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不见华胥

　　出使北齐的事情是宫里的人谋划许久的事，可对于范闲来说却是临阵受命。

　　范闲收拾好了三处师兄们的临别礼物从鉴察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想着一会儿要去见一下婉儿，坐在马车上不由得又觉得王启年驾车的速度慢了些。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老师还是鹊桥相会的拦路虎之一。

　　“这是…保护我的人。”范闲嘴角抽搐，无奈的看着费介。

　　他又看了看地上躺着面色青紫的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捂住了眼。

　　费介一脸毫不在意，提了提眉还没说两句就被一个女声打断了话语。

　　“卧槽，学长这又是怎么了？”

　　江耀瑾听到打斗声从巷口跑过来，看到倒在地上的人一个急刹车跳到了范闲身后，扶着他的胳膊瑟瑟发抖。

　　“从哪冒出来的丫头？”费介看着江耀瑾有些头疼，不知道该说自己徒弟女人缘好还是放荡不羁。

　　“我的学…呃，师妹。”范闲一脸假笑，官方手势如同广告里在介绍护肤产品一般。

　　费介看了看一旁的王启年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想必是早就相识。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把江耀瑾打量了一番，略微抬了抬下巴，“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准太子妃？”

　　江耀瑾从范闲身后出来，学着费介的样子也把他打量了一番，慢悠悠说道，“你就是鉴察院三处的费介吧？”

　　“嘿！你这丫头。”

　　费介打人的手还没伸出来就只见江耀瑾弯腰拱手行礼，道，“费介老师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够拽！”

　　“她说什么？”费介深吸一口气，扭过头问范闲。

　　“她，她她她她说您非同凡响德高望重一看就是干大事儿的人。”

　　费介冷哼一声，他对江耀瑾没什么好印象。东宫那边的人和事，他不想掺和，更不觉得太子李承乾能谋划些什么好事。因着是自己爱徒的好友，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走吧，跟你说几句话。”费介给了范闲一个眼神，自己先迈开了步子。

　　王启年和江耀瑾相视一眼，默默跟在了身后。

　　“江小姐想必也是来找我家大人聊事的吧。”王启年礼仪倒是做的周到，就算是这般闲谈也是微微倾了身给了江耀瑾半礼。

　　江耀瑾点了点头，指了指费介的后背，“要不是听我师兄说他用毒太厉害，我早就……”

　　“你俩说什么我可听得一清二楚啊。”

　　费介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倒是范闲回过头来冲江耀瑾摆了摆手，一脸的惊魂未定。虽说自家师父面狠心善，但架不住江耀瑾这跟李承乾的一杠子关系啊。费介什么脾气，疯起来连李承乾他都能杀。

　　“费老，说实话，您这水平搁我们那早就把诺贝尔医学奖给包了。” 江耀瑾上前一步弯着费介的手臂，活脱脱一家庭和睦的父女俩。

　　范闲撇了撇嘴，江耀瑾在京都待了这些时日别的没学来，这厚着脸皮插科打诨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实打实。

　　街边的小商贩泼了一盆水，留下浅洼洼的小水滩，映出街上往来匆匆的人群。范闲突然心生悲凉。自己不也是吗？自打来到这里，文韬武略是增进了不少，可平日里用的最多的，还是这笑脸相迎能左右逢源的本事。

　　“别介，丫头。咱俩可没那么熟。”费介抽回胳膊，“我也听不懂你在这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

　　虽说江耀瑾是想跟费介搞好关系，日后不管是为李承乾还是自己都能多一条路多留一线生机，但她也不是那不识相的人。费介脾气古怪比较难搞她是提前打了预防针的，只是没想到还如此不好下手。跟范闲是好友的关系也并没有让这个江湖老手放下心来。

　　费介是一心想赶江耀瑾离开，他说不上来，看面相不觉得江耀瑾这丫头是个不能结交的人，大概是没眼缘也未可知。更何况他还有事要交代范闲，“我说范闲，她是你哪门子师妹啊，你还有别的师父？我怎么不知道。”

　　“得得得，我走行了吧。您跟我师兄聊着。”只是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费老，您可别太早下定论，说不定哪天，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

　　范闲出发北上那天是立冬。冷风猎猎，吹展了南庆的旌旗。范闲喝了从范思辙手里接过的酒，按下眼底的泪水，朝家人行了大礼。

　　江耀瑾在城门角看着也酸了鼻子。范闲转过身来看到了披着斗篷的江耀瑾便明白了来意。

　　“学长，实在抱歉我只能这样送你。”

　　“没关系。京都这局势瞬息万变，你自己在这也要小心。”

　　江耀瑾点了点头，她知道，范闲这一去生死难料，虽说一路有范建和陈萍萍明里暗里护着，这毕竟这是他踏入京都这场浑水以来，第一次单枪匹马的打斗。“你有什么危险可以给我说，我在京都还能帮你应和一些。”

　　范闲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只是拍了拍江耀瑾的肩膀。江耀瑾明白，他们都在害怕。

　　害怕出使北齐会成为一道不可逾越分水岭，横亘在清明与乌杂之间。这途中不可控的事情太多，蝴蝶效应引发的颠覆性巨变可能只在瞬息之间。这些所有都只怕会被迫让日后的江耀瑾和范闲越走越远。

　　“琉璃佩带了吗？”

　　“带了。”

　　范闲将交换的琉璃佩放好，轻轻抱了抱江耀瑾，自己却先说了句，“保重。”

　　“保重。”

　　江耀瑾目送范闲坐进马车，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城门，扬起尘沙，向北而去。

　　她低下头拭去眼角的湿润，一边走一边将斗篷脱下来顺手放进赶着驴车的菜农的篮筐里，身影没入热闹的街巷。

　　江耀瑾顺路买了包果脯，毕竟出了门，好歹也要装装样子。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与她擦肩而过，撞了江耀瑾的腰却头也没回就走了。江耀瑾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那小孩一眼，伸手一摸腰间，刚刚她与范闲交换的琉璃佩不见了。

　　那琉璃佩是她和范闲为出使北齐制定的独有的信物，在危机之时是能救命的。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抢了去。江耀瑾想都没想转身快走两步拦住了小男孩。

　　“拿出来。”江耀瑾神色严厉，在他面前伸出手。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孩转身就要跑却被江耀瑾一手抓住肩膀给拽了回来。她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伸手从小孩的衣襟里拿出琉璃佩。“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也。懂吗？”

　　小孩洗着头也不说话，紧抿着嘴唇面色发红。虽然看起来像是个小乞丐的样子但看这个样子显然是读过书能听懂些句子。被江耀瑾这样一说，羞耻之心便占据了情绪。

　　“行了，我也不会报官。你回家吧。”

　　小男孩偷偷抬眼看江耀瑾，江耀瑾拍拍他的肩膀也没多想便打算离开。谁知道刚转身，就感觉被人扯了裙摆。

　　“娘亲，娘亲，你不要打我了，我错了，你不要再赶我走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求你了你不要再赶我走了。”那小孩突然坐在地上抱着江耀瑾的大腿撒泼打滚哭起来。

　　江耀瑾始料不及，瞪大了眼睛看着哭的伤心欲绝的小男孩，心中咬牙切齿，你丫去考北电肯定破格录取。

　　小男孩的哭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的样子惹得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街坊里的商户路上的行人都围过来，对着江耀瑾指指点点。

　　“你们睁大眼看看好不好，这小孩看起来也都十岁左右了吧，我这年龄，我俩这年龄差，我，我能是他娘吗我！”

　　看热闹的人群丝毫不理会江耀瑾的解释，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江耀瑾思忖再这样下去如果被宫里人看到或者被别有用心之人嚼舌根，后面的影响是根本无法控制的。江耀瑾索性蹲下来扶着小男孩的肩膀道，“我可以带你回我家，但是，现在你给我闭嘴。”

　　说罢，小男孩还真的下一秒就止住了哭，看的江耀瑾差点没脱口而出一句震撼我妈一整年。

　　“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我这就带这孩子回去。”江耀瑾一边赔着笑拽着小男孩的肩膀从重重人群中挤出去一路都没敢停直奔东宫。

　　到了正门口，江耀瑾才发起愁来，她这是又带了个人回来，这次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乞丐。

　　江耀瑾低头看了看小男孩，眼角还带着泪花。虽然是装的。

　　“一会儿你一句话都不能说，跟着我进去。做不到的话我就把你送到京都府，该打的打然后送到城外去跟山匪过活，听懂了吗？”江耀瑾蹲下来尽量看起来恶狠狠地说话。

　　小男孩像是憋不住笑一样，弯着眼睛点了点头。

　　江耀瑾在他眼前攥了攥拳头，小男孩立刻恢复了愁眉苦脸的表情。

　　“江小姐回来了。”

　　江耀瑾刚迈进前院还没来得及让太监侍女们不要出声，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众侍女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江耀瑾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得，这想瞒也瞒不住了。

　　-

　　“太子殿下？”江耀瑾趴在窗棂上，拿一支刚折的茶梅花伸长了胳膊扫了扫李承乾正看的书页。

　　李承乾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听江耀瑾如此毕恭毕敬的喊自己太子殿下，想必又是有什么要求或者干了什么事要自己来收尾了。说实话，他刚刚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前院的动静

　　“说罢，怎么了？”

　　“没事就不能喊喊你吗？”

　　李承乾笑着摇摇头，拿过江耀瑾手里的茶梅花，把花折下来放在她耳旁的发丝上，指尖顺着脸侧移动，挑了挑她的下巴，“说吧。”

　　江耀瑾被他摸了下巴皮肤痒痒的，更痒的是心尖儿。她脸颊飞红，从窗棂上下来，绕到正门。

　　交代了门口的斗木獬看好这小男孩不要让他乱跑，江耀瑾提着裙摆进了屋。

　　迎着李承乾的目光，江耀瑾心虚的有点不敢开口。李承乾这种笑容她最熟悉了，估计自己提了要求就会被李承乾反将一军。

　　虽然李承乾也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还没有成亲。但他已经在过分的边缘反复试探了很多次了。

　　“你觉得做人是不是得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呸！达则兼济天下呀？”

　　李承乾没有回答她，江耀瑾顺着李承乾的眼神看去，就知道，他已经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泥猴子了。

　　“你当我东宫是福田院吗？”李承乾坐在书案前扶额。

　　江耀瑾回头瞪了一眼门口的小孩，明明畏畏缩缩害怕的不得了还对斗木獬的佩剑跃跃欲试，小孩收到江耀瑾的眼神立刻安静了许多。

　　“你以为我想啊。他当街抱着我的腿喊我娘亲，我能怎么办。就算我不要清白，你是打算戴绿帽子吗？太子殿下？”

　　江耀瑾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来到这个朝代不是日日夜夜防着被人算计，就是莫名其妙的捡孩子。她只想好好的谈场恋爱然后当一个快乐的肥宅啊。

　　“戴，什么？”李承乾把书放到一边，眼中皆是迷惑。

　　“就是…唉，跟你解释不清楚。我的意思是说在街上闹得太大了万一被人认出我来对你的名声不好。”江耀瑾走到桌案前坐下撑起下巴。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是在兼济天下还是喜欢小孩子。”李承乾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刚刚侍女送过来的蜜浆红提推到江耀瑾面前，“今日刚从漠北快马送来的，尝尝。”

　　江耀瑾捏了一个放进嘴里，自己嘀咕着，“哪个都不是，别人打怪升级都是捡装备我是天天捡这些乱七八糟的。”

　　李承乾看着念念叨叨的江耀瑾温柔失笑，他点了点江耀瑾的额头，“你要是喜欢小孩子，我们可以自己要一个。”

　　“咳。”江耀瑾被红提的核呛了个正着，她红着脸给自己顺气，“你你你你想都不要想。”

　　“怎么？”李承乾声色温柔，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脸红的像番茄的准太子妃。

　　“不是，你堂堂庆国太子，怎么天天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事啊。再说了，未婚先孕，这，这这这合适吗？”

　　“这不合适吗？”

　　江耀瑾彻底没辙了，她站起来用手掌给自己扇风，企图降下脸上的温度，“那那那那你先告诉我，他怎么办？”

　　没等李承乾开口，倒是斗木獬突然站在门口抱拳，“卑职斗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李承乾走到江耀瑾身旁，倒也是好奇，平日里言语不多的斗木獬怎么突然改变了行径。

　　“卑职刚刚观察，觉得这孩子是块练武的料，斗胆向殿下、小姐请命，以后由卑职还有其他七部的弟兄教他习武，不日定能成为九品高手。”

　　江耀瑾只觉得一道闪电劈在自己面前，这是捡了个骨骼清奇天纵奇才的绝世高手？！她也爆装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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