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尽头

　　chapter 17

　　救人的是许易川，血从他后脑和腹部伤口上不断涌出来，转眼将泥土染红。
　　“你怎么样？你醒一醒！”女人慌忙惊恐地扑到许易川身旁，想推一推他但又不敢。
　　“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她四下张望哭喊，自责地拍打起自己腿，“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走快一点，你就不用来帮我了……”
　　“不是你的错，别哭了，快带着孩子到人群里去。”叶礼快步过去，把臂弯里的小孩塞给她，检查起许易川的伤势。

　　闻野大步流星过来，帮忙扶了一把那个女人，问：“他怎么样？”
　　闻野枪口余烟未散，黑发被大雨打得紧贴在额前，整个人又热又湿，神情凝重。
　　叶礼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情况很不好，脑袋被砸破，失血过多，呼吸和脉搏都很弱，需要注射强心针，否则撑不到离开。”
　　“我这儿有。”闻野立马把战术背包拉到身前，从里面翻出一支针剂。

　　两人不敢贸然移动许易川。叶礼将注射液吸进注射器中，就着现在的姿势抓起他手臂，这时许易川闷闷一咳，醒了过来。
　　雨水打进他眼里，他很是痛苦地眨了一下，聚焦后视线落到闻野脸上，问：“我晕倒了？过去多久了？”
　　“十来秒钟。”闻野答道。

　　许易川撑着手坐起来，粗重地喘气。
　　这牵扯到了伤口，他痛得一张脸皱到一起，但还是强撑着往周围看了一圈。他认真喊到闻野的名字，问：“现在的情况，你打算怎么突围？”

　　雨下得更大了，风嘶吼狂吠，山坡向下滑塌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异种不断从桥的另一头涌过来，如同开闸泄洪一般，纵使战斗的人多，战线仍是难以推进。
　　河水也在上涨，如果不速战速决，就算灭了异种、躲过了泥石流，过河也会变成一件难事。
　　情形越来越危急。
　　闻野道：“这次任务我们三个队伍各带了一瓶生物信息素出来，加在一起，足够吸引这里所有的异种。我带着这三瓶生物信息素去那边的山上，等异种过去了，其余人趁机离开。”
　　这样有去无回的诱饵计划，闻野说得面不改色。叶礼朝他看过去，眼神里满是不赞同，许易川直接做出反驳：“不行”

　　“这个任务我来执行，我走不了了，现在就是个拖累。”话语间，许易川又咳出一口血，但眼睛直直盯着闻野，“我这次救出的人里，有一位医药专家，他在肝癌领域做出过卓越贡献。我虽然回不去，但该是我的功，一笔都不能给我少记。”
　　“闻野，我求你件事：等回到白沙城，你让院里不要太快通知我的家人。先帮我妈安排手术，请惠仁医院的刘院长给她做手术，一定要是刘院长，他手术做得最好、成功率最高。
　　“刘院长要部长级别的人才能请动。这次任务加上我从前攒下来的功勋，足够升到副部长的位置了，我的这个遗嘱，也不算让院里为难……我的抚恤金，也够让我妈后半辈子过上好生活了。”
　　他脸色灰白，话一句接一句，时不时咳嗽一声，喘息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发出，说到最后，竟轻轻笑了一下。

　　“说完了吗？手抖得这么厉害，我没法给你注射。”叶礼面无表情说着，重新抓起他的手臂，将针头对准他静脉。
　　“别浪费。”许易川抬手挡了一下，“我的情况我最清楚，就算打了针也撑不了多久，不值得。”
　　“战斗力能多一个是一个。”叶礼不由分说扼住他手腕，将强心针打了进去。

　　禁忌研究院的强心针都是特制，有着“续命针”的外号，刺激肾上腺素、增高血糖、唤醒活性、镇痛的效果立竿见影，半秒不到，许易川的脸就恢复血色，不再剧烈喘息，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闻野把许易川的枪捡起来丢到他手中：“你妈的事，你自己回去了管。”说完这话，转身一拉叶礼，回到战斗当中。
　　“我要想活，需要立刻动手术，但这里没有条件，所以就算离开了凤凰城，也会死在路上！妈的，怎么送死的事你也要和我争！”许易川吼道，连脑后的血也顾不得擦，同样扑到战线上。

　　“队长，引诱异种的任务交给我们！”许易川的两名队员靠拢过来，大声着说道。
　　许易川听见这话头也不想回，就要暴吼痛斥这两人一句，他的队员又说：“队长，我和小兵感染了。”
　　这话的语气和声音都低了下去。

　　附近所有听到这话的人表情都皆是一变，许易川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在防空洞里的时候，我们的防护服就被抓破了……”
　　两个人抬起手，露出防护服侧面的破口。那显然是被抓的，透过破口还能看见翻起的皮肉。
　　“可是我们还能战斗！”他们的声音又变得响亮，眼神明亮坚定，“用生物信息素吸引异种的任务，我们去执行再合适不过了！”

　　许易川眼睛越睁越大，注视着自己的两名队员，满脸痛苦。他们都很年轻，脸上青涩未褪，才二十岁，其中一个还带着婴儿肥。
　　他胸膛剧烈起伏，好几个深呼吸之后，道出一个“好”字。
　　“现在，我下达最后一个命令：孟旭、陈志兵，和我一起用生物信息素吸引异种！”许易川同样大吼着说道。
　　“许队，我和小兵留下就够了，这事不需要三个人来做！”
　　“我们已经感染了，治不好，但队长你不一样，你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不，我和你们一起，这是命令！”许易川说得斩钉截铁，尔后话语柔和下去，“你们是我领进研究院的。这件事，也该由我领着。”

　　有异种扑过来，许易川大步上前，枪口猛地撞向对方胸口，贴着那层血肉扣下扳机，然后趁着空档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玻璃瓶和一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钟。
　　后者就是“座钟”，他将它丢给闻野。
　　闻野丢了个相同的玻璃瓶过去。陆晓听见了他们的话，也将自己队伍的生物信息素交给许易川。她不敢多看他们，一转身眼泪就流下来。

　　这个决定从做出到执行不过两三分钟。
　　形势紧迫，甚至无人抽得出空目送许易川等人离去，而稍远一些的人连他们要做什么都不清楚。

　　暴雨冲散了暑热，但枪管灼热烫手。许易川等人一路突破到选定位置，已是七八分钟后。
　　那也是闻野一开始选择的地方，是个矮坡，距离防空洞洞口一百米，树木也被砍伐光了，四面都无遮挡。
　　三人分散着站，打开生物信息素瓶。

　　人类嗅觉无法捕捉的气味迅速蔓延。刹那间，方圆五公里的异种都停下动作、转身扭头，发疯似的蹿过去。
　　过桥的路通了。
　　闻野向矮坡上望了一眼，对众人招手道：“走！”

　　大部队争分夺秒踏上窄桥。
　　矮坡上不断传出枪声，许易川等人没有因为选择了牺牲而放弃抵抗。他们背靠着背，喘着粗气，满身血和雨。
　　当所有人都过了桥，许易川问：“咱们还剩多少炸弹？”
　　队员一听就明白了许易川的意思，回答道：“数量不多，但也足够炸断这座桥了。”
　　“走。”

　　他们直接从坡上滚下去。
　　虽然异种的注意力被生物信息素吸引，但仍有一部分注意到了他们的“逃离”。
　　三个人以冲刺的速度来到桥上，迎着异种肩并肩站立。
　　雨打得脸颊发痛，周围荒山野地，树倒草伏，景色是如此不美。他们端着枪，其中一名队员笑了声：“嘿，队长，其实我有点儿紧张。”
　　“谁不是呢。”许易川也笑起来。
　　“我有点儿想吃火锅，这两天吃压缩饼干吃得嘴起泡了都……还有点儿想哭。”另一个人语气闷闷地说道。
　　许易川拍了拍他的头：“别哭，笑着吧，到了下辈子，我请你吃火锅吃个够！”

　　他们把剩余的炸弹都堆到脚下。
　　一切准备就绪，许易川开始喊：“三！”
　　“二！”
　　“一！”
　　“开火！”

　　砰砰砰砰！
　　轰隆！
　　爆炸声响起一刻，桥梁崩裂陷落。

　　走远的人群中，叶礼顿住脚步，回望过去。
　　酝酿已久的泥石流终于从山坡上落下来，顷刻掩埋了防空洞洞口，涌向山下滚滚河流。
　　大雨磅礴，风声嘶吼，但世界仿佛安静了。

　　闻野换了只手拿枪，按住叶礼后脑勺，带着他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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