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何必辞旧年

　　又到日头西斜，窗外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几缕调皮的阳光衬着绯色天空轻薄地搭上了纯白的雪面。屋里头，唐鄞仁微醺的样子，客人严子墨谈话的声音，还有冬雪不时添茶添酒的样子，真真像极了北平城里小夫妻的生活。

　　冬雪在那一刻，也恍惚地以为：若是日子，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等到日头完完全全沉入地平线之下，纯白的雪面也让路人的步伐踩得破碎，唐鄞仁这才想起来，赶忙让司机送严子墨回了学校宿舍。

　　“这下只剩下我和你了。”唐鄞仁手撑着头，脸颊的那抹桃色甚至更加艳丽，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把今夜的星辰都吸引到他的眸子里了。冬雪就坐在他身边直直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这人真是好看，连喝醉了也这么好看。”一边感叹着唐鄞仁的好看，一边又数落着老天的厚此薄彼。

　　这唐鄞仁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开口道：“小姑娘真好看，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儿了。”

　　冬雪听完，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本想回他“那你见的也太少了吧。”可看他那亮闪闪的眼睛，头发也垂到了眼睛上，实在可爱得很，不忍心怼他，便只淡淡回了个嗯。但看着他，那个“嗯”不自觉拖长了语调，旁人听来，倒有些撒娇的味道。

　　唐鄞仁听见低声笑了两声，把冬雪拉过来，放到了他的腿上，顺便搂住了她的腰，隔着一层旗袍在上面摩挲着她的软腰，头搁到了她的肩头，细细嗅着他怀里的小姑娘的气息，娇娇软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也还是这般娇小。“卿卿，我今天好开心，真的。”说完又兀自笑了两声。冬雪听到“卿卿”二字并未多想，只以为是“亲亲”。便柔柔地回：“是因为那位严先生吗？”唐鄞仁顿了顿，便从肩上抬起了头，眼睛里好似充斥着一丝委屈，闷闷地回：“你还提他。”冬雪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便听见唐鄞仁说：“你不要叫他先生，只有我，才是你的先生，是你的老板。”唐鄞仁或许是醉了，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以至于“老板”那两个字冬雪几乎是贴着他的唇形辨认出来的。

　　“我的老板？”冬雪自言自语着，“唐鄞仁你在说什么？”可他已经昏睡过去了，半分别的声音也听不到了。看到他睡实了，冬雪便胆大起来了，说着：“喝迷糊了唐鄞仁，还想着我为你谢绝众人，只与你一人弹琴添茶吗，那我还靠什么过活！”说完，便叫来了小二，让他给司机打电话把唐老板送了回去。

　　忘了说，翠轩阁还有条儿规矩，入夜不留客，这儿的女眷多，若是哪位客人留下来，难免会出问题。

　　待冬雪回到房里，才细细回过神儿来，“我的老板，莫非说，翠轩阁儿是他开的？！”心里慢慢盘算着：早就听有些个客人酒酣兴起时说过，这翠轩阁儿背后的主儿是个神秘的人物，再看刘管家平时料理内外事务的手段虽然圆滑，但从不与这些客人有过多交往，自唐鄞仁一来，他总要和唐老板说上好一会儿话，有时候借着送他的名义，有时候便是驻足交谈，以前没怎么注意，没想到里头是这样的情形。

　　外面的雪依然下着，冬雪的屋内摇曳着烛火，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

　　等到第二日，雪已经停了，只是一夜的功夫，便积攒了一寸厚，冬雪换了棉鞋，叫着雨落一起去踩雪玩儿，刘管家看着院子里一排排脚印，心里想着：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两个人的鞋踩在雪面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的人分外开心，雨落也高兴，快跑了两步，到了院子最西头里的大树底下，大声叫着冬雪和她一起堆雪人儿。那颗老树已经让寒冬磨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的树干，让人看起来不至那么单薄。“我们就在这树下堆雪人儿吧，姐姐，背靠大树，小雪人儿也好有个依靠。”雨落待冬雪走近，挽着她的胳膊说到，眼神里透着些许的认真。冬雪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好落落，我们就在这儿堆一个。”

　　冬雪滚大的雪球当作雪人的肚子，雨落做雪人的头，两个人滚呀滚，直到两个人的手都被雪冻得通通红，小脸儿也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等到雪人儿渐渐成型，有了黑煤眼睛和胡萝卜鼻子，二人看了看雪人，又看了看对方，冬雪歪头打量了雪人儿一下，“等我一下”向雨落说完就跑回大厅，雨落站在雪地里，看了看雪人，又看了看冬雪的方向，正茫然中，就看到她的雪姐姐，一只手臂上搭了一条毛毯，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米黄色的纸筒，看她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雨落觉得，她的雪姐姐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于是迫不及待地跑到她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冬雪看见她跑过来，绽开了笑颜，“慢点跑”边说边把毯子给雨落披上，“走，咱们去把帽子给雪人儿戴上。”还举了举自己手上拿的小纸筒。

　　她们把那小纸筒倒扣在雪人儿的头上，两个姑娘笑着追着又闹着,这大好的年纪，好似本就该这般快活。

　　等到两个人玩儿累了，朝前厅走的时候，才发现，唐鄞仁不声不响地也站在后面，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冬雪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正在瞧着她，冲她招了招手，把脑袋上的帽子取下来盖到了冬雪的头上，“大冷天的，戴上帽子不冻耳朵。”雪落识趣地说：“雪姐姐，我先回屋了，今儿玩得累了。”冬雪看雨落，脸蛋红扑扑的，哪里是玩累的样子。她到也不拆穿，嘴上说着：“快回去歇一歇，别受了寒。”

　　只剩她和唐鄞仁在了，唐鄞仁朝她笑了笑，说：“今儿个外面有热闹，出去看看？”听起来倒是在询问，可还没等到她回答，便拉着她往外面走，“还没跟刘管家说......”冬雪拉住唐鄞仁的手说，只听唐鄞仁说“放心吧，他吃不了你。”话音一落，就带她进了小汽车。今儿的太阳倒是好，路面儿上的雪都消融得差不多了。天桥上边儿，买小玩意儿的也挤挤攘攘，丝毫不怕这冷天的温度。冬雪要求下来散步，唐鄞仁也嫌车厢里憋闷，二人就边走边逛。

　　“卖糖葫芦嘞、冰糖人儿嘞！”听到这声吆喝，唐鄞仁去买了两串，想着冬雪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这北平城的姑娘们都爱这个，虽然他自己没怎么吃过，但想给他的小姑娘尝一尝。

　　唐鄞仁递给冬雪，冬雪咬了一个，酸甜的滋味蔓延口腔，还没等完全在嘴巴里消解，把剩下的糖葫芦递到唐鄞仁跟前儿，“你也来一个。”唐鄞仁正想拒绝，但看着冬雪亮晶晶的大眼睛，还是咬了下去，他可吃不了酸，刚咬下去，就被酸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但还是硬生生吞下去，不想在他的小姑娘面前失了面子。

　　但是冬雪可没放过他的小表情，顿时就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唐鄞仁那股子酸意还没过去，只能无力地用眼神来警告她。冬雪朝他吐了吐舌头跑开，等到唐鄞仁缓过来，才扯着嗓子大喊“小丫头还敢笑我，看我逮到你。”引得街上的小商贩和百姓们纷纷侧目，这下子，唐鄞仁才想起自己的脸面来，装作淡定地走回了车前。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冬雪走近，她一过来，唐鄞仁便伸出手把她扯进了自己怀里，抚着头发问她：“怎么回来了？刚刚笑得挺开心啊。”这声音虽然温柔，但冬雪听来确实一阵寒颤，冬雪推开他，说：“哎呀，我刚刚是给你买这个去了。”说罢，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颗糖，还没等唐鄞仁细看，冬雪便剥开糖纸把糖放进了他的嘴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巴里，弥漫出一阵柚子皮的香气。唐鄞仁尝着，突然眯起眼睛笑了，重又把她揽进怀里，“怎么想起给我买糖了，嗯？”冬雪只是软软地说道：“你昨天喝醉了。”唐鄞仁还想听，便搂着她应“嗯。”冬雪想着他昨天喝醉后嘴里念着他的母亲，才又说道：“我听刘管家说，心里很苦的人，就要多吃些甜的，这样不会很苦了。”唐鄞仁低低地笑了，又说：“有你，就不苦了。”心里想着，小姑娘说起情话来，还真的能要命。

　　“走，今天回雪苑。”唐鄞仁把她安置在副驾驶上，就去开车，等到了雪苑，冬雪看着院子里还整整齐齐盖着一寸雪，还未消，唐鄞仁看了看她，说：“想不想在这儿堆个小雪人儿？”冬雪眼镜亮了起来，又听见他说：“先回去暖一暖，等暖和了再出来玩儿。”冬雪高兴地回去，心里却想着：“大冷天，为了哄雨落开心堆了个雪人儿，要是唐鄞仁以后真能作她们两姐妹的靠山，干什么也是行的。”

　　屋子里的沙发上，唐鄞仁让冬雪先歇着，自己去厨房煮了姜茶，这下冬雪倒是受宠若惊了，她慢慢抿着喝，又斟酌着开口：“唐老板还会煮姜茶啊。”“小时候母亲来看我怕我受了寒气就会煮一碗来喝。”又过了一会儿，冬雪道了声“谢谢。”便起身要出去堆雪人儿，唐鄞仁叫住她，握着她暖过来些的手，说：“二楼有个空房间，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出去玩儿。”冬雪看着他的眼睛，好像一直他都这么会照顾人，道了声好，便由着唐鄞仁拉着去了二楼的空房间。深蓝色为主色，沉静温和，很像他，“你先睡，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在这个房间旁边的书房。”

　　冬雪点了点头，躺在床上，房间里是淡淡的檀木香，今天着实是累了，闻着香味，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阳光飘过窗口，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地板上，冬雪轻轻睁开眼睛，拉开窗帘，往外面看，院子里多了个小雪儿，还挂着红围巾，可爱得不行。

　　她赶紧跑下去，正要出去好好看看那个雪人的时候，唐鄞仁在后面把她叫住：“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下来了？”“嗯，我看到外面的小雪儿，是你堆得吗？”冬雪的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星，唐鄞仁逗她：“是不是啊，我昨天在书房，一直没出去过啊？”“是真的，你看外面。”说着就拉他出去，冬雪指着那个小红围巾，说“好可爱啊唐鄞仁”唐鄞仁听到这个称呼，还满意地轻哼了一声，想着小姑娘长大了。但是面上还是一脸迷惑，“会不会是小精灵听到你晚上的呼唤，成全了你的愿望呢？”

　　冬雪偏过头看他，刚起床的头发还是毛毛躁躁的，但是唐鄞仁倒觉得平添几分可爱，心里想着：这姑娘就和猫儿一样。“红围巾的小精灵呀？”冬雪笑嘻嘻地说，唐鄞仁看着她，又从沙发上取了一条小毯子给她围上，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看着冬雪点点小雪人儿的胡萝卜鼻子，摸摸那条红围巾，唐鄞仁想：若是万世太平，一辈子这样，也是好的。

　　想着，唐鄞仁已经来到了冬雪的身边，从背后揽过她抱着，低低地说：“不如往后跟着我？”冬雪在他怀里僵了一瞬，转眼便转过身来，面对着唐鄞仁，二人面对面抱着，只听冬雪说：“唐老板，你这是准备把我留在身边当个金丝雀儿了。”唐鄞仁看着冬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便照着冬雪的话问：“金丝雀儿？”冬雪又继续说：“养金丝雀儿可麻烦，不仅需要很多钱，还得有耐心，日子久了，还得给她找个玩伴。”“所以，要待在我身边儿吗？”唐鄞仁看着冬雪的那双眼睛。岂料，冬雪之间放开他，走了回去，朝他喊着：“我饿了唐鄞仁。”唐鄞仁拿她没办法，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在她身边儿，自己就像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一样。

　　等二人吃完，冬雪说：“我答应你。”唐鄞仁抬头看她，她又继续说道：“我答应你，当你的金丝雀儿，但是你要把雨落接出来，我要和我妹妹在一起。”唐鄞仁怔了怔，复又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着“好”，仿佛怕吓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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