子般打起颤来,好不容易摸到被子的一角,忽然被一双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

      “娘,娘……”一声梦一般的呼唤从那两瓣血色朱唇中缓缓吐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他愣愣地望着她不断流下的清泪,竟没有挣开手,任凭她紧紧抓住。

      “娘,娘,你有好多年没回来看我了……”哭泣着的梨花,忽然展开了幸福的笑颜。

      好美。那笑颜让他心中一暖,也让他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亲,作为桓家的小儿子,娘总是最疼他的,他十岁上娘夜里还常来为他盖好被子,擦去嘴角的涎水……

      “娘,你带我走吧!”话锋一转,竟是百转千回的凄楚,“娘,我不要被关在这里,我要回虢州,回到我的小院子,和哥哥在一起,粗茶淡饭,像从前一样,做一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燕子,这里的人都好可怕,他们都不理我,我真的好喜欢我的夫婿,可是,他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子楚听到这里,心上猛地一阵扯痛,他真想大声地为自己辩解:“不是那样,不是那样,我是,我是……”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子楚的心都快被揉碎了,狠狠地往回抽着手,却听阳阿离又甜甜地笑起来:“哥哥,哥哥,我刚才梦见爹了,还有娘,娘还握着我的手,问我过得好不好,我说很好,我的夫君很疼爱我,这里人都待我很好,我住着大院子,还有一大群丫鬟嬷嬷伺候,就是啊,这里离夫君太远啦,我好想每时每刻都看到他……”

      “夫人……”子楚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阳阿离紧紧搂在怀里泪如雨下, “夫人,子楚何德何能,得年幼的夫人如此眷顾……”

      她的身子,果然是冰冷彻骨,子楚心疼地摩挲着她的玉体,以期将自己的热度都传给她,眼中欲望褪去,被满满的爱怜代替,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父亲抱着生病的女儿,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看她在自己宽阔的怀里沉沉睡去……

      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这样情不自禁地接纳一个弱女子的眼泪?映兰是坚强到让他害怕的女子,就是敌军将她捉去阵前乱他心神,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颈上,她也是岿然不动视死如归,那股豪气干云让敌军胆寒,也让己方将士为之动容而争先恐后慷慨赴义,她是从来不会流泪的女中豪杰,桓子楚,你这个小人,你究竟在做什么,竟会拿怀中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同患难与共多年的爱妻相比了……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外面突然传来方良恭敬的说话:“王爷,王妃带着大夫候在门外——”

      子楚一听此言,双手猛地一颤,欲要放下阳阿离,无奈手臂竟被这小妮子牢牢箍住,一时动弹不得,挣扎了半晌终于放弃了,还是尴尬地朝门外呼道:“请,请王妃和大夫进来!”

      不一会儿,娄妃便率先急匆匆地冲进了内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是含着不明焦灼的尖声询问:“妹妹是怎么啦?我这才从那些混帐奴才那里听说,呃——”

      乍见到牙床边上暧昧的一幕,娄妃猛然呆住,子楚骇然发觉,映兰眼中瞬间闪烁着盈盈的泪光,可很快,她便略略向他福了福,也不说话,疾步走过来,摸摸阳阿离光洁的额头,便冲身后紧张地呼道:“来人,速速放下幔帐,取来桌凳,传大夫入内诊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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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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