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蜕

　　老谢自盯上黄育才后，就把自己放在黄育才的立场，反推事发过程。

　　回顾一下整个事件。东南舰队在深夜十二点左右，控制周敏行的船，再连船带人，收进军事基地。根据陈小飞这边的信息，黄育才从东南舰队带胡蝶离开，约是凌晨四点左右。

　　以东南舰队控制周敏行赌船的时间为起点，那就是四小时后，黄育才恢复自由。一天半后，所有人员移送到省厅。两天半后，自己女儿被绑架。三天半后，警员被撞死。第四天，释放嫌疑人员。十天后，胡蝶被杀。第十一天，吴东华自杀。第十二天，周易来督察。

　　整个行动衔接紧凑，打击精准。第一天到第四天，是他们的营救时间，第十天到十二天，是他们清洗证据脱罪的时间。

　　黄育才作为当事人，对船上情况最了解。若他与周敏行曾经勾结过，那他很清楚被抓那些人的背景，也是最容易将他们组织起来的。召集相关人员联合，需要时间。绑架案的策划和实施，也需要时间。

　　老谢假设自己是黄育才，需要策划这么大件事，从恢复自由开始，会怎么做。

　　第一件需要立即做的事情，就是打电话通知船上那些游客背后的家庭。第二件，就是探讨对策，或者说是说服这些家庭同意他的策划。

　　黄育才的释放时间是凌晨四点，东南舰队位处荒无人烟的军事基地。这段时间，若是打电话，肯定能留痕迹。

　　老谢直接让大帅把从东南舰队回金湖市区公路上所有信号基站，在当天凌里四点到六点的通讯情况调出来。虽说这个时间和地点，打电话接电话的情况不多，奈何范围太广，资料调出来后，足足有几十页。

　　老谢硬是凭着自己过硬的基本功和嗅觉，找到一个153开头的电话号码，在此时间段连续拨打了九次电话，除有两次未接通，其他电话通话时间一至三分钟不等。

　　再查被拨打的电话号码所属，赫然都是船上游客的家属。

　　153的号码归属者是个死人，肯定是从黑市上买的卡。沉寂了八天，这个号码又给凌天打过一通电话，通话时间三分五十秒。

　　据此，黄育才在老谢这里已经是个死人，只是其他人还不知道。

　　说完这些，老谢长舒一口气，眼睛亮亮的，似有水光流动。“我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至于那些被释放的人，我建议小飞你还是扔到省厅去，让他们头疼吧。”

　　听到这句话，陈小飞诧异地望向老谢，老谢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齐亚男看着容光焕发，似年轻好几岁的老谢，由衷赞美：“谢叔，你来当我领导吧，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把简单的道理，用得这么好。你说的，我都懂，但分析的时候，总想不起来。”

　　老谢回应她的，是招牌式爽朗的笑声，“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只会比我强。另外，跳出圈子对一个想破案的刑警来说，非常重要。不要被警察身份，禁锢了你的思想。但是，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哪天突破这些禁锢，唉，太矛盾了。”

　　老谢想说的是，他没有辞职时，这些手段，都是不能用，也不敢用的。但他现在是自由人，没有禁锢，只是想找到罪魁祸首，所以这个案件对他来说，不难。但让一个正常人突破禁锢，定是发生了改变他人生的事情，所以最好不要突破。

　　齐亚男一头雾水，“那我是应该野路子，还是当正规军？”

　　“你适合当正规军，好好干。”老谢突然站起来，给了齐亚男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齐亚男看着老谢的背影，突然一阵鼻酸，这是怎么了。

　　陈小飞突然从陈伯手中拿了一把钥匙，追了上去。

　　“谢叔，这车的车主是买了足额保险的，你拿去开，车上有些东西，你可能用得上。我不接受托孤，我给你两百万的额度，花剩下的钱，陈伯会转到你帐号，你自己花。”陈小飞有点手足无措，感觉自己还有很多话，很想留下他，却开不了口。

　　“谢谢，这段时间我很开心，用自己的方式，做自己的事。我应该谢谢你给我这样一样机会。不用劝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我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老谢没拒绝，拿着钥匙，潇洒地挥别陈小飞，走了。

　　陈小飞对自己很失望，看到角落里没有现身的陈伯，问：“陈伯，我是不是很冷血？”

　　“少爷，不是的。谢队是真汉子，你尊重他的选择，是对的。”陈伯正色说道。

　　“但我难受，我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是好事啊，你已经是正常人了，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对外人有怜悯之心。你长大了，少爷。”陈伯由衷感叹。

　　陈小飞低头沉思，这种感觉，确实是他以前没有体会过的。他的感情一向是纯粹而简单的。他想把人留下，却又担心违背对方的意志，还要强忍着自己的不舍的，他从未有过。

　　进到房内，齐亚男和大帅两人瞪着大眼，不敢相信地问他：“谢叔走了？”

　　“走了。”

　　“还没结束呢，他怎么就跑了，太不仗义了。”大帅嘟嘟囔囔的。

　　“谢叔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我刚才总觉得难受。”齐亚男问。

　　“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干涉。抓紧干活吧。”陈小飞淡淡地说。

　　他想到大帅这段时间干的事情，对大帅说道：“大帅，你想办法去开个病假，至少两个月吧，暂时不要回警局，就住在陈伯这里。”

　　大帅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陈小飞看看齐亚男，觉得她的危险也不小。“亚男，你也住陈伯这里。虽然这物业是凌天集团的，但这里的住户他也得罪不起，相对是安全的。我也会住过来。”

　　他没说出来的是，陈伯这屋子的安全性，即使来一队雇佣兵，也威胁不到她们几个。

　　齐亚男点点头，谢叔的女儿都敢下手，这是一群疯子。想到谢叔，“这么危险，赶紧把谢叔叫回来吧，等过段时间收尾了，他也算报仇了。”

　　“你们可以试试，陈伯家的门，永远对谢叔是开放的。你们自便，我去打几个电话。”陈小飞说完，直接上楼。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和压力，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那个第一次站到赌桌前的小男孩。

　　齐亚男与大帅开始拔老谢的电话，关机。

　　看来谢叔是真不打算回来。对谢叔的能力，两人均不怀疑，想要对谢叔下手，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边，陈小飞正与他爷爷在争吵。

　　“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事必须尽快，马上调集部队的人，把有嫌疑的人全部带回调查。”

　　“小飞，你怎么如此天真，部队是你家开的吗？说调就调。”

　　“我不是天真，是情势所迫，再不动手，损失可能无法想像。”

　　“不行，现在证据不足。若这次没钉死他们，等待我们的就是四面楚歌。”

　　“我保证，只要把人拿回来，我一定能拿到证据。”

　　“小飞啊，不是爷爷不帮你，而是这赌局太大，光凭这点推测，谁敢下注？这不是抓一两个人，而是震惊全省甚至中央的大案，若失手，所有的人都要受牵连。你先把边边角角的角色处理了，拿到实质性的证据，爷爷会尽力去说服其他人。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陈静石的路子走不通，他又直接去找向天明，死马当活马医吧。

　　“天明，有桩大买卖，你敢不敢干？”

　　“说说看，你都说大的买卖，是什么等级的。”

　　“能惊动中央派巡视组的，干不干？”

　　“妈啊，小飞，你这是连跳几级？我数数，一、二、三、四，不行，我心脏承受不住。”

　　“别贫，好好说话。”

　　“小飞，不是不想帮，这级别的，我帮不上。若是金湖的，你给我个名单，我眉头都不眨一下。你不如问问白冰，她是小公主，家里手握实权的。”

　　“行，我再想想。这些话你敢外泄，我把你小时候洗澡的照片发给白冰。”

　　“知道了，小爷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吗？我给你送几个保镖过来吧。你这惹事的能力，真佩服你爷爷这么多年没被吓死。”

　　“不用，挂了。”

　　他知道，此时，他最应该去联系的人是陈局，让陈局去省厅说明情况，争取省厅的支持。但他不愿意。陈局就像是齐亚男和他的长辈，临近退休，他不希望这个老人有任何意外。

　　陈小飞瘫坐在大沙发里，焦虑感越来越强。他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焦虑，就是有种非常紧迫的声音，不停在他脑海里说，“快点，再快点，来不及了。”

　　他闭上眼，企图从脑海深处找到一个声音的源头，却一无所获。

　　不能消除这声音，他只能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减轻这种焦虑。如何找到更有说服力的实证？

　　他想了种种可行的办法，譬如从黄育才所联合的人中，找一个薄弱方突破；再如让大帅大举入侵这些人的数据，找到他们的联合的证据；又如从凌天的助理身上下手，顺藤摸瓜。

　　他暗自祈祷，希望周易一行，让对方相信他们已经将所有线索消灭了，暂时不会有疯狂的举动。这样才能给他时间，让他找到突破口。

　　就在他努力实现这些方法之时，他没想到实锤证据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砸到他身上。

　　老谢走后两天，大帅的邮箱收到一封老谢的邮件，内容只有一个云储存空间的帐户名和密码。

　　看到这个邮件，大帅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长期接触刑侦的她，收到这种邮件，第一反应就是发件人已经回不来了。

　　她赶紧通知齐亚男和陈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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