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蜕

　　吃饭时，齐亚男开始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有工作的人啊，怎么住院两天了，既没人催自己去上班，也没人来探病，这不科学。

　　“哎，小飞，我平时在队里，也挺受尊敬的啊，怎么大帅、熊大他们，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呢？陈局竟然也没来骂我，怎么感觉不得劲呢。”齐亚男咽下嘴里的饭，她这是饱暖思犯贱吗，没人骂还皮痒了。

　　陈小飞心虚，“这个，医生说你要静养，我就让他们别来了，等出院再一起庆祝一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实原因当然是不想两人世界被那群没眼色的同事打扰。

　　“陈局那边，我也不清楚，刚好我明天要去警局汇报工作，顺便帮你问问他。”

　　“别别别，我就随口说说，我怕唐僧念经。”齐亚男赶紧拒绝，她就是奇怪，并不是真贱到找骂的份上。

　　第二天，陈局办公室里，两人商谈好移送的事情后，陈小飞就准备告辞，被陈局留下。

　　“小飞啊，你想过换个位置没？这几天，局里传得沸沸扬扬，支队长这个职位，有毒啊。”陈局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

　　“传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陈小飞在想，难道警队不允许谈恋爱吗？他们也还没开始谈啊。

　　“不怪你，你来的时间短，跟其他同事走得远，没人告诉你。我们警局三奇，其中一奇就是支队长这个位置，坐上去的人不到一年，必出大事，要么死，要么残，不死不残进大狱。”陈局也在想，难道这真是风水问题？

　　“我这不好好的？”陈小飞反问。

　　“你是还没出事，但也就差一点点了。调走或升职，你选一个，万一真应了这个玄学，我担不起后果。”陈局没敢说，得知陈小飞被绑走后，他也是整晚没睡，要有点啥的，他怎么跟陈静石交待？

　　陈小飞失笑，“陈局，玄学嘛，就是故弄玄虚，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你就放心吧，办完凌启言的案子，我攒好本钱就走。”

　　“行行行，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们，尽快把这烫手山芋给吃了。你看好哪个位置了，我也帮你参考参考。”陈局得到满意的答复，顺便问一句。

　　陈局是个可靠的人，自己调走也是迟早的事，陈小飞没有隐瞒，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陈局似乎有点不舍，“局里的位置，你就这么看不上？升个副局不好吗？我马上要退，这个位置大概率是从副职里提，到时就空出一个副局的位置。”

　　副局听着风光，实际上处处受制，哪比得上监察委，只有他找别人不痛快，别人想找他麻烦，门都没有。他要去了监察委，想抓齐亚男小辫子的人，怎么也得反思一下后果吧。所以，陈小飞还真不想留在警局。

　　“你有人选吗？要没有的话，还是从省里派人比较好。”陈小飞说得十分诚恳，心里却想着，现在局里几个副职，跟齐亚男的关系都不咋的，尤其是杨副局长。

　　“我本来计划是让你在副职上锻炼一段，接我班的。去监察委也好，今年是换届大年，好多一把手要退，监察委那边不会牵扯到这些麻烦。”陈局有点郁闷，看好的接班人逃跑了。以陈小飞的年龄和资历，会差一点点，但学历加能力，破格顶上来，问题应该不大。

　　陈小飞哭笑不得，陈局真敢想啊，他自己都觉得一丝可能性都没有，提名他上，不仅省厅过不了，市里也通不过。

　　“那你也别趟这趟混水，等上面安排吧。我走了。”陈小飞站起来，准备走。

　　“慢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啊，我这刑侦口就剩下马成宋一个人顶着，你们看得下去？”陈局差点忘记这最重要的事了。

　　“我再休一周，亚男最快也要一个月，虽然没刺穿肺部，但还是伤到肺了，没这么快来给你做牛做马。”陈小飞说完赶紧溜，生怕被陈局强留下来搬砖。

　　“滚吧。”陈局气呼呼地指着门外，脸上却在笑。想不到自己这双毒眼都能看走眼，挖过来准备培养的，结果这小兔崽子，同意过来工作不过是为了方便追老婆。

　　在他看来，陈静石未免太沉得住气。孙子除了脾气犟一点之外，似乎没毛病，妥妥一个接班人。结果，直到陈静石退休，也没打算让孙子接手。退休之后，孙子总算进了公务员系统，却也没给他提供半点便利，这次还差点为执行任务把小命玩没了。

　　实际上，不是陈静石心大，憋得住，而是不得不憋着。不得不说，孙子太聪明，又太偏激，会让老人家满身手段却无法施展。陈静石做梦都想把自己的资源留给孙子，但大孙子根本看不上啊。逼急了，没有陈小飞做不出来的事。想想齐亚男，陈静石怕啊。

　　可以说，这几天是陈静石二十几年来，心情最舒坦的日子，一切终于开始回归到他希望的样子。

　　想到昨天李开夏打电话问他，他的宝贝孙女想到金湖警局来做心理顾问，他欢不欢迎。

　　他当然是发自内心的欢迎，早就听说他孙女才貌双绝，间接影响了同层次家庭的人口繁衍。她一日单身，对其他人来说，就是有机会的。但他不理解，金湖到底有什么魔力，大家都想来。

　　望着陈小飞的背影，陈局突然茅塞顿开。他自认为猜得八九不离十，都是适龄男女，又是一起长大的，这次又上演了英雄救美。他呵呵笑了，李小姐这次怕是碰到铁板了。

　　一周之后，陈小飞终于被齐亚男逼着出院了。一方面，她觉得高冷的陈小飞，突然变暖男，她吃不消。另一方面，她快憋疯了，天天在病房呆着，简直是坐牢。陈小飞不走，她根本没办法自由呼吸。

　　他前脚刚走，齐亚男后脚就办了出院，不，是逃出医院。护士姐姐坚决不同意给他办出院，值班医生也不同意。所以，她干脆不办手续，自己跑了。

　　回到家，从楼道的消防箱里找出备用钥匙，开门一看，以为自己走错门了。但看到扑到怀里“喵喵”投诉的大肉团子，她确定这是她的家。只是，她家里怎么会如此干净，连大飞的气味都清理了。难怪大飞今天这么热情，原来是自己的领地被入侵了。

　　大飞一直在闻她身上的气味，不时摇头打个响鼻，一脸嫌弃却又舍不得跳下去。她巡视一圏，发现这个帮她清理房间的人，很贴心。看得见的地方，清理得一尘不染，连窗帘都洗过了。看不见的私人空间，一点没动，还是原来的样子。

　　大飞的猫砂干干净净，气味芬芳，她怀疑是今天刚换的。大飞的水盆和食盆也焕然一新，她强烈怀疑原来那两只被扔了，这是照着原来两只买回来的。她为大飞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理解大飞为何看到自己如此亲切。

　　安抚好大飞，她终于可以洗澡了，在陈小飞的淫威下，她自入院就没好好洗个澡，自我感觉要长蘑菇了。若说住院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地方，就是不能洗澡。真是太难受了。

　　她先用保鲜膜把固定胸带处裹好，又用胶带把保鲜膜边缘与皮肤接触的位置缠上一圈防水胶布，然后就可以愉快地洗澡了。这方法她试过多次，非常安全，一点水都不会渗进去。虽然牵扯的时候，有一点点痛，但为了洗澡，这个代价不算什么。

　　换好衣服，她就直接去警局，除了收获一大批慰问之外，每个跟她打招呼的人都表示意外。

　　“齐队/亚男，这么重的伤就出院了？咦，你这脸色看起来不像是刚出院，倒像是刚疗养回来啊，气色不错。”

　　她也不想这样啊，刚穿裤子的时候，明显感觉裤腰离阵亡不远了。任谁每天当猪养一周，气色也坏不起来吧。

　　唯有陈小飞，看到她之后，铁青着脸回了办公室，还重重地把门关上了。齐亚男毫无异议，暗自开心，终于自由了。

　　大帅看到她气色如此红润，更是开心。寒喧吐槽之后，齐亚男问她要周敏行那船上的人员名单。

　　“还没传过来，案子没到我们局里就直接送到省厅去了。”大帅也有点小郁闷，警局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线索，直接被省队摘了桃子。

　　“别生气，这饼太大，牙口不好的，会硌牙。你有空催下省队，都这么久了，怎么连个受害人名单都还没整出来。”齐亚男已经接受现实，在这方面，陈小飞的判断不会有问题。他也是个护犊子的，若支队能吃得下，却被省厅抢走，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两天后，收到省厅传过来的名单，齐亚男怒不可遏地冲进了陈小飞的办公室，直接把名单甩到陈小飞脸上。

　　“这就是省厅的办事风格？你一定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对吗？所以才劝我不要参与进去？”

　　陈小飞从看到名单的长度，都不用看具体的名字，就知道会有这一出。“这不是省厅的风格，每一个机构都是如此。你冷静想想。”

　　他估计齐亚男这一根筋的脑子，除了生气和动手，大概也想不出来其他，只能说透，能不能想通，就看她自己了。

　　“这个案子的主办人最开始是谢队，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我告诉你，谢队已经辞职了，厅里也批了。”陈小飞说到谢队，情绪也激动起来。

　　谢队的人品，几乎不需要怀疑，专业能力更不用说，曾有无数当事人说过，若全部警察都如谢队一般，盛世太平。在警官系统内，谢队是传说，也是齐亚男发自内心佩服的人。

　　“为什么？”她直觉发生了大事。

　　“有人抓了他女儿，才二十二岁，刚参加工作，被注射了过量毒品，差点没救回来。她女儿口袋里有一张放人名单，上面警告，若不放人，他女儿只是第一个，而且是最幸运的一个。以后会每天一个。”陈小飞说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没有找到嫌疑人，放人名单中足足列五六十个人，根本找不到背后主谋。第二天，一个办案警员刚从警车上下来，就被车撞死了。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你现在明白，我当时为什么把案子送到省厅了吧。”

　　齐亚男沉默了。她对这些人背后的实力，并没有充分的估计。有钱确实能让鬼推磨，这些帮他们行凶的人，不是鬼又是什么？

　　许久之后，她问：“我们能做什么？”

　　“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人虽然放了，不过权宜之计。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们是在向全省的警察挑战，将来必定加倍还回来。现在不过是先把线放出去。”陈小飞解释。

　　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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