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在人间

　　三十二
　　“他太弱了，配不上你。”小曦一边就着唯美经典的《倩女幽魂》回放着祖贤妹妹一身红衣从水中甩发而出双眼略嗔的画面，一边调制“蓝色多瑙河”，一副颇为不满意的挑剔家长面孔。
　　“你不是说他的酒品不错嘛！”
　　“酒品不错就配得上你了？”小曦喝干了一杯刚调的酒，这几天他热衷于此，微翕着俊挺的鼻翼不满道。
　　“你还说他酒后矜持君子之风……”颖子坐在电脑前小声反驳。
　　“你……”小曦端着酒杯指着女大不中留的颖子，叹息道，“你真是太单纯了，太好骗了！”
　　“我问你，他有没有向你承诺一生？有没有和你灵魂契约？什么都没有，你就傻乎乎的把自己仙元都给他了。他肉体凡胎得你三万年的仙灵滋养一个月，是要改身换命的。”小曦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态度。
　　“曦哥哥，仙元我已经拿回来了，你差不多要回去了吧，被发现了私自下界要受处罚的。”颖子想起来这茬，倒不是嫌他在这里多嘴，真的怕连累了曦哥哥。
　　“等你离开万川那家伙我再回去！”又喝了杯调制成浅绿通透的好看鸡尾酒，“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在这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不是好好的嘛！”颖子撅了撅嘴，没说出来。
　　“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带我去转转，我也是难得出来一回。”小曦见颖子一张张点击着照片，湖泊、山岚、云天、树海、人群，便凑过去问。
　　“这一句倒是大实话，我看你就是家里呆腻了趁机出来放放风散散心的。”颖子朝他促狭一笑，一副被我发现了的调皮模样。
　　小曦随手朝颖子一个头塌，“把你曦哥哥想的那么坏吗？”
　　“可是，要到下周才放寒假，到时舒颜张宇正好也有空一起出去。”还有一个星期放寒假，颖子手边的工作也挺忙的。
　　“我看你是想等那个万川回来正好一起出去吧？！”小曦鄙夷的瞧了眼颖子，拖拉着软底丝棉拖鞋回到吧台边。心里暗暗担忧，恐怕这次的拆线大计没那么容易成功。
　　把小曦送到酒店后，颖子向学校驶去。曦哥哥难得来到人间，真应该带他好好走走。可以带他去伊瓜苏看世界最大的瀑布，是不是真如银河倒悬，激流汹涌。人们说那是个最浪漫的恋爱圣地，瀑布中的负离子会让人精神振奋心情激动，达到痴迷和陶醉的状态，那不是很适合舒颜和张宇吗？而且那是世界上最容易看到彩虹的地方，如果彩虹出现，就可以告诉万川，这是她家乡的桥，她的家乡到处是这样七彩的桥，不知万川会不会笑她幼稚，或许是像见了怪物一样的逃开？
　　想到这种可能，颖子心中一点沉重压下来，她一直小心的藏着她的与众不同，小心的融入人群，融入日新月异的时代，别人的眼光她可以不屑，可是万川的看法呢？越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越是无法理解的？颖子不敢再猜测下去。
　　和小曦两人去冬天的北海道吧。下雪的时节，在唯美的小樽，可以沿着运河漫步，河边的煤油路灯将雪花晕染成一片昏黄，河面上星星点点的烛光给纯白天地添上几许温柔，河边的雪灯之路，让小镇如梦似幻，然后去喝温好的米酒吃最鲜美鱼片寿司，曦哥哥一定喜欢，他看过太多奇异波诡和光怪陆离，但他一定没见过这般温暖的暖黄色的雪。
　　颖子想回去后就问问曦哥哥的意见，可以提前准备起来。
　　舒颜帮颖子买了法式奶霜红茶和张宇一起去实验楼，平东小学寒假放的早，张宇回来后就陪着舒颜一起上学放学，以前整天泡球场的大男孩如今整个一贴心男朋友的模样。
　　“上次买的雅诗兰黛圣诞口红套装，432微闪粉和190偏橘砖红颜色太正了，我太喜欢了。”舒颜边走边吸撮着奶茶和一窍不通的男友科普着彩妆基础知识。
　　“就是这个？”张宇指着舒颜手里捧着的香芋红豆奶盖那截吸管上头残留的痕迹道，“就这粘腻的东西？卡在钢丝牙套上的甜菜叶……嗷……”话没说完，已经被舒颜一个肉疙瘩掐在胳膊内侧最柔软处，不禁一声惨叫，引来侧目无数。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侧前方传来，夹着火光一股浓厚的黑烟滚滚而起。
　　舒颜和张宇对视一眼，拔腿往前奔过去，连手里的两杯奶茶都不知甩在了何处。
　　“化学实验楼爆炸啦！”
　　“快报警，快！”
　　“快去救火！”
　　中心大道上的师生们大喊着。远处的人群向那边涌去。
　　一个反应即将完成，颖子和课题小组的三个成员正在作最后的观察和记录，忽然隔壁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一股浓烈炙热的大火从窗户扑进来。随即，大楼剧烈震动起来，大火像头疯狂噬咬的巨兽一样舔舐着实验室。颖子心叫不好，实验楼仓库存放着足够炸塌整座大楼的乙醇、正溴丁烷、丁醇等试验原料。
　　“快，赶紧离开！快！”颖子对几个学生大喊，“别管实验，快走！”
　　紧急之中颖子快速切断反应，拿起实验记录就往门口奔过去，刚接触门把手，差点烫的她满手起泡，“教授，走廊着火了，我们怎么办？”学生已带上无助的哭腔。
　　橙色大火从窗口肆无忌惮的扑进来，炙热的高温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看着仪器导管慢慢在大火中变形，二次爆炸一触即发，再找不到逃生的出口，他们四人将瞬间葬身火海，甚至被爆炸的气浪撕裂成碎片。
　　“我们无路可走了，唔……唔……”
　　“咳……咳……”
　　有毒的浓烟已经弥漫在空气中，走投无路的学生情绪开始崩溃。
　　耳边接连传来玻璃和楼面爆炸坍塌的轰裂声，火势一浪又一浪加强，震动的天花板一片片掉下来，砸在身侧的地面和实验器材上。
　　一阵阵热浪烤的颖子身体疼痛，思维迟钝，似乎意识也模糊起来。
　　那几个学生已呆躺坐在一侧几乎放弃了逃生的希望。
　　“一定要救他们出去！”颖子用力咬着唇尖，点点殷红从她嘴角溢出，似一朵炎火地狱开出的血莲，妖艳之中高贵的如涅槃的凤凰般凛然不可侵犯，连周遭的火势似乎也退怯了半分。
　　颖子知道走廊里已无法脱身，只有火势肆虐的窗户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她抓起靠近身侧的两个学生，拖至水槽边，胡乱扯了实验室中常备的湿巾，遮挡在他们口鼻处，不管火苗已舔上她自己的衣摆和衣袖。
　　扯着两个学生爬上窗户，对面是实验楼二楼分析室，没有化学原料，背离爆炸面，火势稍小一些，只要到达那里就好了。断裂的灯管一根接一根从屋顶砸下来，砸在颖子背上，撕裂一般锥心疼痛，爆开的碎片生生嵌进她的皮肤，脸上和手上，被火一烫，麻到似乎不曾割开她的肌肉，献血汩汩，垂直的长发已烧焦成一头乱蓬蓬的枯草。门口就在前面，坚持住颖子，坚持住……
　　舒颜和张宇赶到实验楼下时，被这大火席卷的场面惊住了，爆炸声不时在大楼各个地方震响，这是人间地狱，浓烟滚滚里火光闪耀的窗口门口简直要吞噬一切企图从它手中抢夺的生命。
　　“颖子……”舒颜撕心裂肺的爆发出哭喊，五指无法阻挡奔涌而出的泪水，终于支持不住的蹲在地上。
　　“有人……”“有人出来了……”人们涌上前去。
　　带着两个学生，颖子犹如上古神祇般出现在门口，一身焦黑。
　　舒颜和张宇奔上去，直接住了她手中的人和转身的背影。
　　“里面还有一个。”这是颖子在说话吗？
　　“颖子，颖子……回来……”舒颜呆呆的站在那儿，忘了头顶摇摇欲坠一触即溃的大楼，一把被张宇拉扯进怀里。
　　不远处消防车的警鸣声传来，“颖子，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回来！”张宇忧心如焚却无法冲进去，他明明答应了万川要好好照顾颖子的。“你回不来，他也活不下去。”
　　颖子匍匐在墙角摸索着前进，前面到底右拐，上二楼左拐第一间，还有一个学生，还有一个腼腆可爱喜欢吃棒棒糖的女生。
　　眼睛已无法睁开，身处其中才知道火的暴虐和被炙烤的痛苦，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和收缩，血液也被蒸发，被炙烤的滋滋声却清晰传入耳鼓，意识混沌，看见那个虚无的灵魂被拉扯着要离开身体向远处飘去。
　　终于找到她了，带她出去！
　　咳了一下已冒火的喉咙，深入灵魂的刺痛给她带回一点点清明，就在眼前了，还有一点点就到门口了。
　　“嘭……”
　　爆炸声从大楼某处传来，刚刚压下的火势瞬间暴涨开来。
　　“大楼要塌了！”
　　连天惊叫声中，眼前的大楼内部传来“轰轰”的墙壁倒塌声、大梁折断声……大门轰然一声完全塌了下来……
　　舒颜一下子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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