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 式微 胡不归

　　“将军！”大将军遣人送消息来了，一名郭巍府中的侍卫进来禀报。

　　“叫他进来吧！”郭戎在上首一座，道。

　　赵元朗与安良也坐了下来，校官从厅外进来，拱手道：“将军，大将军请您去他府中商议新帝登基之事。”

　　“新帝登基？”三个人面面相觑。

　　校官继续道：“是的，大将军和几位前朝的官员上书建议招讨使在河东称帝，招讨使已经同意了，择日进行登基大典。”

　　郭戎听了眨巴了几下眼，半刻后才说话：“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直至校官退出门去，安良都没能缓过神色来，倒是赵元朗镇定自若的坐在座位上，只冷冷一哼，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屑。

　　二月十五日，刘知远在晋阳称帝，改名刘嵩，暂且延用晋国的年号。当晚，刘知远在城中大摆筵席宴请文武百官，晋阳城中热闹得如同过年。郭戎带着安良前去，可赵元朗称病留在了郭戎的府中。

　　二月里的雁门关仍是寒气逼人，赵元朗在府中独自饮酒，其实他并非是病了，只是不愿意去那新帝跟前凑热闹。

　　安良从宫中的筵席上回来，手里还提了两壶酒，进了屋子扫了一眼，七年不在屋子里，随口问道：“七年哪里去了？”

　　“她见我一个人在此喝酒，说厨房有做好的饭菜，现在去端了。”赵元朗没看他，自斟了一盏酒。

　　安良趁赵元朗还未喝，拿走了他的酒盏，将酒洒向地面，就被搁置到了一旁。自己坐在石凳上，将手里的两壶酒送到了赵元朗面前一壶，道：“这是我寻来的好酒，比你那个不知好喝多少，喝这个。”

　　“知道我病了还给我送酒来？”赵元朗打开酒壶，酒香散开来，甚是清冽。

　　“不光知道你病了，还知道你是装病，我好得是得过一场恶寒的人，咳嗽哪有你那样中气十足的，那都是咳一嗓子就扯得浑身一疼，恨不能咳出一滩血来一了百了。”安良拿起酒壶不顾赵元朗，直接抱着酒壶吞了一大口，“哎呀，真是好酒。”

　　七年端了饭菜置于桌上，依着安良坐了下来，“表姐，姑姑、姑父不在身边，你便这般肆无忌惮，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又该指责你如此这般，他日还如何嫁人了。”

　　一口就吞肚，安良顿感痛快，闭着眼睛张口道：“嫁不出去就不嫁，我一个人活得自由自在，也省了你们这些女人家的闺中之苦。”说完后又灌了一口，夹了几口桌上的饭菜，觉得味道甚好，不禁啧啧称赞，“二哥，若是哪一日我表妹嫁到你们家了，我定要日日住在你们家，不然哪里去吃这般可口的饭菜啊。”

　　七年听了抢过安良手中的酒壶，嗔怒道：“表姐，你才喝了多少，这便醉了，开始胡言乱语。”

　　“怎么？表妹，你也要喝酒啊......来，我喂你喝......”安良把壶嘴递道七年嘴边，七年甚是嫌弃的推开。

　　赵元朗叹息一句，“她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吗？明明不胜酒力，还硬是回回喝得痛快！”

　　“许是饮不惯北方的酒吧。”七年笑道。

　　赵元朗看过石桌上的菜，玉露团子、鸭花汤饼，水晶糕、胡饼，起筷给七年夹了一块水晶糕，温声道：“我问过安良了，她说你最是喜爱吃小糕点，既废心做了便多吃一些吧。”

　　安良托着下巴，见他们二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忍不住浑身一抖，“二哥，我也要吃水晶糕......啊.......”

　　安良已经张开了口，赵元朗看也不看，“你是三岁的孩子呀，还要人喂，想吃什么自己夹。”说着又往七年盘中夹了几块水晶糕，“你快点儿吃，不然一会儿这一盘子水晶糕都进她肚子里了。”

　　七年扑哧一笑，安良连连摇头，“这一个个重色轻友，见色忘义的，真是白眼狼！”

　　七年忙夹了一块水晶糕给安良，可安良自己却夹了一个团子嚼得正香，这安良耍起小脾气来，七年也是半点办法没有。

　　“在席上什么好吃的没有，偏来抢我们的这几口菜。”七年佯装恼怒。

　　安良摇摇头，“席上的饭菜不好吃，还是表妹做的饭菜香。”

　　“表姐，你今日可看见那新皇帝刘知远了？”七年问道。

　　“错了、错了、错了.........”七年吞了一口酒，小声道：“新皇帝现在叫刘嵩，刘嵩可不要叫错了。二哥，你说为何现下这登基的皇帝都爱改个名字呢？”安良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又喝了两口。

　　“不过是想挥别从前的不堪罢了，想着自己的王朝有一个新的开始，新的承运。”赵元朗语气淡淡的，可七年从中听出来一丝无奈。

　　“改了名字就有用了？改了名字就天下太平，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这么多的皇帝，倒地哪一个才能让这天下的百姓都不用去打仗，好好种田过日子呢？这样，小爷就能游遍万水千山，看遍神州大地。”

　　赵元朗自闷了一口酒，叹道：“谁知道呢，怕只怕是皇帝越多，百姓越难！”

　　“二哥，你别光自己喝啊，咱俩一起喝，来，走一个！”安良碰向赵元朗的酒壶，听到“当”一声，举起就被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顿时觉得头昏脑热，一头靠在七年的肩膀上，“二哥，说来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逃婚惹得我表妹心中烦闷，我也不会拉着她出来游山玩水，更不会跟大哥来到这雁门关与那契丹人痛痛快快的战一场。你看我表妹对你这般用心，你怎么就不喜欢她呢？”

　　七年忙捂了安良的嘴，尴尬的看向赵元朗，“兄长，表姐她......喝醉了，说得都是醉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哼哼......”赵元朗冷笑两声，见安良喝得酒酣耳热，估摸着他已经醉了，这个假小子的醉话倒是比平时喊打喊杀的话多了几分柔情，到底骨子里面还是个女儿家，纵是平日里藏得再好，如今也都露了出来。借着酒劲，赵元朗问道：“你这般劝解我，那你自己呢？我可看的出来，大哥对你可是不一般。七年也是女儿身，我都未见他对七年有你这般照顾。”

　　这是安良这些日子一直避讳的话题，他没做理会，只举起酒瓶“咕咚咕咚”灌起来，直到酒瓶空了，又晃了晃才肯作罢。安良扔下自己手里的空酒瓶，看着桌上还有赵元朗没喝完的酒，拿过来抱在了怀里。七年想要去拦她，可她也想知道表姐心中到底作何感想。平日里提及这些，她总是避而不答，想着今日醉着酒，许是能说出些真心话来。

　　“表姐，我可也瞧出来了，你们两个可是郎有情、妾有意。”

　　“不不不不.......”安良连连摆手，“妾，我......我安良至死都不会做妾，任他是个多有情的郎君，这世上绝没有安良这个妾。他是有家室之人，我安良绝不涉足人家的家室。”

　　赵元朗心中对他有些钦佩，问道：“不愧是江陵府世家大族教育出来的女儿，真是自有一番风骨。”

　　“不是的，我跟你说二哥，我的舅母，我最是钦佩的女人，有功夫有医术，又与我舅舅伉俪情深。曾经为了救我舅舅，一连失踪了好几年。等大家寻到她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们二人能天长地久，可舅舅却转身娶了别的女人。舅母一开始不甘心做妾，可是因为太过爱舅舅了，所以心甘情愿的去做妾，好好的一对鸳鸯被别人一脚横过来，打得七零八落。其实呢，我并非是在意妻妾的名分，只是我见舅母从前那般明艳动人的女子，却被别人夺去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从此世上少了一个潇潇洒洒的江湖女子，多了一个哀哀怨怨的深闺妇人。我就发誓，我的丈夫绝不能有别的女人，有家室的男子他就是貌若潘安、才比宋玉，我安良都不稀罕，不！希！罕！”安良抱起酒壶一口闷下去，直到酒壶见底，最后一滴酒水滴到嘴中。

　　安良无力的趴在石桌上，酒壶咕噜噜的从桌上滚下地，“啪”的一声碎了一地。这一次，七年紧低着头，还自出神，没有去扶她，任她趴在桌上睡着。安良口中的舅母就是七年的母亲，每每说起这段往事，七年都会心绪难安。自古女人的命运大都这般，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安良口中这般，更没有几个女人能如安良这般洒脱。

　　“七年......”安良完全的醉了过去，“七年......”

　　“怎么了？”七年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偷偷抹去后才抬起头。

　　安良的声音极小，“七年，你听到了吗？有东西碎掉了。”安良再次靠在了七年的肩膀上。

　　赵元朗苦苦一笑，自古情关难过，任谁都不好过。安良看得再通透，活得再自在，遇到情劫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笑看劫难却痛在心中。

　　七年扶住安良，道：“表姐你喝醉了，我把你扶回房间。”

　　安良甩开七年的手，往桌上一拍，吼道：“笑话，你太小瞧我了，这点儿酒怎么能喝醉呢！二哥，咱们继续喝.....”

　　“表姐，你别闹了。”安良躁动不安，七年如何也钳不住她。

　　.........

　　“怎么了，这是？怎么醉成这样了？”郭戎在席间发现安良迟迟不归，便猜到他不喜好这种场合，定是跑回府里来了，刚一进来却发现安良竟然已经醉得不醒人事。

　　“大哥，你回来了。”

　　郭戎瞅了一眼桌上没什么酒瓶，想起席间安良虽然贪杯多喝了些，但凭他的酒量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这也没喝多少酒啊，怎么就醉成这个样子呢？”

　　“就不醉人人自醉嘛，大哥。”赵元朗挠了挠头，还是没把方才二人的谈话说出来，只含沙射影的一说。见安良性子如此要强，这时他要是全盘托出，怕是徒增二人的烦忧。

　　“来，我帮你把他送回房间。”郭戎将安良从七年手中横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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