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尽头

　　chapter 16

　　一行人就这样来到桥的另一头，虽然陆晓等研究人员过来时发生了点波折，但好在有惊无险。
　　现在他们处于深入异种大军、前后夹击的状态，十个人呈圆形分布，各自管一个方向。

　　叶礼的头发有点儿乱，并非风吹，而是被闻野给薅的，为了表达批评和教育。叶礼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没什么表情地和他挨着肩膀站着。
　　“按理说，许易川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清过一拨异种了，怎么这么快就聚集起这么多？”闻野的声音充满疑惑。
　　没人回答得出这个问题，连研究人员都做不出听起来可信的猜测。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有人小声说道：“可能是这片区域异种本来就这么多吧。”

　　叶礼眉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鼻子也跟着皱了一下，手肘撞向闻野，说：“我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些奇怪。”
　　“气息？”闻野轻轻偏头，鼻翼翕动，“这里除了堪比垃圾场的臭气，还有别的气味？”
　　叶礼很难描述出具体的感觉，那是一种似有若无的、微妙至极的感受。他将周围看了个遍，问闻野：“你没感觉到？”
　　后者回答：“完全没有。”

　　离那危桥的距离远到一定程度，陆晓再也忍受不住像个蹒跚老人一样在异种包围圈中行走，组装起单兵火箭筒，轰轰给了两炮清路。
　　异种们迅速离世，天与地都变得开阔许多。

　　他们终于来到19号防空洞洞口。这里铁门的栅栏被异种撞断好几根，稍微一弯腰就能过去。
　　防空洞深处隐隐传出枪声。洞壁的青苔上染着血，顶上的蛛网没了蜘蛛，吊灯散发着幽暗光线，偶尔还闪烁，几乎失去了照明的功效。
　　众人纷纷拉下具备夜视功能的战术护目镜。

　　即使这里异种挤得满满当当，温度也比外面低好几度。
　　毛斯特不禁感慨：“我看书里说，旧世界的战争结束后，防空洞也没被废弃，好些人夏天的时候进来纳凉。现在总算明白了，这里真他妈的凉爽，前辈们真有智慧！”
　　叶礼奇道：“你没在夏天的时候进过山洞？”
　　毛斯特觉得叶礼这话像是在说“你仿佛是个智障”，语气带上委屈：“白沙城附近又没山，我也才参加执行者工作不久，还没在夏天进过山区。”
　　闻野轻轻地笑了声，心情忽然有点儿愉悦。

　　叶礼不再和毛斯特讨论山洞的话题，蹬着墙上的石头飞檐走壁去了前面。
　　——一群人被异种给堵着，也就前面两三个人有开枪空间，效率太低。
　　闻野紧随其后，落地回身、抵上叶礼后背，提着重机枪哒哒哒扫射掉如同浪潮拍岸般拍向叶礼的异种，说：“叶老师，下次能提前打个招呼吗？别一个人往前冲。”
　　“你不是跟来了吗？”叶礼语气理所当然。
　　“你这人真是——”闻野唇角噙着笑。
　　叶礼余光扫到什么，表情微变，喊了一声背后那人的名字：“闻野。”
　　“嗯？”
　　叶礼抬起手，指向某个遮掩在异种堆里的女性异种：“你看那里，那是个异种，它正拿枪对着你。”
　　闻野转头。
　　就在这时，那个女性异种往前走了半步，手指勾动扳机。

　　那不是一把空枪，里面上着实弹。
　　子弹正正射向闻野眉心。
　　电光火石间，叶礼将闻野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同时抬枪开火，一枪穿爆那异种的喉咙。

　　“我说得没错，异种在进化，人类异种会使用武器了。”叶礼压低声音、迅速说道。
　　“看来还真是这样。”闻野微微眯眼，对后面的人道：“阿吴，放炸弹！”
　　吴语直接用行动回应，携带着轻型炸弹的小机器人从后方钻过来，轰隆一声炸开。

　　热浪顷刻卷高防空洞内的温度。
　　震荡间，山石碎裂，从洞壁上剥落，咚咚咚掉下来。硬币的光芒将闻野和叶礼罩住，将它们悉数挡在外。
　　叶礼低头看向闻野手上的硬币：“你这玩意儿还能用几次？”
　　“就快没电了。”闻野道。
　　叶礼：“那就杀快点。”言罢左手握紧三棱刺，右手将枪往上一端，大步流星迈开脚步。
　　闻野勾住他身后的战术背包，向后吩咐：“阿吴，侦察机打头，一旦条件合适就引爆。”继而笑着对叶礼道：“这里应该禁得住炸。我们呢，和爆炸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就行了。”

　　侦察机是只小小的蜂鸟，不仔细看很难察觉，擦着洞顶的蛛网和青苔飞向前方。
　　之后的路段走得较为轻松，而地面痕迹来看，一些路段经历了两次爆炸，显然许易川的队伍通过这里时也做了相同的选择。

　　防空洞九曲十八弯，往内挖得很深，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将山给挖了个穿。
　　走出不知多远，隔着堵在前路上、多得数不计数的异种，能清晰地听见交战的声音了。众人神情皆是一振。
　　而在防空洞深处的人也听见了他们这里的动静，有人高声询问：“来的是周衍周科长吗？”
　　“对！”周衍应答。
　　“谢谢你们赶过来！”那人又说，“要小心啊！”

　　接下来没做太多交谈。又使用了两三枚轻型炸弹，总算将阻挡在中间的异种清扫干净，两边的人汇合到一块儿。
　　双方都狼狈，满身碎肉和血污。许易川受了不轻的伤，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但还是能看见渗出来的鲜血。他的小队和几个身穿消防队队服的人在一块儿，后方十来米远的地方聚集着手握锄头铲子西瓜刀等武器的普通民众，和一个衬衫革履、金边眼镜、打扮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男人。
　　“那个衬衫男……我好像在什么报纸上见过。”毛斯特小声说道，“不会真让许易川捞到拯救大人物的功勋了吧？”
　　“我们开来了两辆公交，就停在外面那幼儿园里，其中一辆能腾出来。快，把人都喊上，咱们抓紧时间出城。”闻野上前一步说道。
　　许易川看着闻野的眼睛：“你不用来这里的，我的队伍能把人带出去。”

　　“你这人！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我们好心好意来支援……”毛斯特眼睛一瞪，作势要过去。
　　陆晓抬手把他挡回去：“废话少说，外面可能又有异种进来了，我们先出去清着。”话毕领着其他几个研究员沿来时的路走回去。
　　周衍等紧随在后，消防员们组织起群众，拿武器的男人走前面，老人、妇女和小孩在后面。
　　毛斯特一手扛枪一手推了把吴语，跑步向外。闻野也加快脚步。叶礼难得没有冲去前面，压在最后，不时抬起头打量这个防空洞的洞壁。

　　空气愈发潮湿，青苔上凝出了水珠，一些岩缝里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叶礼摘掉手套，往半空中虚虚一抓，心中不详的预感更重——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这山上植被破坏程度本就高，他们在这防空洞里引爆了太多炸弹，肯定加剧了山石土壤的疏松程度，一旦下起雨……
　　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见山外炸起一道震天彻地的响。
　　轰！
　　——是雷声！
　　叶礼脸色一变。
　　有当地人立刻吼起来：“快！都快点儿！前几天已经下过几场暴雨了，如果再来一场，这里很可能会塌方！”

　　轰隆隆！
　　雷声在继续。
　　惶恐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没有人出声安抚，也没办法安抚，来自大自然的审判往往就在一瞬间。
　　谁都不想死，即便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也都奔跑起来。

　　离开所花的时间比进来时缩短了不止两倍，走在最前面的研究员砰砰砰清掉挡路的异种，抬头一看，天空下起雨来了。
　　——一场暴雨！

　　哗啦！
　　哗啦！
　　雨珠就像石头，砸得地面生疼。漫山遍野都被浇透，河道里水流更加汹涌，附近仅有的几棵树在风里摇得近乎癫狂，而如果将视线偏转，还能看见山坡上有沙石在缓缓滑落！
　　危桥上又挤满了异种，桥头的空地上也聚起许多，它们被暴雨拍打着，目光紧紧聚焦在防空洞洞口。

　　“怎么又来了这么多！这些异种就跟游戏里怪物被打死后原地刷新似的！”
　　“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这个地方肯定有古怪！”
　　“不能倒回去，洞口塌了的话，凭我们现在的工具，几乎没有出来的希望。”
　　“往前压，迅速往前压！”
　　“我快没子弹了！”
　　“后面的人跑快点，赌一把，用火箭炮开路！”
　　话语嘈杂，枪声连片。
　　防空洞洞口时不时往下掉碎石土渣，从底下冲出来的人脸色又青又白。

　　叶礼依然走在最后。
　　队伍最末尾有两个带孩子的女人，一个抱着双胞胎，另一个又抱又牵。几个小孩扯着嗓子嚎哭，两位母亲逃得格外吃力。
　　叶礼把枪挂到背后，从那对双胞胎里提溜起一个，又把旁边那女人怀里的小姑娘给接过来，
　　“谢、谢谢！”“谢谢！”两个女人慌忙道谢。
　　小孩被不熟悉的人抱住，哭得更凶了。叶礼眼神冷冰冰往他们脸上一扫，再一挑染血的三棱刺，登时止住了他们的哭声。
　　他没开口回答，只是抬起下颌示意她们快往外走。

　　洞外传来用火箭炮和轻型炸弹开路的声音，因为顾忌山体滑坡，不敢使用得太密集。
　　可饶是如此，还是听见外面的人急切提醒道：“出来时候要小心，大石头也在往下掉了！”

　　叶礼等人在的位置已经能够看见洞口的亮光了，同时也能看见被雨水冲下来的泥沙和石块。
　　他脚步稍顿，侧过身打算让这两个女人先走，却被推了一把：“你走得快，先出去，别管我们！”
　　叶礼眼眸垂低，加快步伐。

　　暴雨宛如天空垂下来的帘幕，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
　　防空洞外清出一片空地，三四十来号人聚集在这里，有枪的都加入战斗，组成一道人墙，顶着风雨将战线一点点往外推。
　　洞口有零星几条漏网之鱼，叶礼带着两个小孩避开落下来的石头，单手提起军刺，鬼魅般游走到它们身侧，无声割断咽喉。

　　那两个女人也小心谨慎地走出洞口，往四下一扫，按住怀里的孩子，奔向被护起来的人群。
　　滋啦——
　　山坡上的一棵树被风半拔起来，将倒不倒、歪歪斜斜挂在坡边，发出一声声艰难痛苦的哀嚎。
　　山下的枪声每响一次，都让它更往下倾倒一分。这个时候，它的根须终于完全和泥土脱离，整个树身往下栽。
　　栽向的位置正好是原本带双胞胎的女人！

　　被抱起来的孩子比女人先注意到这点，扯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瞬间女人意识到什么，往上抬头。

　　一棵树近在眼前。
　　女人一咬牙，按住孩子脑袋，转身弯下腰。
　　她闭上了眼，这时一道身影箭步上前，一把把她推开。

　　咚！
　　树干砸落下来。
　　救她的人猛吐一口鲜血，连句话都来不及说，眼皮一垂，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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