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在人间

　　八
　　蓝天白云远山青黛之下，万川迈步走向她，仿佛来自遥远的星星般清爽纯净。后面响起一群小姑娘“哇哇”不止的呼叫声。
　　“成教授，他是谁呀？这也太帅了呀！”
　　“和张教授完全不同的风格，真养眼，这两个月值了。”
　　“他就住我们宿舍隔壁吗？天呐，我会失眠的。”
　　现在的小姑娘……
　　颖子笑了笑：“是万教授，应该是和你们一样来支教的。”
　　“哇，真的吗？我申请和他一个班。”
　　“他是教什么的？”
　　教什么？她也不知道。难道教机械动力设计？貌似太高深了。
　　“干脆教我们形体课……”女孩子们一哄而笑。
　　万川来到跟前，双眼晶亮如琥珀，看着她，她忽然就心慌了，躲闪着看向远处。
　　颖子啊颖子，你的淡定呢？
　　“颖子，”万川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像她想象着他发来简讯的声音一样撩动着心绪。“校长室在几楼？”
　　“我，带你去吧。”颖子稳稳心神，同学、同事、邻居，而已。
　　为欢迎新老师，厨房多加了两个菜，还有张宇特地为舒颜准备的山鸡炒尖椒。男生们因为有肉而特别兴奋，还没坐下便吸着鼻翼对着菜垂涎不止。女生们也特别兴奋，还略显骄矜的不显山露水，却控制不住窃窃的笑和小声嘀咕。
　　男生都坐下来，女生却不坐，舒颜以为学生们谦让，拉着她们说：“快呀，坐下吃饭呀。”
　　女生齐刷刷说：“老师们先坐。”
　　不愧是S大的学生，懂礼貌，尊师重教。舒颜心想。
　　张宇拉着舒颜坐下来：“别管她们。”万川看看颖子，也坐下来。
　　“我做这里。”“我坐这……”“我坐……”
　　餐厅瞬间变成抢凳子游戏现场，万川的左右，张宇一侧就是三个女孩争抢的地盘，用手拨拉的，用臀部占座的，伴随欢快的笑声，一秒钟，花落谁家便尘埃落定。颖子和张宇已经习惯了，无语摇头，一众男生也已经习惯了，无语泪流，彻底被无视的锥心之痛。舒颜和万川被双双震撼住了。
　　“这……这……你们每天都是这么开饭的吗？”
　　“这一个月来，她们已达成了内部协议，不过今天事发突然，估计还没来得及讨论。平衡被打破，内讧是必然的。”一个男生幽幽的解释。
　　“张宇，”舒颜提高了嗓门，“为人师表！八荣八耻！你都忘啦？”喘口气，继续，“孔雀开屏开到平东来了……唔……”
　　张宇夹块山鸡丢她嘴里：“这能怪我吗？本教授受欢迎也有错吗？”
　　万川站起来，走到一男生旁边：“我可以和你换下座位吗？”
　　“啊？哦，可以。”
　　那男生止不住的惊喜，两女生止不住的失落，颖子止不住的局促起来，万川往边上挪了挪：“颖子，你那边太挤了，坐过来些。”
　　一顿晚饭吃的有滋有味，有模有样。口腔溃疡的顾佩佩也不嫌辣了，很淑女。

　　山里的夏夜很凉快，窗外夏虫呢喃，偶尔一两声犬吠，除此以外就是寂静。
　　手机传来简讯，是万川：睡了吗？
　　顿了顿，回了一条：还没。
　　“我就在隔壁。”
　　“嗯。”颖子当然知道他就在隔壁，一人一间，张宇宁愿和男生们挤在一起也不搬过去同住，说是懒得搬来搬去。
　　“你瘦了。”
　　晚饭时根本就没见颖子吃几口，那一桌干辣干辣的菜对了男生胃口，颖子怎么可能吃得下？她根本就是……不食人间烟火，万川忽然觉得找到了最贴切的词。想到那个淡雅的女子此时披着长发穿着家居服就在自己一墙之隔，心底就满足的漾起幸福的感觉，一头躺倒在床上，差点撞着床头墙壁，脚还悬空在床尾。这床也太短了些。
　　见颖子久久没回，便发过去：早点休息！
　　“嗯，晚安！”
　　万川侧过身，对着内侧墙壁，“晚安！”无声的口型，温柔的眼神。
　　和她近在咫尺，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哪怕，逃婚！
　　他和郑莹莹的订婚宴被双方家长定在明天的辉煌府。自从大二将经济管理偷偷改为飞行器设计与制造，并报名飞行员招标之后，父亲就没给过他笑脸，哪怕他拼尽一切努力捧回飞行证和S大教授聘书时，父亲也是“哼”了一声，没正眼瞧一下转身就走。控制不了他的爱好又想控制他的婚姻，这是什么心理？政治联姻有一天竟会发生在他身上，万川不接受。郑莹莹虽然看起来是个乖巧和善的女子，但她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贴着交易的标签出现，那不管是天使还是魔鬼，万川都敬谢不敏。飞的越多，就越爱蓝天的纯净、纯粹，而那个淡然的女子就像蓝天之上轻轻的一朵云，浮在天边，也停在心上。
　　第二天，烈日下，操场上，张宇和万川进行了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一对一的竭尽全力的网球厮杀。颖子和舒颜是被阵阵沸腾的欢呼声吸引到走廊上的。简易的拉网，白石灰的划线，一个最简单的网球场地。四周围满了学生、老师、教工和村民。场中两人跳跃，腾挪，凌空，出击，似乎与球有莫名的深仇般。隔着远远的距离，两个在三楼走廊的女子都能感觉到球拍与球接触刹那的压力与压强之可怕。
　　欢呼声此起彼伏，两个人势均力敌。颖子和舒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两人吃错药了吗？还是，病态就是常态？”
　　一场球赛在众人大饱眼福和满眼星星及太亢奋而无法及时收敛的情绪中结束。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一起走向浴室，两个女子更迷惑于先前的猜测了。
　　“都散了，回教室去吧……”老师们这才想起要维持秩序了。
　　半小时后，一身黑一身白的两人穿着运动套装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清清爽爽，一个阳光灿烂，一个帅气中略带腼腆，又引来一阵嗤嗤的抽气声，简直天妒蓝颜。于是，茶也倒好了，电风扇风口也对准了，于是，大家干活更充满力量了。
　　这里的天黑得特别晚，舒颜忍不住屑屑索索的从包里掏饼干吃，“我是依赖文字生活在数字里的人，到点就会饿，到点就想睡。地大物博的祖国啊，不出国门也要调节生物钟，哎，什么时候吃晚饭啊！”舒颜靠在颖子肩上有气无力的问，“你饿吗，来两片？”
　　“不饿。”颖子稍稍低了低肩膀，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怪不得不胖，就从没见你饿过。”又塞了一片奥利奥进嘴里。
　　差不多整包饼干都消灭的时候，晚饭铃声响起来了。
　　“颖子，我……呃……吃饱了。”
　　颖子早就习惯了，拉着她往食堂走去。
　　女生们已安安静静的坐好，不争不抢，男生们正围着张宇兴致不减的讨论着，估计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颇受启发，继而讨教消化。
　　“万教授呢？”
　　“在厨房。”女生们一脸期盼。
　　颖子这才注意到女生们安静的反常，和后边厨房飘来的缕缕香气。
　　“是腌笃鲜，”舒颜嗅嗅鼻子，往里瞧了瞧，“天呐，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太浪漫了，太感人了……”肩膀碰一碰颖子的胳膊，“你说是吧？”说完还眉角一挑，颖子有点想翻她一个白眼。
　　万川端着大盆腌笃鲜上桌时，大家看的眼都直了，那帮学生左手拿汤匙右手拿筷子，直愣愣盯着桌子，齐刷刷地问：“老师，可以吃了吗？”
　　颖子刚说出“吃吧”两字，那刀枪剑戟刚刚戳到半空，一慢条斯理磁性十足的声音响起来：“颖子，为你做的，多吃点。”
　　瞬间，十八般武器空中飞的画面被定格了，大家抬头交流了眼神，颇识时务的把筷子伸向旁边的辣椒土豆丝，酸豆角茄子和渣辣粑。
　　万川拿起碗，舀了满满一碗菌菇、笋尖和小块精肉，又加了两勺汤，放在颖子面前，众人的反应根本瞧都没瞧。
　　舒颜忍不住了。
　　“嗳，你们都好好学学，生活中处处有导师。”眼角瞟了下张宇，意思不言而喻。
　　不知怎么的，这一轻微眼神就被一向粗枝大叶的张宇捕捉到了。
　　“舒颜，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昨天我做山鸡炒尖椒怎么没那么多感慨？”好像忽然反映过来，“昨天的山鸡炒尖椒大家都吃的吧，呵呵，万川你也吃的吧？！”
　　“嗯，味道还不错！”
　　“我欣赏你！有一说一。”说完自顾自满满一大匙腌笃鲜便盛到自己碗里，又去舀了一汤匙盛到舒颜碗里，“昨天我就示范了何谓有福同享，这也是我们平东小学支教总队的优良传统和革命风貌，我相信万老师也不是道德上有问题的人！”一边说脸上还写满了“我就多吃点你怎么滴”的表情。
　　颖子真是被这几个活宝弄得哭笑不得。
　　“大家吃吧，他们开玩笑呢。”她也只好这么说。
　　学生们这才如获大赦般的往盆里找腌肉、精肉、土豆……
　　颖子喝口汤，很鲜很浓，很好喝，精肉酥肥，竹笋清香脆嫩，慢慢的把一碗全部吃掉了。再看桌上，早已盆盏见底，学生们一副饫甘餍肥的满足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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