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尽头

　　chapter 04

　　出了九龙镇，山路愈发崎岖。
　　窗外的风景并非一成不变，时而遇上河流湖泊、奇树怪石，但看久了也乏味。而这一路上没碰到别的车和人，缺乏调剂，叶礼干脆闭上眼睛。
　　一开始他只是假寐，渐渐的，在几乎不曾停止过的颠簸中，真的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是暮色落满山野，夕阳挂在大地尽头，将一条江流烧得火红。
　　到傍晚了。

　　一直走在小型集装箱货车前面的军绿色吉普停进一片开阔地带，车门开开合合，所有人都下车。
　　毛斯特站在车旁，举着扩音器喊道：“后车的兄弟，这地儿不错，我们准备在这儿扎营做饭了！”
　　胖子偏头看了叶礼一眼，见他醒了，脸上堆起笑容，问：“小叶哥，过会儿天就要黑了，我们也在这里做晚饭吧？”
　　“嗯。”叶礼刚睡醒，人有点儿懒散，垂着眼皮，应得随意。
　　“好嘞！”胖子姿势放松几分，将车停到距离吉普大约三十米处，下车之后自觉主动地去后面搬东西。
　　叶礼一番环顾，指了个有石头可以坐的地方让胖子放锅具，然后翻进车厢，蹲在食物箱旁挑选罐头。
　　可供选择的口味不多了，只剩黄焖鸡、啤酒鸭、土豆烧牛肉和青椒肉丝。
　　他中午吃过土豆牛肉的罐头，觉得不是太好，挑挑拣拣，挑出两个啤酒鸭口味的。蔬菜则让胖子自由发挥了，他估摸着那些蔬菜包煮出来都一个味儿。

　　这时闻野从吉普旁走来。他依然是黑色背心工装裤的打扮，手里拿着把兵工铲，身后是战术背包，长腿窄腰，身材比例极好。傍晚的阳光对他甚是温柔，在他肌理匀称的臂上淌出蜜一样的光泽。
　　他站在车厢门外看了一会儿，笑着邀请道：“两位，我们准备打点猎，这附近的林子里有野鸡野兔，味道不错，要一起么？虽然这里的环境受污染较重，但少吃一点，换换口味还是没事的。”
　　“这里能打到野味？那感情好啊，一起去！”胖子在荒野上跑了好几天了，吃的都是罐头和饼干，吃得看见那外包装就想吐，一听见这话，眼睛立刻亮起来。
　　表了态才他意识到身旁的救命恩人还未开口，而以这位大佬的冷淡态度不一定会答应，忐忐忑忑地瞄过去。

　　叶礼不喜欢罐头，也对压缩饼干兴趣缺缺，听到闻野说起野味，难免有些心动。他注意力从储存食物的箱子里离开，视线飘到闻野身上，盯着他看了几秒，对胖子说：“你看着车。”
　　“好啊好啊！”吕胖子更加频繁地点头。
　　“那走吧。”闻野把兵工铲换到右手上，转身带路。
　　叶礼跳下货车。

　　吉普车旁负责留守的是九龙镇里操纵无人机的那人。闻野过来邀请叶礼的时候，毛斯特已经向打猎的林子走去。
　　此处位于山谷，地形较为平坦，不用爬坡上坎、额外消耗力气。
　　进了树林，毛斯特依然走在最前面，用他的机械手臂开路，步伐轻快，没多久就蹿得不知所踪。叶礼跟在闻野之后，和他始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夕晖绚烂盛大，如一团一团燃烧的火，被暮风吹落在藤蔓和枝头。
　　这里的树有的繁花正盛，姹紫嫣红，有的缀满果实，小巧晶莹。两种不同的景象交错，叶礼被吸引，时不时往上望几眼。
　　闻野察觉到他频频的动作，笑了一声，生出打趣的心思，转头回身。

　　恰有一束光芒透过林叶间隙落下，叶礼站在这束光芒中，眉眼和周身半是晶莹半模糊，伴着飞舞的细小尘埃，宛如自世外而来。
　　画面就这样闯入闻野眼中，他愣了一拍才回神，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你总是盯着上面看，是准备打只鸟下来吃？”
　　叶礼微不可见地眯了下眼，收回抬头动作，换了只手端枪。
　　“啧。”闻野把他的反应理解为“恼羞成怒”，打算接着调侃两句，却看见他露在外的手臂上起着一个一个的小红疙瘩。
　　闻野不免惊奇：“你没涂驱蚊水？”
　　尔后从战术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喷瓶丢过去：“涂上吧，否则这一进一出，你会胖上不止两圈。”

　　叶礼被胖子身上的驱蚊水味道熏了一路，看见这瓶子表情就发臭。他不喜欢这类散发刺激味道的东西，但驱蚊液砸到了面前，不得不抬手接住它。
　　小喷瓶瓶身上贴着某某驱蚊液、某某制药公司、驱蚊酯含量的标签，液体似乎是褐黄色，还没按下喷头，他就已经闻见了里面的气味。
　　他垂眸皱眉，看着手臂上被蚊子咬出的疙瘩，挣扎好几秒，才将手指按上去，屏住呼吸，往身上喷了两三下。
　　味道霎时间弥漫开来，果真刺鼻难闻，叶礼嫌恶地抿起唇。

　　“很讨厌这个味道？”闻野托住下巴，像是有了什么值得惊讶的发现。
　　叶礼瘫着脸看定他：“会有人喜欢？”
　　闻野给予评价：“娇气。”

　　啪——
　　小喷瓶在半空中跃出一道弧线，冷漠地砸到闻野胸前。
　　叶礼垂低眼眸，三步并两步越过这人，只留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不说声谢？”闻野抓住驱蚊液喷瓶。
　　叶礼头也不回，当然也不道谢。

　　不仅娇气，还挺傲娇。闻野在心中说道。
　　就在这时候，树林里毛斯特的惨叫：“卧槽，你这鸡啄得我好痛！”
　　“我去，我竟然打不过你一只鸡？”
　　“哎哟哎哟我的屁股！”
　　他的语气从愤怒到震惊到痛苦，声音由远到近，赫是在向叶礼和闻野这里逃窜。

　　大概过了七八秒，就见一头棕发的人从某条幽深小径里拐出来，慌不择路、上蹿下跳，灰头土脸、满身鸡毛。
　　他身后追着一只毛色鲜亮、雄赳赳气昂昂的野鸡，尖喙直冲着他屁股啄。
　　叶礼神情微变，闻野果断笑出了声。
　　“老大，你怎么还笑！”毛斯特又气又怒。
　　“你可以试试躲到树上去。”闻野大声向毛斯特提议。
　　“这玩意儿会飞的！”毛斯特怒吼。
　　野鸡也发出“咯咯哒”的叫声。

　　叶礼看不下去了，将枪一抬，扣下扳机。
　　砰！
　　一颗子弹高速旋转着从毛斯特屁股后擦过，在这人的惊叫和逃窜中精准有力地穿透野鸡脑袋。
　　野鸡被当场送上西天。
　　然后鸡毛簌簌掉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毛斯特捂着屁股，惊魂未定地回头。
　　三米开外，叶礼面无表情放下枪，对毛斯特道：“你的机械手臂是堆废铁？”
　　毛斯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横尸在地的野鸡，委屈辩解：“这就是一只鸡，我以为我可以的。”
　　叶礼漠然拔腿。

　　临时组建的打猎小队里成员位置发生变化，叶礼走到最前方。
　　夕阳不断下沉，光线在逐渐消失，丛林里飘起薄雾，更加幽深晦暗。叶礼身上只蒙一层昏光，后颈愈发清瘦修长。
　　毛斯特杵在野鸡惨死现场旁，望着叶礼的背影，整个人愣愣的，神情恍惚，迟迟迈不开步子。
　　“这就被吓傻了？”闻野过去拍了一把毛斯特肩膀，很是不解。
　　“才不是。”毛斯特小声回答。
　　“那你怎么——”

　　“谁在那里？”叶礼突然厉声喝道。
　　他话音一落，赫见两三米外的树丛抖动起来，一道黑影从后面迅速闪过去。
　　闻野顺着看去，神情一变，大步上前：“是个感染者。”
　　“感染者？”叶礼微愣。
　　“人如果被异种咬到抓到，也会变成异种。”闻野解释了一句。

　　刷刷刷，树丛愈发摇晃，显然那名感染者听到了他的话逃得更快了。
　　闻野把工兵铲递到叶礼手上，朝着树丛扬声道：“出来吧。”
　　随后补了句：“就算你不出来，最终还是会被我们抓到。三对一，你没有胜算。”

　　这话之后，树丛停止晃动，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走出一个佝偻的人。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T恤长裤，身上有明显的咬伤，眼睛变成了猩红色，指甲尖长锐利，手臂和脸上生长起粗硬的毛发。
　　他步伐颤颤巍巍，神情胆怯瑟缩，目光扫到死在远处的野鸡时，狠狠咽了一下口水。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还是个人，我不是异种……”
　　他扑通跪下来，祈求道：“我只是来找点吃的，我只是想找点吃的……我没有想过伤害人，我还是个人，我还很清醒，还会说话，也不会伤害人……”

　　“你什么时候被咬的？”闻野垂下枪问。
　　感染者低声回答道：“前天。”
　　闻野几不可见地一叹，转头看向毛斯特：“阿毛，身上有吃的吗？”
　　“有能量棒。”毛斯特答道。
　　“给他。”
　　“是。”
　　毛斯特掏出一根能量棒抛过去。

　　“谢谢，谢谢！”那名感染者眼睛里亮起光芒，欣喜接住，尖锐的指甲刷啦扯开包装袋，狼吞虎咽吃起来。
　　半分钟不到，一整根能量棒被那感染者吞完。他打开挂在身上的水壶连喝几大口，坐下来，眼里泛起泪花，又一次向闻野几人道谢：“真的很谢谢你们。”

　　叶礼明白过来什么，流露出不忍的表情。
　　闻野抬起枪。
　　砰！
　　枪声惊落林叶，那名感染者死在了树下。

　　“阿毛。”闻野敛低眼眸，冲后面喊道。
　　“来了。”毛斯特声音闷闷应道。
　　闻野：“把他好好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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