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 式微 胡不归

　　郭戎赶至郭巍的帐中时，与正欲退出帐中的赵元朗打了个对脸，赵元朗抬眼扫过郭戎，径直出了郭戎的营帐。

　　“父亲，发生什么事情了”郭戎觉得方才赵元朗看他那一眼，神情似有不对。

　　郭戎坐了下来，饶有兴味地说：“你这结拜兄弟是个江湖奇人啊，我见他到雁门关这些日子军功卓越，想提拔他做副将，却被他给回绝了。我问他想什么赏赐，也被他给回绝了。如他这般之人这世上可是不多见了。”

　　郭戎倒是未见奇怪，自到雁门关以来，他们几日朝夕相处，郭戎对赵元朗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他不事张扬，为人低调，凡事心中定有谋略。上了战场，更是所向披靡，英勇无畏。

　　郭戎常常竖起大指，说他以一挡百都不为过，郭戎对自己认的这个二弟深感骄傲，就连安良也对他的评判大大改观，觉得他是一个难得的良将。若是换作旁人即便是不邀功，也会表现出一些求进的态度，可赵元朗从未有次念头，下了战场他依旧是那个有这些江湖潇洒之气的赵元朗。

　　“难怪父亲神色有异，至今为止怕是还未有人在这上面让父亲吃闭门羹。别人都恨不能邀功请赏，可二弟、三弟源自江湖，自由散漫惯了，更不是什么爱财之人，有此举动不足为怪。之前，他们也曾说过，追名逐利不是他们所好，如今投身军中实属难忍异族入主中原之痛。”

　　郭巍不仅娴熟兵法，在剖析人心上更有一套自己的心得。他淡淡一笑，一切都是那般云淡风轻，可那不怒自威的双目中却透着一股将一切看透的犀利，“戎儿，你记住，江湖之中自是有能人异士，他们淡泊名利，不事君主，不过是觉得这世上没有可值得令他们臣服的君主。”

　　郭巍得一番指点，令郭戎茅塞顿开，拱手道：“父亲，儿子明白您得意思了。父亲一向爱惜人才，既然父亲觉得二弟的智谋与勇毅值得您欣赏，那儿子便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郭巍满意地点点头，道：“明日就要拔营回城了，据说契丹军大败，欣州城中藏着不少的契丹逃兵还有一些未能逃走的契丹人，回城之后的首要人物便是把这雁门关里的契丹人一一清理干净，莫要留下祸患。”

　　“儿子明白。”

　　.......

　　回到了欣州城暂居的官署，安良的身体大好，开始在府中活蹦乱跳。

　　郭戎与赵元朗在清剿藏在城中的辽军无暇顾及养病的安良，安良觉得病了这些日子除了苦口得汤药便是清粥小菜，甚是无味，便央求着七年给她做些可口的饭菜，犒劳一下她委屈了许多日子的胃口。现下周围已经无人可管束她，寻了坛子酒，在屋子里自在的喝了起来。

　　雁门关的雪下了一日又一日，安良觉得身上松泛了许多，瞧着外面的北国雪地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儿，兴上心头一手提着剑一手捧着酒到了院子里。安良的鹿皮军靴踩到将近十寸厚的皑皑白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觉得甚是好玩，一时间都觉得这北方的冬天也没那么冷得冻骨了。

　　安良碗热酒进肚，将酒盏向后一扔，一边吟诗一边悠悠的舞起剑来。

　　终南阴岭秀
　　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
　　城中增暮寒

　　“这诗唱的好听，这剑也是刚中带柔。”

　　郭戎拍着手从身后走过来，赵元朗跟在后面不说话，只一味的憋着笑。

　　安良立即停了下来，将手中的剑藏到了身后，又想起方才扔掉的酒盏想去拣，却被赵元朗抢了先，安良只好乖乖的站到原地动也不动。

　　郭戎将自己身后的貂皮大氅接了下来，披到了安良的身上系好，安良羞愧得头也不敢抬。

　　“嗯......真是好酒啊。”赵元朗朝郭戎晃了晃酒盏。

　　郭戎冷脸道：“我看你真是苦药汤子没喝够，还想再多喝几碗才知道老老实实的。这病刚没好几日，以为我们不在便没人管得了你了，穿成这样又是喝酒又是舞剑的！”

　　安良吐吐舌头：“大哥，我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计较了。”

　　郭戎见那一脸纯真的笑容，只好作罢，扑哧一下怒气全消。

　　赵元朗在旁边瞧得真切，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元朗看得出郭戎的心意，也猜的出安良的心思，只好在心中哀叹月老这跟红绳牵的不是时候。

　　“将军，将军，大将军有急事请见。”一位郭巍手下的校官急匆匆跑过来。

　　“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郭戎问道。

　　“大帅从招讨使营中回来，听说杜重威勾结辽军，率十万大军举兵投降，国门大开，辽军挥师南下，直入汴梁城而去了。”

　　“什么？这个混蛋！该死的混蛋！”郭戎气得直跺脚，抢过安良手中的剑重重的劈向雪地，扬起几丈高的白雪。

　　三人听着这个消息，面色都阴沉下来，赵元朗虽喷怒但依旧保持着镇定，拱手道：“将军，还是先去大帅的营中吧，看看可有商讨之计。”

　　“现如今还有什么计策可商量，咱们商量的这会子功夫，那辽军都到了汴梁城了，指不定皇位都到手了。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要遭殃了。本以为这下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个年，现下到好，成了中原的丧命之年了”

　　赵元朗斜眼睇向安良，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辽军一向没有人性，恐怕所到之处皆被洗劫一空。寒冬腊月，多少白骨又要埋进这风雪里。安良收到了来自赵元朗的信号，看着面色沉重的郭戎，闭口不言，但是心中这口气却咽不下，脚下不停地踢着地上地白雪。

　　郭戎朝着郭巍的帐中而去，赵元朗与安良在后面跟着，郭戎边走边骂，安良也起得上蹿下跳，只有赵元朗在心中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郭巍的帐中，碗碟饭菜杯盏碎了一地，满目狼藉，可见郭巍是在吃饭的时候被刘知远叫去的，回来之后再没了用饭的心情。郭巍背对着营帐，只一双手交在背后，可见心中的气还没消散，任谁听了这样的消息能不生气呢，赵元朗虽平静却也是动心忍性罢了。

　　三人向郭巍行礼，赵元朗对方才的校官使了个眼色，校官心领神会将营帐清扫干净退了下去。

　　郭戎急切地问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郭巍回过头来，无力地坐到自己地交椅上，长叹一口气，道：“辽军与杜重威的大军在滹沱河相持不下，那耶律德光另辟蹊径从栾城过河，断了晋军的粮草和后援。王清气不过率两千精兵先行出兵攻打耶律德光，命杜威后行。可那辽军遣使者去见杜威，许诺杜重威投降后便助他登基称帝，杜重威心中动摇答应了辽军的条件。直至王清和那两千精兵战死在滹沱河，杜威也未发一兵一卒，反倒打开了城门，恭迎耶律德光和他的契丹大军一路南下，直入汴梁。”

　　“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啊？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城池和百姓被那辽军一一劫掠吗？”郭戎暴跳如雷。

　　“我已经和招讨使商量过了，当今之计我们先守住河东几处地方，最近几日严查城中的逃军，将藏在城中的贼军一一找出来。如果任由他们在城中藏匿，一旦他们听到耶律德光大军南下的消息，就会在城中集结，到时候形成气候就会开始在城中作乱。”

　　众人也都深以为是，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里，战报频频，却未见一个好消息。

　　辽军攻进汴梁，杀尽皇室宗亲，俘虏了晋帝一家老小。不久后，耶律德光自封皇帝，国号大辽，在汴梁登基称帝。

　　　郭戎每每听到这些消息就府中气得团团转，恨不能将那耶律德光扒皮抽筋再鞭上三百回，他每次去问郭巍和刘知远有何计策，皆以等待时机为由被斥了回来。

　　今日郭戎回了府中，将府中能砸的东西通通砸了个遍，赵元朗和安良跑进来，见郭戎暴跳如雷的样子便知道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大哥，怎么了？”安良问道。
　　“招讨使居然派偏将前去与那耶律德光求和，那耶律德光听了之后笑呵呵的就答应了，还要给全军将士嘉奖！我呸，老子才不需要他的嘉奖呢！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断！”

　　“不过是诈降罢了！”赵元朗在一旁倒是异常冷静。

　　“诈降？”郭戎脸上一惊。

　　“你怎么知道是诈降？难道你知道啊？”安良气呼呼的问道。

　　“以如今这情形不诈降如何保得住河东这片地，如何保存实力重整旗鼓。招讨使何等人物，你以为他会真的投降吗？那杜重威便是他的前车之鉴，杜重威一兵不发，白衣出降，只因为那耶律德光许他做皇帝，可如今这皇帝是他耶律德光自己坐了去。杜重威呢？他是得了银子还是得了天下，他什么都没有，只每天靠着手里十万兵马欺压百姓过日子罢了。若是我们真的降了耶律德光，你以为我们就能好过吗？这半年多来，我们从幽州到雁门关，再从雁门关到朔州，前前后后杀了几万的辽军，又把城中藏着的辽军通通杀个干净，断绝了与辽人的一切来往。我想，那耶律德光现在不追究，是因为他还沉浸在当上皇帝的滋味中，等他回过神来，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我们。”

　　赵元朗分析的头头是道，郭戎与安良听了后频频点头。

　　“对了，我听说耶律德光称帝后，辽军入城无处不再欺压百姓，惹得民怨沸腾，许多江湖义士集结在城中各个角落，与城中百姓同仇敌忾，杀了不少的契丹军。”

　　“大哥，要不咱们也去吧，小爷我天天我在这军营里听着这些气人的奏报，都快把自己给气死了，好歹让我跟那些江湖义士一样杀几个辽人解解气。”安良听郭戎一说，激愤起来。

　　“光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足的，如今汴梁城里都是辽军，我们三个人就是杀个一天一夜怕也杀不尽。”郭戎摇摇头。

　　“只有我们三个人自然不行，既然汴梁城中涌出许多义士暗杀辽人，那么我们就要想办法将他们集结在一起，众人拾柴火焰高。”赵元朗最是痛恨欺压百姓之人，安良的主意他在心中是默许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郭戎点头赞许。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