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 式微 胡不归

　　辽人不擅轻功，抬起头指着楼上廊间的郭戎与安良一痛谩骂。

　　敌人轻功不及，只好另辟一条路，通通攻向了挡在楼梯间的赵元朗。

　　七年在廊间检查了一遍，方才醉春楼中的姑娘们已经尽数离去。又从袖口间掏出一个白瓷的葫芦瓶。七年慌忙下了楼，来到赵元朗的身后。

　　“你来作什么？”赵元朗察觉身后有动静，回首看去发下是七年。

　　“给！”七年利落的递出方才的葫芦瓶。

　　赵元朗接过葫芦瓶撒到迎面而来的辽人面前，一如方才那般，辽人面部痛痒，随着药入骨血，仅仅半刻不到便已倒地不起，嘴边流出一角黑血。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醉春楼，这个往日的烟花场所，成了这些人的丧命之地。与此同时，后来的辽人听得里面有打斗声，又如何也叫不开门已然猜出定是这醉春楼里出了了不得的状况，转身回去叫援兵。这一去便是正中了赵元朗的计策，汴梁城早已经是八面埋伏，定叫那些援军有去无回。

　　醉春楼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开门上，让里面的人再次警觉了起来。

　　“是我......”穿着夜行衣的高德推门进来，揭下黑面纱，说道，“快走，辽军发来一队骑兵支援，少说也有几百人，大家怕是抵挡不住他们，所以让我前来知会你们一声。这里已然不是久留之地，你们赶紧随我去躲躲。”

　　“那我们前去帮忙吧！”安良急上前。

　　赵元朗伸手挡住了她，“不行，辽军既然已经发来了骑兵，便不会只有一支，怕是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援兵。况且。我们的人也有多有受伤，这一去便是叫他们去送命，我们的目的并非是与敌人同归于尽。”

　　郭戎点点头，“是啊，良儿，我们先将死了的兄弟们的尸首找个地方藏起来，带着受伤的兄弟们回去包扎疗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安良颔首以示同意大家的说法，“可我们藏到哪儿去啊？这么多的伤员，总要找个够大的地方给他们医治，之前的观音寺根本无法给他们疗伤啊？”

　　“你们带上伤员，跟着我走！”高德说道，他是汴梁人，对汴梁再熟悉不过了，大家纷纷颔首表示愿意跟从高德而去。

　　高德带着大家从醉春楼的后门逃出，醉春楼的前门虽然地处热闹的街市，但出了后门却是一处陋巷，离着观音寺不过两三条羊肠小路。高德又带领着这些人从观音寺的后院逃出。漆黑中，进了观音寺后面的山林，众人诧异此处竟然藏着一处院子，这院子前前后后几间房屋加起来也有十余座。

　　高德命人着了烛火，赵元朗扶着伤员细细查看，这房子看似许久无人居住，却打理的很干净，能住的起这等宅院的觉得这汴梁城中的等闲之辈。

　　“这里是.......”

　　听得赵元朗发问，高德答道：“兄弟放心，此处是我外祖家的私宅，如今外祖一家早已搬走，这里久无人住，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来。我在汴梁城中这些日子便是暂居在此。这宅子非常隐蔽，大家可安心住下，这前院给我们这些男人们住，方才醉春楼里逃出来的姑娘被我安排在了后院。”

　　“这么大的宅子啊？看来高大哥也是富贵之家喽？”安良打量着这空荡荡的房屋，似乎对高德的身份有所猜疑。

　　高德见自己已经瞒不过去，只好嬉笑承认：“既然如此，便不瞒各位了，在下本名高怀德。”

　　“高怀德？在戚城抵御辽军，突出重围的高怀德？”郭戎的问话中夹着几分钦佩。

　　高怀德先是一痛欢喜，“哈哈哈，郭大哥居然知晓在下的名字。”转而又哀怨一声，“纵是我与父亲不肯向那辽人投降，可也防不住那些趋炎附势的小认。”

　　郭戎不再言语，众人也都低下了头心照不宣。

　　七年自进入屋中开始便一直在为受伤的江湖义士们医治，许多的义士被辽人的弯刀看破了皮肉，需要尽快医治。

　　“高大哥，这些伤员急需医治，府中可有药材？或是周围可有药堂？”七年起身道。

　　“这......”高怀德有些为难，“前些日子我们在汴梁城中购买了一些麻布和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大家在京中此行义事，难免受伤，这些都是必备的。可再多的药材怕是没有了？今晚这街上乱成这样，怕是没有哪个药堂敢开门了.....”

　　“既然如此，那劳请高大哥先将府中现有的疗伤之物拿来，七年手中也还有一些，今晚且先将就着，具体的明日我们再想办法。”

　　高怀德点点头，速去拿药。七年面对众人说道：“表姐，后院住的都是女子，你且去问问她们身上有没有可用之物，我想她们既躲到这里来了，身上应该带着一些备用的物品，剪刀、麻布、金疮药，只要是对伤口有用的都可以。”

　　“好的，我这就去。”

　　“郭大哥，一会儿我要先给大家把伤口清洗干净才能上药包扎，这期间需要大量的清水，劳烦大哥带人多打一些清水。”郭戎点点头，带着身后的几个人出门去后院寻井水去了。

　　屋中还有赵元朗，“兄长，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包扎伤口又费时，你先帮我给大家检查伤口，把伤处的衣物剪掉，以免时间救了衣物带着血粘到伤口处，还要再受苦楚。”

　　赵元朗点点头，“交给我吧！”

　　大家都按照安良的吩咐各自去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直至凌晨辽人的援军都没有搜到此处，受了伤的义士们大都已经处理好伤口安睡下，就连郭戎这个军旅之人也靠在椅子上鼾声不停。

　　七年整整忙了一夜，现下才发觉浑身疲累，想寻个地方眯一觉，又实在难以忍受一屋子男人的鼾声。瞧着外面天蒙蒙亮，天的尽头挂起一抹鲜红色，灿如红翡。

　　七年索性不睡了，跑到院子外闻着清晨的新鲜的空气伸了个拦腰，啊......阿嚏......

　　虽说已经是五月了，晨起还是透着几分寒意，七年连连打了几个寒颤。七年双手抱前，在胳膊上搓了搓，想起昨夜的一幕七年心中更是一寒，便觉得这春日的汴梁也同雁门关那般寒冷。

　　“披上吧！”

　　听到身后有声音，还未来得及转身，一件桃色的锦缎披风已经披到了身上。转过身，只听赵元朗温声道：“见你一夜未睡，又穿的如此单薄，我便让高大哥去后院找姑娘们寻了件披风，又去厨房寻了些糕点。这是她们新做的，坐下吃一些吧。”

　　七年朝石桌上放着的糕点看去，一盘是小米糕、另一盘是酥花糕，七年见了那白里透红的酥花糕突然便没了口味。

　　见七年脸色苍白，赵元朗抓过七年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害怕了？”赵元朗抓紧了手。

　　七年摇摇头，可下一刻又点点头，“母亲总说医家的手是用来救人的，断不可凭着自己本事便轻易夺人性命。后来，母亲教我习武，可我如何也不开窍。母亲打过骂过也不管用，只好作罢。可她又觉得女孩子没有点儿防身的本事，到哪里她都不安心，所以她便开始教我如何炼制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希望在我遇见危难之时可以护我一命。这些东西，昨日还是我第一次用。我本心存愧疚，可想来不知有多少中原百姓的性命都折在他们的刀下，倒也不这般难受了。”

　　赵元朗扶着七年坐下，给她倒了一盏热茶，递到手中，“喝些热茶暖暖。”

　　七年接过热茶，大口喝着，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表姐呢？”

　　“她在后院呢，郭大哥见她昨夜累极了，怕她在男人堆里睡不好，便把她扶去后院睡了，那里都是姑娘，她睡得安稳些。你若困了，也去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只是不知洛京现下如何了，我有些担心父亲母亲。”

　　“辽军现下只在汴梁城中作乱，洛京暂时还未被波及。你若是担心，待这边事情了了，我便陪你一同回洛京。”

　　“你要陪我一同回去？”七年怔道。

　　“怎么？难道你不想我同你一道回去？”

　　七年摇摇头，放下茶盏，抬眼望着赵元朗，“这些日子与兄长朝夕相处，兄长虽一直都以江湖人自居，可七年看在眼里，知道兄长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郭家父子与旁人不同，他们二人治军严明，从不纵容军中将士做出侵扰百姓之事。他们二人也甚是欣赏兄长的智谋与胆魄，兄长为何不留下来呢，这或许是你一展宏图的好时机。”

　　“我竟不知你心中还会盘算这些。”赵元朗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对七年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七年虽是女子，但是母亲曾教导过，家国大义是每个人心中都应有的，不可有男女之分。如今辽军侵入中原，可我瞧着他们在这中原待不久。若是留在郭家父子身旁，或许兄长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郭大将军和郭大哥是有此意要升我为副将，可是被我回绝了。你可知为什么？”赵元朗问道。

　　“想来是因为兄长觉得那新帝是个不可托付之人吧，我虽不了解此人，但见他称帝那日，兄长称病未出，便知晓在兄长心中，并不认可此人。”

　　“竟不知这世上除了师父之外还有这般晓我心意之人。”赵元朗将七年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师父是救兄长性命，传授兄长武艺学识之人，七年怎么与他相较。”

　　赵元朗放开七年，眉头轻轻一蹙，“说起师父，也不知他人在何处。从前，我也有过投身军中的念头，可师父一直说若未能寻一位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君主又有何用。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待。那日初见大哥，我便看得出此人与那些征战篡弑之人有所不同。如若他日，他们父子受封一方，应是当地百姓之福。”

　　“若是他们父子做了皇帝，我想兄长便不会有今日的烦恼.......”

　　赵元朗一手捂了七年的嘴，一手在嘴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顾看左右发现院中并无他人，才敢小声道：“这话万不可在在这种场合说起。”

　　七年红着脸点点头，赵元朗微微一怔，手松开来，凑到七年的耳边喃道：“知我心者，小医仙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院中，迎着温暖的日光，七年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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