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尽头

　　chapter 07

　　“你怎么会在这里？”
　　“打工。”
　　“打工？你竟然到狂欢教派的地方打工？”
　　“我事先又不知道是这种地方，他们给的酬劳也足够多，为什么不能来？”

　　庄园二楼，房间内灯光华亮，座椅舒适柔软，叶礼坐于其上，接受关于今晚发生事件的问询。
　　城防军派来的人不多，只能暂且将这座庄园封锁。为了提高效率，如同叶礼一般的临时侍者被分别带到房间里进行问话，不过和别人不同的是，坐在叶礼对面的人是闻野。
　　叶礼从那健壮男人身上顺来的枪被收走了，闻野也没再提着单兵火箭筒，这人姿态随意得简直不像出来执行任务的，翘着一条腿，浑身散发出懒洋洋的气息。反观叶礼，坐姿端正、腰背笔挺，更像是询问的那一个。

　　空调无声送出冷风，将叶礼的一撮头发吹得翘起。闻野被他的话怼得无言，习惯性挑起眉梢，但目光落到他的这撮头发上，又有些想笑。
　　叶礼毫无察觉。他没听说过这所谓的“狂欢教派”，不过顾名思义也能理解，稍微组织语言，道：“狂欢教派，指的是末日来临前抓紧时间享乐狂欢的教派？”
　　“比你理解的还要邪恶一些。这就是个邪`教，崇尚纵`欲，除了你今晚看到的以‘性’为主题的派对，这些人还会聚在一起放火杀人，发泄暴力。”
　　话语间闻野神情变得严肃：“这里的酒水和食物都加了迷幻剂，你没吃吧？”
　　“我又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叶礼不甚在意地回答，视线往四下一扫，又问：“这个教派的人都这么有钱吗？”
　　“□□里总有那么几个愿意做贡献的富商，这座庄园就是其中一个捐赠出来、作为活动场地用的。”

　　听见这番说辞，叶礼微微抬起下颌，表情更瘫了一些：“看来你们对他们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提前把人抓起来？”
　　“一个人如果还没有犯罪，那凭什么逮捕他呢？”闻野摩挲着下巴观察叶礼的神色，“你看起来有点儿不乐意？”
　　“浪费我时间。”叶礼垂下眼，声音非常轻。
　　但闻野听清了这话，笑了声，“下一句是工资还没拿到呢？”

　　对话进行到这，已经算不上是问询了。闻野转头看向窗外，数辆军用车正往这里开来，车灯划破城郊漆黑的夜色，时不时掠过庄园上的草坪。
　　这是城防军调来人手支援了。
　　“走了。”闻野不再继续坐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朝门口走了一步发现叶礼没动，又回头对他招招手。

　　这样就能走了吗？叶礼总觉得这流程既不正规还不严谨，但还是从软椅中站起，跟着闻野离开这个房间。
　　到走廊的时候，叶礼看见闻野拍了一把城防军这支队伍里为首那人肩膀，然后竖起拇指一指身后的他，语气随意地说道：“这个小帅哥没问题，我先带走了。”
　　“好的闻队。”这名军人看了叶礼一眼，简短进行过确认，笑容真诚地对闻野点头，“今天真是谢谢你啊。”
　　“别谢了，你们赶紧招人吧。”闻野又往他肩膀上一拍，这次手劲儿有些重，将人拍得往后退了半步。

　　闻野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带走了叶礼。
　　他是开自己的车来的，一边领着叶礼出了门，一边掏出车钥匙，将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跑车灯按亮。
　　轿跑车身深蓝色，线条流利美观，漆面极有质感。叶礼心说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钱，就见这挺有钱的家伙脚步停下，回过头来甚是疑惑地看着他：“怎么还穿着外套，你都不热吗？”

　　当然热。
　　现在是夏天，就算入夜后温度有所下降，但叶礼身上穿的是一整套燕尾服。可叶礼没有边走路边脱衣服的习惯，而闻野这一路上就没怎么停下过步伐。
　　叶礼当即脱下外套。
　　闻野倚在车门上，看着他用瘦长的手指扯开领结，又问：“找到住的地方了么？”
　　叶礼往臂弯里搭衣服的动作稍顿，缓慢抬起眼皮。
　　他还没说话，但闻野已经读懂了他的表情，手指勾着车钥匙扣转了两圈，笑道：“看来是没有，走吧，去我那。”
　　“谢谢。”叶礼短暂地思忖了一下，礼貌道谢。

　　轿跑一路疾驰，很快将庄园甩远。
　　这里是城郊，除了车灯，四面再无灯光，远山隐没在夜色之下，像一道道蛰伏的鬼影。叶礼透过玻璃窗上的倒影看向外面，过了不久转头望向闻野，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神情里难得带着几分好奇。
　　一开始遇到闻野的时候，这个人带着他的队员在九龙镇剿异种，现在出现，又在帮忙白沙城城防军打击□□。他应该是有官方身份的人，但这家伙看起来又不像从行政厅出来的，叶礼对白沙城的了解有限，委实做不出太多猜测。

　　闻野没有隐瞒：“禁忌研究院的人。”
　　叶礼幅度甚微地挑起眉。
　　胖子在路上特意提醒过他，禁忌研究院是个给开减刑条件都没囚犯愿意去、普通人能绕道绝对要绕道的地方。进城后他留意了一番，这个研究院其实是负责探索禁区、研究天启病毒的专门机构。
　　看着晕黄光线下按钮精致的轿跑操作台，叶礼下意识道：“工资待遇好么？”

　　这个问题惹得闻野笑起来：“一般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被吓到，你竟然是这个反应？”
　　“不行么？”叶礼冷冷回问。
　　“行。”闻野稍微拉长了语调，“你了解这个，是想来工作？研究院待遇不错，像我这种经常出任务的执行者更好，不过招人的时候有硬性条件，得有白沙城的市民证才行。”
　　“市民证怎么拿？”叶礼表情似乎严肃了些。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擅长研究，但探索禁区的工作还是可以轻松胜任的。
　　闻野：“定居满三年，没有不良记录，就能申请了。”
　　叶礼：“……”
　　叶礼将脸转回车窗，结束了这个话题。

　　闻野又笑了一声。
　　叶礼到此时也没发现自己头发翘起了一撮，配上现在闷闷的表情，闻野觉得他有些可爱。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了两下：“该换我提问了，你是从哪里过来白沙城的，以前做什么？”

　　这话一出，车厢里的氛围发生了变化。虽然叶礼没做任何动作，但他绷直了后背，进入到了蓄势待发的状态。
　　闻野敢肯定，如果接下来他有半个字说得不对，这人就会从车匣里把枪抢出来。他尽可能和颜悦色地补充道：“在荒野上不过问别人的来历是约定成俗，但这会儿是在城里……算是在管辖范围内？当然，也是出自于我自身好奇。”
　　叶礼没做回答，眼神冷冷淡淡。
　　氛围紧绷僵持，过了数秒，闻野轻耸肩膀，表示放弃自己问话：“好吧，你有不回答的权利。”
　　叶礼依然紧盯着他：“你让我去你家借住，是因为觉得我可疑，打算把我控制、或者说监视起来？”
　　“你错怪我了，这完全是出于好心。”闻野稍微偏头，神色无奈地和他对视。

　　叶礼对他进行了长达半分钟的审视，觉得这人应该没说谎，缓慢放松了姿态。
　　车厢内回归如初的平静，叶礼注视着窗外的夜色，轻声道：“我不记得了。”
　　闻野半是疑惑半是惊讶：“嗯？”
　　“以前的事。”叶礼道，说完将头靠上头枕，闭上眼睛。
　　车灯驱散前路上的黑暗，夜风悄然摇曳道旁的野草，闻野又一次偏过头去看他，低声说：“忘了以前也没什么，活好以后就是了。”

　　闻野住的地方距离城郊有些远，即使一路上速度没下过80码，还是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
　　时间是晚上九点，这片街区还很热闹，便利店水果店开着门，大排档和烧烤摊上更是热火朝天、熏烟缭绕。
　　路灯勾引细虫飞蛾，行人牵着狗遛弯，偶尔还有小孩在奔跑。轿跑减慢速度，缓缓滑过被占去一半车道的路面，停到某栋居民楼底下。

　　闻野住在高层，是一套三居室，客厅做成了开放式，南面整面墙都是落地窗，格局相当敞亮。
　　看得出主人在这里生活得很随意，沙发和餐桌上的东西摆放得东倒西歪，唯独东侧的书架整齐有序，书册严格按照大小和颜色排放。
　　闻野带着叶礼在楼下买了些洗漱用品，进门之后，拆了双新的拖鞋给他，然后将屋里的东西介绍了个遍，哪里是厨房哪里是卫生间，哪里又放着零食和水，饿了渴了自个儿拿，最后交代各类遥控器和开关的位置、给叶礼拿了一套睡衣，才进卫生间冲澡。
　　这让叶礼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被饲养的猫。

　　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客厅澄澈明亮的灯光中唯余叶礼一人。
　　沙发上东零西落丢着抱枕绒毯游戏机等物，他没有坐过去，独自在落地窗后站了一会儿，走到书架前。
　　书架的上半部分都是成套成系列的大部头，很历史厚重感。叶礼逐一扫过去，挑了本名字顺眼的拿下来。
　　他正在心中嘀咕着没想到这开轿跑爱飙车的家伙还挺有深度和内涵，紧接着发现这玩意儿竟不是书，只是个做成书的模样的装饰品。
　　他惊讶地瞪大眼，把这玩意儿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放回去、抽出一本新的，结果依然拿到个装饰品。
　　——这书架上成套的“书”皆是如此。

　　叶礼震惊又无语，往卫生间方向看了好几眼，将手伸向书架的下半段。
　　这一次他有幸抽到了真正的书。
　　他翻开浏览起来。这是一本旧世界的地理杂志，讲述的是某片高原上的风土人情。粗略扫了几页，他被里面的文字和蓝天白云巍峨雪山的照片吸引住，开始认真仔细地看。

　　翻页之间，杂志里突然掉落了一片东西。
　　是闻野夹在这里面的书签？叶礼疑惑地弯下腰，将它捡起。
　　这东西并非书签，而是一张塑封过的照片，叶礼捡起时背面朝上，角落有一行小字——新历30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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