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在人间

　　第六章
　　万川的别墅与颖子家格局大体一致，进入玄关后是超大挑高的客厅，整整一面墙的落地大玻璃，可把海天一色尽收眼底。
　　客厅里舒缓的“天空之城”轻柔的述说着原始的美好涅槃重生的故事，这是颖子喜欢的音乐。
　　万川系着围兜在厨房忙碌，他说给颖子做冬瓜八宝盅。
　　看着高高的身影娴熟的拿菜刀切香菇，切瘦肉，干站在厨房门口的颖子有点过意不去。
　　“我来帮你吧，”颖子拿起篮子里的西红柿，“这个要不要切？”
　　“嗯，这个，你想凉拌还是炒蛋？”万川转过身见颖子一手一个西红柿真想帮忙的样子。
　　“我没有意见啊，你怎么吩咐我怎么切。”其实颖子有点心慌，切菜太不是她所擅长的领域了，她只想表达一下心意，万川把她请出去就最好了。
　　“今天不做西红柿，你帮我处理下冬瓜。”万川挺循循善诱，“先把冬瓜洗干净，沥干水分，然后切开一端，形成一个茶盅的样子，就是冬瓜盅的底座，挖出里面的瓤子，蒂部要削平。如果你更讲究美食的艺术感，就在口部周围切上锯齿纹，外围青皮上刻些你喜欢的图案。随意发挥吧。”
　　见颖子呆呆的看着他：“就这样，颖子，觉得很难吗？”
　　啊？！就这样？！听万川语气这似乎烧开水温牛奶一样的简单。
　　眼前这个从来成竹于胸的女子竟然一副似懂非懂的为难表情，万川乐了：“这个冬瓜就交给你了。”
　　应该没那么困难吧！颖子抱着冬瓜，不就是对接去颈的圆底烧瓶么！刚刚万川说的，先洗干净，沥干水分。
　　万川侧身，把两个水槽全让出来，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看她。
　　高个子容易给人精神上的压力知道么？颖子腹诽。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翻过来翻过去洗的干干净净，连冬瓜上的刺刺小茸毛都顺手全抹掉了，用纸巾吸干水分，放在案板上。
　　“把刀给我。”颖子就这庞然大物比划着大小，用叉子细细划了一个圈，她觉得这样切下去比较平衡。
　　沿着划线用力的往下压着刀背，踮起脚尖使力，可这冬瓜怎么那么倔，不仅滚来滚去，还不按着她预定的细线走，比最简单的氢氧化钠熔融法还要难一千倍。
　　堂吉诃德大战风车也不过如此吧，窘迫的她完美的拜倒在眼前的冬瓜之下。
　　“真是大开眼界。”万川笑着接过刀柄，她更万分过意不去的闪到一边：你不就是要看我笑话么，你的表情出卖了你知道么？哪有请人吃饭还顺带让人自己下厨的道理！还不如好好呆在一侧，专心欣赏你娴熟的厨艺比较好。
　　眼前的男子一身天蓝格子纯棉家居服，干净清爽，头发柔柔的垂在额前，切冬瓜的神情也那么专注，不知他坐在机舱调制各项仪器设备时是怎样的模样？上次见到穿着制服的他，貌似很酷酷的模样。
　　“你去客厅喝茶，我一会就好。”
　　“嗯，嗯。”
　　以后要么抽空学着做做饭，颖子想，瞬间又被自己否定了，切不可心血来潮，又不是十八岁小女孩，有些高难度是与生俱来无法挑战的，比如田径，比如做菜。还是专心品茶吧，别胡思乱想了。
　　雨后的夜空很纯净，点点星光闪烁，看起来只比天庭遥远和渺小一些，此时的父君和阿娘不知是否也在准备晚饭。阿娘烧得一手好菜，引得西王母垂涎不已，常常抱着美酒来家里搭伙，还扬言着父君如果对阿娘不好，就把阿娘拐走，正好省得时时来我家这趟路。颖子的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不一会儿，香气从厨房溢出来。
　　“想喝点酒吗？”
　　“好！”
　　万川做的八宝冬瓜盅气清色白，冬瓜肉鲜嫩柔软，甘味清香。
　　“敬你，谢谢色香味俱全的晚餐！”颖子举杯。
　　“你喜欢就好。”万川温柔的一笑，他这一笑映着身后黛黑的天幕，柔柔的灯光，仿佛三千世界齐放光彩。
　　这便是人间烟火的美好罢！
　　颖子忽然心中一荡，热意随着耳根一路铺开。
　　这酒有点烈，夜色惹人醉。
　　阳台上消了会食，见颖子有点疲惫，“我送你回去吧。”
　　万川换上件纯白T恤，散发着淡淡的阳光味道。
　　走在海边沙滩，夜风柔柔的扑在脸上，万川轻轻牵起颖子的手。
　　柔滑细腻的触感，微微的凉意，万川的心砰砰砰猛烈跳起来，不由自主的稍稍握紧些，整个掌心都包裹着它，柔弱无骨的感觉简直让他的心都融化在夜风里，简直不敢握得更紧，怕自己粗糙的一用力，就把它揉碎了似的。
　　星子明明昧昧，海浪低低絮语。
　　说什么都很多余，就任他牵着手，温暖有力。
　　太多的时候一个人背上包说走就走，一个人上路，一个人远行，一个人站在海岸线边，即使是全世界最自由的人，有时突然也会感到悲伤。独行太久，长期单身，便会觉得孤单，特别是那些漫长的黑夜里，不能倾诉的晨光中。
　　姑且趁着酒意，忘却前尘，任性一回好了。
　　“暑假去哪里？”
　　“带学生去西南地区的小学支教。”
　　“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嗯，露台的几盆玉簪帮我照看。”
　　“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晚安！”
　　“……晚安！”
　　清雅如水的女子转过身时，柔柔的长发拂过万川脸颊，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他不想松开她的手，他想牵着一直走下去，可一晃神，她已进了屋，留下隐隐约约的背影。

　　颖子和张宇带着十来个学生赶火车转大巴，终于到了贵州西南大山里的韩集乡。下了车，进山的一段路只能步行。张宇背着大包小包和十副羽毛球拍走在前头，激情洋溢的一路给学生们灌心灵鸡汤，雷锋叔叔教育我们，自己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过更美好的生活；农村有多苦，孩子就有多渴望学习；我们不是来享受的，我们是来奉献的……直到走到两栋崭新的白墙红瓦五层大楼前，才瞪着眼睛转身问：“成领队，这就是我们支教的希望小学？你确定没有搞错？”
　　“张教授，你抬头看。”一众学生如释重负的轻松下来，刚刚张宇的鸡汤中勾勒的残垣颓壁华丽丽的变成了眼前矗立的楼宇，怎不令人欣喜。
　　“平东小学，太颠覆我的想象了，背了大半个中国的羽毛球拍和火腿肠啊……”张宇简直欲哭无泪。
　　这里的一切显然整修一新，但颖子怎么会认错呢！
　　那十年间，颖子利用天天基金陆续建起二十多所小学，每一所学校的选址她都亲自去走访一遍，而这里是当时最偏远的小山村。蓝天下苍莽青山和崎岖山路磨破了她的牛筋底运动鞋，最终来到这个大山深处的村落。当晚借宿在一户山民家中，山民给她煮了红薯高粱粥，那红薯特别香甜，洗却满身疲惫之后，她早早躺下休息。山里很寂静，半夜下起小雨，第二天一早的濛濛雾气中，颖子与山民一家挥手告别。走了挺长一段路，回头一看，那家的小女孩仍遥遥跟在她后面，她停下来等她，那女孩走到跟前，忽闪着大眼睛，羞涩却无比向往的问：“姐姐，山的外面有些什么？”
　　她怔住了。
　　蹲下来抚摸女孩细细柔柔的小辫：“你会看到的。”
　　在校长的安排下，大家在宿舍整理好床铺，三个女生和颖子一间，八个男生和张宇两间，现实比想象丰腴很多，大家心满意足的吃了晚饭便回到宿舍兴奋的聊天。
　　张宇自告奋勇的承包了四、五、六三个年级的所有体育课，他扬言只要学校能统筹，所有年级的体育课都行。而他之所以选择了高年级，定是觉得他的球技能有更多发挥的余地。
　　睡到半夜，临床的一个女生尖叫起来，哭喊着叫“成教授”，大家都惊醒了，颖子打开灯，那个叫季莉的女孩子从床上跳起来，指着一只在被单上慢慢爬的小虫子，哆嗦着：“它……它咬我！”
　　无助的双眼，一脸惊恐。
　　山里蚊子多，尤其爬行类虫子多，颖子知道，问题开始了，满怀崇高革命激情的女孩子们不知是否能经受住现实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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