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蜕

　　“你可有出现过记忆空白的时期？就是那段时间你做了什么，自己似乎回忆不起来。”陈小飞问。

　　“没有，我记性一直不太好，但若说有一段时间不记得，这不可能。”欧阳很肯定地回答。

　　“那你最近几天，有没有见过自己所信任的人？”

　　“信任？我不相信任何人，只信自己。”

　　“你闭上眼睛，回忆一下，你有没有在梦中梦到有人跟你说，捐款一共是五十几万，平时用于给柳霖东扫墓、报仇等事项，都已经花完了。”陈小飞的声音变得轻柔，缓慢。

　　欧阳闭上眼睛，陈小飞注意到他的眼球在眼皮下面，快速地转动着。

　　“那你再回忆一下，你们共有三百多个会员，每个人都有捐款，几千到几万不等，捐得最多的是张丽丽，她把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压岁钱都捐了，有二十万。是这样的吗？”

　　“是的，张丽丽捐了二十万，我记得很清楚。”

　　“大多数会员是捐一万到五万，对不对，有没有不捐款的会员？”

　　“是的，捐一万的居多，筹划时大家捐款都很积极，第一次十二个人就捐了二十多万。后来还捐过几次，后面入会的，也都捐了。”

　　“那你算算，捐款总额真的只有五十几万吗？”

　　欧阳突然睁开双眼，冷汗直冒，盯着陈小飞，急迫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被人催眠了，所以你的记忆会出现偏差。你是极易被催眠的体质，不需要很高明的技巧，就能改变你的记忆。你想恢复吗？”陈小飞对欧阳说，眼睛却望向齐亚男。

　　“能恢复吗？我肯定愿意啊，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欧阳的急切地说。

　　齐亚男陷入了思索。陈小飞说的那些迹象，自己身上似乎也有。特别明显的是，毕业答辩那段时间，自己完全记不起来。照陈小飞的说法，自己很可能被人催眠过？

　　看着她沉思的样子，陈小飞心底发凉，脸色刹那就变了。

　　不该逞能，把这事说出来。案子破不了，又有什么关系，何况零号的存在，没有实证，只有推理。而自己刚才那些话的后果，有可能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

　　齐亚男正想问问陈小飞，自己是不是也丢过一段记忆，看到陈小飞脸色极其不好，关切地问了一句。

　　“陈支队，你还好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怪齐亚男会这么想，自她认识陈小飞以来，他的身体之差，几乎可以与林妹妹媲美。而这段时间，他天天呆在办公室，极少休息，累病是极可能的。

　　陈小飞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没事，只是头有点晕。”

　　说完，又对欧阳说道：“我也不清楚能不能恢复，若想要恢复的话，我们可以申请专业的心理医生来为你治疗。”

　　“要，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天之后，欧阳交待了零号。在这两天里，市局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来自多个方面。

　　最大的，是来自检察院，天天在追问，凌启言一事有没有进展，录音、录相的原件在哪里，若无原件，证据不足，必须撤案。并暗示她，案件牵涉面太广，一个不慎，大家都收不了场。

　　其次，是来自于李副市长的责令。凌氏集团是市里最重视的企业，凌天健对自己儿子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极其不满，若无满意的结果，将考虑将凌氏搬去其他市区。凌氏若离开，对金湖的经济和税收，将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很快，这些压力都消失了，无论是检察院还是李副市长，甚至凌氏集团，都集体消声。

　　不知是谁，把视频和录音发到国外某个公开网站。这个视频上柳霖东被人打上了马赛克，而凌启言与李博则是完全没有遮掩的。这个视频被人翻墙看到并下载，放到金湖市的某些小众论坛上。很快，就被无数次下载、转发。

　　这次愤怒的，不仅仅是柳霖东的粉丝，看过视频、听过录音的人，都被他们的无耻震惊。他们纷纷在网上发帖、跟帖，对罪魁祸首，口诛笔伐。

　　整个金湖市大小网站的管理员和网警都出动了，全天候删帖、封号。所有网站的注册数量激增，大号被封，换小号，小号被封，还有马甲。

　　有一篇文《平凡的我》中有一句话，被转发无数次。“我生平第一次庆幸，我的父母如此平凡。平凡的父母，教育我成长为一个平凡的人。不平凡的父母，帮助他们的儿子，成为一只不平凡的禽兽。”

　　这样的传播速度，官方完全拦截不了。删了一篇，冒出十篇。不到一天，凌氏集团和市委就被柳霖东的粉丝占领了。她们打着“严惩凶手、拒绝包庇”的标语，在广场静坐。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李副市长被暂时停职。凌底集团的房产，无人问津。

　　甚至连市公安局，也被包围了。

　　齐亚男也挨了不少骂名，开始有人认为齐亚男与权贵合谋，才将柳霖东定性为自杀。

　　幸好，后来有热心网友发帖证明，正是因为齐亚男对此事心中存疑，一直追究事情真相，才找出本案最重要的证据，视频和录音。

　　该说法，得到张丽丽律师的默认，这才洗清齐亚男的污名。

　　欧阳供出的零号，是一个早早进入齐亚男视线，她却从未怀疑过的人。

　　刘馨。

　　得知这个结果，齐亚男有些不敢相信。她还记得李博死后，刘馨哭泣的样子，而且她相信那绝不是装出来的，是真伤心。刘馨有什么动机要杀李博？

　　欧阳供述，他在黑市买了上百张银行卡，将钱取现后，分批装箱快递给了刘馨。

　　在快递公司查询后，证实他确实寄过四次包裹给刘馨。

　　刘馨的银行流水显示，在收到包裹后的两天内，刘馨均存入大笔现金。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刘馨竟是柳霖东的小姨。欧阳说，柳霖东曾跟他说过，刘馨是他小姨，当年也是刘馨送他去H国做练习生。这事没有公开过，所以几乎没人知道。

　　所以，在柳霖东死后，刘馨通过他来组建美少女战队，他完全没有怀疑过她。许多李博和凌启言的信息，甚至包括毒品的选择，都是刘馨告诉他的。

　　至于捐款为什么要给刘馨，欧阳说刘馨想为柳霖东成立一个基金，资助单亲家庭的孩子成长。让他先不要告诉其他人，万一基金没成立起来，不好交待。

　　他怀疑汪晴的死，也与这个基金有关。美少女战队的其他人，都不关心这些钱的去向，只有汪晴会在网站上追问他，钱去哪了。

　　就在汪晴死前一天，汪晴再次向他提出质疑，七百多万，到底去哪了，还列明了收支账单。他直接把邮件转给刘馨。

　　紧接着，刘馨就说网站中混入了警方的人，365号就是警方的卧底。我看了365号的资料，确实很奇怪。入会资料就填报好几次，说明不是老会员介绍的。入会后，成长特别快，比大部分人都快，但会中，无人认识她。

　　因此，刘馨要他派人杀死汪晴的时候，他同意了。他认为汪晴与警方合作，会将其他美少女会员都害死，为了避免暴露，他让吴金巧去杀汪晴。

　　给欧阳催眠的人，也是刘馨。就在他被抓的前一天，刘馨在滨海市出差，约他一起吃饭。当时谈了什么，他都不记得，甚至连怎么离开饭店的，也记不起来。

　　第二天就被抓了，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也没发现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至此，案件终于真相大白。

　　齐亚男仍有一丝疑惑，凌启言才是逼死柳霖东的祸首，为什么李博成为第一个目标。刘馨知道凌启言的父亲很宝贝这个儿子，李博一死，他们想要再对凌启言动手，难度会增加不少。若先死的是凌启言，再对李博动手则不会有任何阻碍，她很清楚李博与李副市长关系紧张。

　　答案只有刘馨知道。

　　让人意外的是，警方很顺利就抓到了刘馨。

　　问她为什么不逃，她说，她没想到警方会找到她。

　　若警方有本事找到她，逃与不逃都是一个结果。逃在国内，警方能找到。逃在国外，以凌天的魄力，只可能死无全尸。

　　齐亚男想问一件事，为什么要设计这起案件，动机是什么。

　　为什么李博死后，她询问时，刘馨还故意把嫌疑往柳霖东身上带。美少女战士这一系列的案件中，柳霖东是一个重要连接点。若不是有刘馨的提醒，警方很难确定侦察方向。

　　总不可能是杀人后，要日行一善吧。

　　刘馨笑了笑，很主动地说起自己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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