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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为悦谣疗伤
七年回到房中已经过了子时，见赵元朗还在烛下等着，“兄长怎得还没睡？”
“你照顾悦谣辛苦，我怎可一人独睡。母亲也回去了？”
七年在身旁坐下，赵元朗为她斟了盏水，七年接过水颔首，道：“母亲不肯回去歇息，坚持要守在妹妹身旁，是父亲怕我劳累劝我回来，独自留下劝解母亲。我劝了许多回，母亲也哭了许多回。只说着妹妹命苦，其他的便再也不多说一句。我怕说多了母亲更难过，好在父亲守在她身边，或许母亲能好受一些。”
“悦谣本是杜家的孩子，她的父亲是母亲的堂弟，在悦谣出生后不久便战死沙场，徒留家中孤儿寡母。不久，悦谣的母亲带着悦谣改嫁她乡，悦谣便改姓王。好在继父为人仁厚，带他们母女二人不错，不久便给悦谣添了一个妹妹，还特意按着悦谣的名字给妹妹起名悦盈。本以为悦谣母女苦尽甘来，可好景不长，她的母亲在生她弟弟之时难产而死。杜家旁支本欲接回悦谣，可悦谣惦念着嗷嗷待哺的弟妹不肯回杜家。我知道的便也是这些了，后面的事情怕还是要等悦谣醒来才能知晓了。”
七年慨然长叹，“明日我先拿一些自己的衣物给悦谣，若非糟了变故，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会伤成这样。”
......
七年两日来精心照顾着悦谣，送水喂药、更衣擦洗，无微不至。第三日用了早饭，七年照旧先到悦谣的房中给她的伤口换药。最深处的一处剑伤在左腿下侧，七年认得出那是被人一剑刺入，伤口之深几近见骨。天气炎热，即便是日日用红升丹压着也还是有些细微的化脓。
脓水粘连在麻布上，七年小心翼翼揭下麻布生怕扯痛了悦谣。拭去脓水，七年重新上药，沉睡的悦谣从疼痛中醒了过来，紧蹙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悦谣妹妹，你醒了？”七年察觉动静，侧首看去，见悦谣努力的睁着双眼，神色有些迷离恍惚。可能平平安安的醒过来，七年已然十分欢欣，想着一直担忧的母亲，七年忙回过身朝着门外喊，“母亲、母亲，悦谣表妹醒了。母亲......”
七年欢喜的喊着，全然未注意到受了刺激的悦谣，回过头来之时悦谣已然在床榻上神色不清的发疯。脑部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悦谣，让她浑然忘却了躯体上的疼痛。悦谣全身缩在角落里，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因着她的动作复又渗出了鲜血。可悦谣半丝疼痛都不曾察觉，脑中一片混乱的她，能记得的只有母亲和妹妹悦盈。
“母亲，母亲，救救我，救救我，母亲，母亲......”
悦谣缩在角落里嘴中不停呢喃着，七年见她如此惶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试探着想要去榻上抱住她，给她些安慰。
“悦谣妹妹，你不要怕，妹妹你浑身的伤口，可不能乱动。”七年见悦谣浑身包扎着麻布，只穿着亵衣和中裤。七年连忙拿了一件外袍披在了悦谣的身上。
悦谣一声尖叫，抖得更加厉害，袍子在身上将她裹成一个团儿。
“这是怎么了？”赵元朗扶着杜微霜赶来，见悦谣缩在榻上如惊弓之鸟。
“母亲来了.......”七年从榻上下来，上前扶着杜微霜，“悦谣妹妹应当是受了刺激，现下有些神志不清。我怕妹妹再扯开了伤口，想扶她躺下，可妹妹她......”
“我来......”
杜微霜靠近榻旁，悦谣仍是方才那般的状态，缩作一团不停地唤着“母亲，救救我”几个字。
“谣儿，是我——”
“不要过来——”悦谣一把推开杜微霜，“你们别碰我，别碰我——”
杜微霜握住悦谣地双手，“谣儿，别怕，我是姑母，我来救你了。”
杜微霜两行泪水落在悦谣的手上的伤口处，原本开裂出血的伤口被泪水阴湿一片，杜微霜愈加心痛，“谣儿，我不是坏人，我是姑母，是你的母亲叫我来救你的。”
“姑母......”悦谣心绪平静了些。
“是我......我是姑母，我来救你了，谣儿。”杜微霜渐渐靠近悦谣。
“姑母......”悦谣红了眼眶，似是认出了姑母，“姑母！”
悦谣抱住杜微霜，二人相拥而泣，声泪俱下。
“姑母，姑母......”
“我苦命的谣儿，这些年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好好的孩子怎得就伤成这模样。”
“姑母，谣儿好疼......”悦谣脸色惨白，始觉浑身疼痛难忍。
杜微霜忙放开悦谣，见她身上的许多伤口都渗出了血。
“母亲，既然妹妹认得家了，玉蘅先给妹妹处理一下伤口吧，见这一身的血迹，怕是耽误不得了。”
悦谣仍是躲在姑母怀中不肯松手，眼中对陌生七年有着似有似无的敌意，莫说是七年便是常年在外的赵元朗，悦谣都不曾见过两面。
“别怕.......”杜微霜安慰悦谣，“这是家里的战生哥哥，还有玉蘅嫂嫂。嫂嫂跟着母亲学了一身的好医术，你来家里的时候气息微弱，这几日都是嫂嫂在帮你医治照顾着你。”
“表哥，嫂嫂，悦谣失礼了。”悦谣气力甚弱，声音小如蚊蝇。
“表妹不必自责，受此苦难，放任谁也不可能泰然处之。妹妹先让玉蘅给你处理伤口吧！”
赵元朗为避嫌转身出门，杜微霜喝住了他，“战生，去给妹妹做些汤饼来，躺了这些日子，早应该饿了。”
“是，母亲！”
......
“妹妹，忍着些。”
不少的伤口已经见了血，七年又将所有的伤口再重新上药包扎。悦谣缩在杜微霜的怀中，嘴中咬着帕子，再痛也不肯喊出来。脸上水淋淋一片，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泪水。
七年处理好了伤口，悦谣靠在软枕上，杜微霜给她喂了些水喝。
七年捧来了几件衣衫放到榻旁，“这里有几身衣服，妹妹先将就着凑合几日。过些日子入了秋，妹妹伤口好了，再给妹妹量体裁衣，做几件新的。”
“有劳嫂嫂了。”悦谣试着坐起身，被七年拦了下来。
“妹妹既然来了家里，就不要多礼，安心的养着便是。这伤口怕是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养好，万万不可随意乱动。”
“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伤成这个样子，可是爹爹对你们不好？”杜微霜问道。
悦谣摇摇头，道：“爹爹善良宽厚，对我们姐弟三人甚是好。尤其是念着我没有了亲生爹娘，对我比对其他的几个弟弟妹妹都要好上三分。”
“那到底是什么让你伤成这个样子？”
悦谣一时泪如雨下，“是......是我的继母。”悦谣哽咽着，“爹爹......爹爹受官家之命去了魏州，继母......继母就把我们姐妹二人卖......卖给了土匪。我和妹妹在路上伺机逃跑，妹妹.......妹妹.......我把妹妹弄丢了.......姑母......”悦谣一时间泣不成声。
杜微霜再次抱住了悦谣，泣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这些日子你先在这里养着，等你的伤养好了，姑母便叫哥嫂陪着你去寻你的弟妹。”
“好，悦谣听姑母的。”
......
悦谣养了半月有余，伤势已然好了大半。七年去了悦谣身上大部分的麻布，为悦谣穿上了备好的衣裙。
“没想到这衣衫还挺和妹妹的身。”
“多谢嫂嫂。”悦谣觉得身子松泛了些，在房中四处走了几步，原本泛着欢喜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妹妹在房中稍等，母亲正在厨房备晚饭，我去帮衬一下母亲。”
“嫂嫂慢走！”悦谣一双眼睛在房中四处寻着什么，未看七年一眼。
.......
“这房中为何一面铜镜都没有？”七年关了房门，悦谣四处寻不着镜子，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心中焦躁不安。
“他们一定是把铜镜藏了起来。”
悦谣不肯就此作罢，出门去寻镜子。走在廊下，见院中存水的缸子，跛着脚一路小跑过去。
悦谣靠近水缸，水面清晰的映出了她憔悴的面容上两道粗长的伤疤。
悦谣被自己毁了的面容吓得几近乎崩溃，一声惨叫引得家中人匆匆而来。
“怎么了这是？”
悦谣蜷坐在水缸旁，把头扎进胳膊中，啼哭不已，杜微霜紧抱着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怕是妹妹瞧着自己脸上的伤疤，觉得伤心了吧。”七年见悦谣躲在水缸旁边，便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前些日子，我怕妹妹伤心，还特地把屋中的镜子藏了起来。”
“别怕悦谣，这伤口不过是一时的，养一段日子就会好的。”
“姑母，我的脸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七年俯下身，抚着悦谣的肩膀，“妹妹怕，这脸上的疤痕医治好了，是可以去掉的。你相信嫂嫂，等伤口好了，我便帮你配一些去除伤疤的药，定然不会叫你脸上留下半分伤痕。”
“真的吗？嫂嫂......”悦谣昂首，泣道。
“当然，我绝不会骗你。可你若想这脸上的疤早日去掉，就莫要再哭了，否则可就真要留下疤了。还有你腿上的伤口还未痊愈，这样也会落下病根儿的，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
“悦谣谢过嫂嫂。”
“快起来，咱们一家人去吃饭。”杜微霜扶起悦谣。
悦谣急着站起来情绪激动，一时忘了腿上的剑伤还未痊愈，伤口吃痛悦谣原地跛了一脚。
杜微霜急道，“战生，快，把妹妹抱回房间。”
“是，娘！”
赵元朗抱起悦谣往屋中走，悦谣眼中还盈着泪水，与赵元朗对视的那一刻，苍白的脸上生出几分血色。悦谣强忍着疼痛朝着元朗微笑，“悦谣谢过表哥。”
赵元朗见着悦谣的笑容未有丝毫反应，只淡淡的回道：“无妨，别的都不要多想，好好养伤就行。”
悦谣的笑意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张苍白的脸和眼中藏不住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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