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何必辞旧年

作者:棠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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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他自有记忆起就被寄养沈氏戏班,在那靠登台唱戏过活的戏班子里,年龄小并不会更受人照顾,反而是比其他人更努力地练功、吊嗓,和戏班子里的许多人一样,练不好不仅要被师父打,还会吃不上饭。

      唯一欢喜的是母亲每个月中都会来看他,顺便给戏班子交寄养费。母亲来时,总会和他待很长很长时间,到月亮睡了,星星藏进云朵里,然后一身的委屈和辛累都融化在静谧的梦乡,无需说,只需要相依着陪伴。

      那时候唐鄞仁虽然小,可对人情事理通达也超于同龄人。虽然不清楚唐家三子,为何单单他要放在外头寄养,可也明白母亲在唐家如履薄冰。所以当母亲来看他的时,他总是懂事地装作一副天真烂漫,想要母亲少些忧心,也想让自己放松在母亲的关怀里。于是便总缠着她给小唐鄞仁唱曲子。母亲声音爽利,唱歌格外好听,小唐鄞仁曾经听过母亲唱《牡丹亭》。

      软糯糯的水磨调,唱得是明晃晃的真性情。

      只是后来再央求母亲唱给他听时,母亲却怎么都不肯再唱给他听了。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冬雪婉转的唱声回了唐鄞仁的神儿。

      “小姑娘的曲儿唱着倒是好听。”唐鄞仁说着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块被锡纸包着的巧克力,放到桌子上推给她。“尝尝看如何?”

      冬雪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今日他带了眼镜,把琥珀色的瞳仁衬得愈发清冽,就像橱窗里的水晶,眼底看不清什么情绪,但就想一直看着,单单看着就好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只听他轻笑了声“怎么,唐老板很好看?”唐鄞仁说着就把巧克力递到冬雪的嘴巴边儿上,冬雪这才回了神儿,取了他手里的巧克力,含到嘴里,没理会他的话,甜丝丝的味道从嘴巴里蔓延开来。

      等到巧克力大概在冬雪的嘴巴里彻底销声匿迹了,才低低地开口:“嗯,好看。”

      唐鄞仁听到,似乎怔愣了一下,随即又看见冬雪指了指包巧克力的锡纸,说道:“这个也很甜”。他看着小姑娘淡粉的脸庞上笑意盈盈,嘴角上沾了点点的巧克力渍,不由得伸手擦掉那片调皮的巧克力渍,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冬雪没能躲掉他的手,心里不满他总摸自己的脑袋,还又懊恼自己被美色迷了心。

      “今儿个冬至,按理,唐老板该和家人坐下来吃个饺子。”

      “怎么,嫌着我扰了你,想回去睡觉?”

      “你......”冬雪被人猜中了心思,一时找不到好借口,硬生生把话吞了下去,眉头轻轻蹙着,不过只一瞬的时间,便调整好了状态,那一瞬快到让从小学戏,做表情的唐鄞仁都差点儿捕捉不到。

      “只是疑惑,今儿别的公子哥儿们都没来,单单您一个,不和家里人在一起,却跑来这儿吃饺子。”

      唐鄞仁看着冬雪,顿了一会儿,像是时间静止,或者是他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久到冬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正排演着轰轰烈烈的大戏的时候,唐鄞仁才缓缓开口:“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至于我父亲,他家里孝顺儿子多的是,不差我一个。”说罢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只是今儿个我来,连你也兴致不高,也罢,来看看你这就走了。”便作势要走。

      唐鄞仁本以为她至少会挽留他,谁知冬雪就那么看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唐鄞仁被气笑了,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说:“小没良心儿的,就这么看着你的老板走?要是今儿走了,这打赏可就也跟着我走了。”

      提到打赏,冬雪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淡下去,“唐老板惯会说笑,说到打赏,倒是把我当小孩儿哄了,整日一些糖果巧克力,在嘴里倒是甜蜜,可是化了便没了,总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惠。”

      唐鄞仁倒是知道这姑娘精明,可今儿个才才见到这小姑娘谈论金钱时的伶牙俐齿。

      “你倒是聪明,小小年纪怎么就钻钱眼儿里边了呢?”唐鄞仁坐在了冬雪的对面。

      “唐老板,您是堂堂北陵唐氏的三公子,自是不知我们的煎熬,在楼里的客人看,我们不过是消遣,想如何揉捏便如何揉捏,而在外面清清白白的人家来看,我们便是从嘴巴里说出来都觉得晦气。您说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清雅高洁,不染尘俗呢?”冬雪用染了蔻丹的指甲抚摸着琵琶板面上繁复的花纹,又腾出一只手来撑着头,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几根下来,垂在脸侧,倒是有些风情。

      唐鄞仁看着冬雪那双眼睛,竟是觉得小姑娘好似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他突然笑了起来,抬手把冬雪那几缕头发别到耳后,“若是如此,不如往后跟着唐老板,唐老板供你?”

      冬雪愣了神,似是没想到唐鄞仁会这么跟他说,但转瞬便回过神儿来,大着胆子抓着唐鄞仁帮她别头发的那只手说道:“好啊,那我可是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您时间多,我还想贪心一些,想要你的一些关心。”说完她眨了眨眼睛,像调皮的狐狸,可爱又精明。

      “好啊,唐老板的钱虽然不多,但是供你却也是够了。”唐鄞仁避重就轻地避开了那句关心,摸了摸冬雪的脑袋,但冬雪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含义,清醒地觉得:本就不可能产生感情的二人,好似额外的一些情意也是奢侈。

      冬雪依旧笑着,那笑意浅浅淡淡,唐鄞仁看着,脑海里另一个人的身影与她渐渐重合......

      这天过后,冬雪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风月场上哄人的把戏,若是当真了,可就真对不起这许多年来在这里的耳濡目染了。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没想到的是,唐鄞仁真的来了,这次还带着一个穿灰色长衫,戴着眼镜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个教书先生。

      等唐鄞仁叫她进去,冬雪心下疑惑,便多瞧了几眼那位教书先生,可怜那教书匠却是第一回来这儿,叫冬雪看得红了耳朵。

      唐鄞仁瞧着小姑娘眼神一直往别的地方瞟,一股邪意上来,想要捉弄捉弄这小妮子,长臂一伸,揽过了小姑娘纤细的腰肢,二人的身体紧密地贴着。冬雪这日是穿着浅绿色的旗袍,琵琶扣像藤蔓一样伸至雪白的脖颈,唐鄞仁这个坏心眼的,把头凑过来,那一小块雪白的肌肤,被他的呼吸灼的火热,甚至起了鸡皮疙瘩,而后,听到唐鄞仁低低的声音说着:“怎么,他比我好看?”

      冬雪想要挣脱这个奇怪的姿势,但奈何她力气太小,便只能睁着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瞪着他,只听见他在耳边说:“怎么不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冬雪只能瞪着他,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你好看。”

      这下唐鄞仁才满意地放开了她。冬雪默默地瞪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拨弄她的琵琶,这回眼神不再往别处瞟了,只管低头揽着琵琶。倒是那个“教书先生”先开口了:“这位姑娘也是这楼里的人吗?”

      冬雪听见声音,没有应答,只敢心里想着这位“教书先生”声音倒是温润,不过和唐鄞仁比起来......想到这儿,冬雪心里的小人儿使劲摇了摇头,想把那讨人厌的唐鄞仁从脑子里甩出去。

      “若不是阁楼里的,寻常人家的女子如何进得来?”唐鄞仁带着几分笑意和不正经同他说到。

      “教书先生”倒是不甚在意,像是早已习惯了唐鄞仁的讲话方式,只是淡淡地答道:“只是觉得这位姑娘的气质倒是与众不同。”

      “哦?”唐鄞仁听到这话眉头往上挑了挑,“你倒是说说如何不同了?”余光却瞟着冬雪的坐处,只看见冬雪依然在那挑着几根弦,日头爬着窗户溜进来,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样子。

      “教书先生”倒也不恼,依然工工整整地说到:“姑娘这样的人,就应该待在高高的象牙塔里,一点儿俗世的尘埃飘过,都怕脏了她。”

      唐鄞仁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子墨先生倒是好眼光。”

      “不敢当唐先生,今日是沾了您的光。”严子墨说着往杯子里倒了一些酒,站起来敬向唐鄞仁:“唐先生,这杯酒是敬您舍身救那些爱国的无辜学生,敬您的心怀天下。”说罢自己先干了,却被这酒辣的直咳嗽,唐鄞仁看他这副不会喝酒的样子,顿时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连冬雪心里都直想发笑。

      这教书先生看来是从未喝过酒,却还要硬往嘴里灌,真是可爱。唐鄞仁的笑声不同于和冬雪在一起的调笑,也和召彦他们在一起时不一样,更像是一种真正的,是像找到了自己心中一直所想的信念一样,那种志同道合的朋友。

      “子墨先生可是给我戴了顶高高的帽子。”唐鄞仁说完这话顿了顿,又接着说:“倒也不为其他,只是如今执政府不安生,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也不好过,不过是图个心坎儿里舒坦罢了。”便拿起手边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严子墨向唐鄞仁投去感激的目光,接着说道:“唐先生心里明朗着哩。”便也要拿酒来饮,却被唐鄞仁按住。“不会喝酒便不喝了罢,留着嗓子好好教学生。”

      严子墨尴尬地笑了笑,便也不再强喝。等到唐鄞仁几杯下肚,面颊上晕染了几缕桃色,那双丹凤眼半眯着,倒是添了几分可爱,冬雪看着他这副样子,倒是莫名想到了那狡黠的“小狐狸”。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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