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尽头

　　chapter 12

　　今天的测试到此为止。陆晓的团队会对这具仿生盔甲进行一些调整，叶礼下一次上班的时间在两天后。
　　毛斯特把医疗箱放回观察室，将早先准备好的水带出来，递了一瓶到叶礼手中。
　　两个人并肩往外。毛斯特抛着自己那瓶水，道：“已经中午了，你辛苦这么久，咱们去吃饭吧？我们研究院的食堂还挺好吃的，菜式也丰盛。”
　　“好。”叶礼应下，俄顷又道，“谢谢你的水。”
　　“不客气。”毛斯特笑得摇头晃脑。
　　走到电梯间，他问叶礼：“那个，你今晚还住老大家里吗？”
　　这话说得小心翼翼，话语稍顿，补充道：“他休假的时候总是通宵玩游戏，有点儿吵。”

　　这时电梯门开了，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人正巧是闻野。
　　他抱着手臂倚在扶手栏杆上，嗤笑了声，把毛斯特的话怼回去：“再吵有你吵？你被打死的时候还跳起来嚎呢。”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毛斯特对这人当着叶礼揭他短的行为非常不满，恨不得让他把话吃回肚子里，“你怎么又过来了？”
　　“我领来的人，不得来看看？”闻野道，探头往外一望，看到了叶礼侧脸上的创口贴，眉头一皱：“怎么伤到脸了？”
　　“一点擦伤。”叶礼平静回答，见闻野没打算继续往下，便走进去。

　　毛斯特跟在叶礼之后。
　　他按亮楼层键，打算回到先前的话题上，闻野帮着开了口：“我们阿毛刚才那话的意思是，如果你嫌弃我，可以住到他那去。”
　　“还行。”叶礼掀眼向闻野投去一瞥。
　　他这话太言简意赅，闻野疑惑地“嗯”了一声。
　　叶礼：“没有嫌弃。”
　　“我就知道，我们相处得非常和谐。”闻野拍拍叶礼肩膀，笑容里有着藏不住的得意，“回去记得提醒我，送你一条眼罩。”
　　叶礼：“……”
　　叶礼也恨不得这人能把话吃回肚子里，但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面无表情对闻野说：“谢谢。”

　　去食堂吃饭的阵容搭配变成了三个人。
　　离开研究院之前，闻野又上了一次楼，将送去“充电”的某件道具取了回来。
　　开车的人依旧是毛斯特。
　　闻野下午的安排是回家睡觉，叶礼和毛斯特去了日落酒馆。毛斯特过去帮他姐的忙，叶礼则打算再多找一些兼职，他毕竟只是禁忌研究院研发部门的一个临时工，收入来源不稳定。

　　日落酒馆的招募墙更新了一些招聘单，叶礼在这里找到了一份教人识字的工作和一份便利店店员的工作，工资都日结。
　　前者位于下城区，在一栋老居民楼里，上课时间在下午，上课对象是住在附近的年轻人和小孩——这份招聘是那里的人众筹发布的。
　　后者就位于闻野住所附近。

　　叶礼生活变得充实而规律。他早上七点起床，简单收拾一番，出门去便利店，到了下午换完班，便前往下城区教课。
　　但同时，叶礼心中的那份被饲养感越来越重。
　　他几乎不用开销：他住在闻野家里，吃他的早饭和晚餐，如果那人有空闲又不睡觉，还会开车送他去下城区，甚至等他下课、把他接回来。

　　好像在吃软饭，但他明明每天都辛苦工作。
　　叶礼心中的别扭和不自然也越来越浓。
　　这一天，叶礼从下城区教完课回来，难得没目不斜视直接进楼，而是停在了一家蛋糕店门口。
　　他想，至少该买点东西感谢闻野——蛋糕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没见过那家伙吃甜品，也不知道他是否喜欢。

　　这个时间已不算早，倦鸟乘着暮风归巢，天空晚霞遍布，街上都是下班回家的人，蛋糕店里也多数东西都卖光。
　　叶礼站在蛋糕店外，审视着橱窗里的余下不多的几样东西足有三分钟，走进蛋糕店，拎走两份相同的甜品。

　　一刻钟后，叶礼回到闻野家门口。
　　他稍为思索了一番待会儿要对闻野说的话，才将钥匙掏出来，但钥匙还没对上钥匙孔，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叶礼，欢迎回来！”迎接叶礼的是毛斯特热情洋溢的笑容。
　　这人棕色的脑袋上下晃了晃，扫见叶礼手上的东西，眼睛慢慢睁大，透出浓浓的惊喜：“这是芒果班戟？叶礼你买了芒果班戟！我最喜欢吃这个！”
　　“可以让我吃一份吗？”毛斯特眨也不眨凝视住叶礼，眼睛里闪出光芒，背后似乎还在摇尾巴。
　　他这样巴巴地讨好，让叶礼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叶礼抿了下唇，递了一个手提袋过去。
　　“谢谢！”毛斯特欢呼起来，兴高采烈地把东西接到手里，给叶礼摆拖鞋。

　　叶礼换鞋进屋。
　　客厅里开了灯，餐桌上摆着涮烤一体的电烤盘，涮锅里火锅汤料正在微沸，烤盘旁放满食材，猪牛羊鸡鱼虾各种肉类齐全。
　　备这么多菜是个大工程，不过忙活的人不是闻野，而是他小队的另一名成员，负责技术的吴语。

　　闻野躺在沙发上，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捧着掌机目不转睛打游戏。
　　沙沙的脚步声向他靠近，这人抬起头，拖着长长的语调说道：“叶老师，我也喜欢芒果班戟，有我的那份吗？”
　　闻野的眼睛是不掺丁点儿杂质的黑色，好似最纯粹的黑曜石，将晕黄的灯色和渐暗的目光揉碎，慢慢看向叶礼，带着点儿笑，又透出懒散。
　　叶礼走到沙发背后，垂目对上他的视线，把手里的另一个甜品袋递过去：“给你。”
　　闻野轻声一哼，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叶礼直觉是后者，准备再说点儿什么，闻野丢开掌机起身：“算了，你吃吧，我自己烤个布丁。”
　　说着这人就朝冰箱走去。

　　叶礼看他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闻野脚步停下，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按住头发，道：“干什么一副‘你竟然会做这个’的表情。”
　　你一日三餐连早餐都是喊人送上来，我当然是这个表情，叶礼在心中接话。
　　“烤布丁那不是有手就行？打两个蛋加一盒牛奶再加几勺糖，搅拌均匀放进烤箱，等个二十分钟，烤箱就帮你做好了。”闻野语气轻松地说道。
　　“不加奶油？”
　　“我从不备那个。”
　　叶礼已经能想象出闻野烤的布丁是什么味道了，不太敢恭维，别开了脸。
　　闻野被他这个动作逗得发笑，走到他面前，伸手到他头顶胡乱揉了两下，“喜欢奶油啊？行，明天开始备上。”

　　他去做布丁了。
　　没过多久，烤肉和火锅也准备好。
　　四个人都在桌旁坐下。叶礼不喜欢味道过重的食物，离那一口红彤彤的火锅最远，也没往里面伸筷子。
　　桌上还备了冰镇过的啤酒。闻野拿过一罐，听得一声响：
　　叮——

　　“我猜是下来新任务了。”闻野停下拉开拉环的动作。
　　“别吧——”毛斯特表情立刻变得痛苦。

　　声音是从沙发上被埋在抱枕堆里的笔记本电脑上发出来的。那是闻野工作用的电脑，平时很少打开。
　　他放下啤酒罐，去将它扒拉出来，打开屏幕扫了几眼，道：“我猜对了。”
　　毛斯特一脸沉痛，“我们的假期就这样结束了吗？”

　　“还有一封邮件是陆姐给你的。”闻野看向叶礼，“M-01仿生盔甲进入到实战测试阶段了，有一队研究人员会和我们一起参与任务，而你作为测试人员，也要一起。”
　　叶礼当初前的那份合同提及过这一点——这是算双倍工资的——他对此并不惊讶。他手法娴熟地将烤好的虾剥掉壳，问：“是什么任务？”
　　“拯救被怪物占领的城镇和村庄。”闻野道。

　　叶礼向着第二只虾伸手，百忙之中抽空看了闻野一眼：“你不是一直想去禁区核心吗，怎么没申上那个任务？”
　　闻野无奈耸肩：“这事由总部负责了。”又道：“除了研究部门的人，还有另一队人会和我们一起，这是个联合任务。”
　　“谁的队伍啊？”毛斯特问。
　　“许易川。”
　　“他啊——”

　　“任务紧急，明天早上六点出发，趁现在还有时间，多吃点好的。”
　　闻野合上电脑、坐回位置，继续开那罐啤酒，又见叶礼将两只剥好的虾整整齐齐摆在盘中，很是不客气地夹走一只，笑道：“谢谢叶老师。”

　　*
　　饭毕，叶礼去了一趟便利店和下城区，将两份兼职工作辞退，回来后起收拾物品。
　　比起在荒野那会儿只有一个水壶几块压缩饼干几个钢镚的困窘，叶礼的情况改善了太多。但他东西依旧算不上多，装完之后，背包都不见怎么鼓起。
　　之后便是洗漱。
　　临睡前叶礼到客厅喝水，发现闻野正坐在电脑前看资料，难得没有玩游戏。

　　但闻野依然睡不醒。

　　翌日清晨5点52分，叶礼用宛如拉货一般的心态开车拉着那个戴着眼罩的家伙来到禁忌研究院。
　　毛斯特和吴语正等在大厅门口，陆晓和她手下若干研究人员也整装待发，许易川和他的小队更是已经坐进了车里，连个照面都没出来打。
　　叶礼停好车，没什么表情地把身旁那人推醒。
　　闻野坐直身体，慢慢吞吞摘下死鱼眼眼罩，看了眼朝这边走过来的吴语和毛斯特，吩咐众人换车。他犯着困，语速比平时慢了许多，嗓音低低哑哑。

　　出城执行任务，自然不可能开这台轿跑。他们的车是一辆经过特别改装的SUV，后备箱里枪械食物装得满满当当。
　　叶礼和闻野他们上了同一辆车——研究员那边正好四人，若叶礼再过去，车里就会有些挤。人都追求舒适，叶礼同样，何况他和闻野等人更熟。

　　任务相关的一应程序在昨日便走完，数分钟后，三辆车驶出研究院大门。
　　此刻天空还带着灰色，街道两旁的店铺卷帘门紧缩，路上不见多少行人。城市未曾醒来，所以闻野坐进车里，将眼罩一戴，又继续睡了。
　　叶礼和他一起坐在后排，从毛斯特手里接过从食堂打包来的早餐，挑了豆沙包和酸豆角包出来吃，吃完开始看这一次的路线规划图。

　　他们要去执行的是个援救任务，等待救援的城镇距离白沙城三日路程，名叫凤凰城。
　　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城市，但两日前遭到异种入侵，天启病毒开始传染爆发，整座城市即将面临沦陷。
　　“三天……凤凰城里的人能撑这么久吗？”叶礼低声说道，语气凝重。
　　他身旁的闻野拉开眼罩，回答道：“用不了三天，这次夜里也会行军。凤凰城是由旧世界的城市改建来的，那座城市曾经经历过战火，往下挖了许多防空洞，应该能……希望能撑住。”他轻轻一叹，语气染上些许不忍。

　　叶礼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在睡觉？”
　　闻野哼笑了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向叶礼伸出手：“还有吃的吗？”
　　“两个包子。”叶礼把装早餐的食品袋递过去。
　　闻野打开一看，剩的是两个肉包，抬起头笑了声：“平时饭菜里葱姜蒜放得多、味道重，你不吃也就算了，肉包子里这点儿姜末也嫌弃，你真是……”

　　闻野的话突然顿住。
　　这样的口味让他想起一个人。
　　一个分别多年、只有翻出照片才能见上一面的人。
　　他偏头看定叶礼。

　　但叶礼的目光没在他身上做太长的停留，转头看回手里的行驶路线图。
　　窗外朝霞初升，光芒万丈，他眼眸轻垂，睫羽间跳跃着晨光，侧脸的线条沉静美好。
　　看着看着，闻野忽然生出这一种两人极其相似的感觉。

　　“真是什么？”这时叶礼又朝他看过来。
　　叶礼等着闻野把话说完，谁知却没了下文。他深金色的眼眸不带任何情绪，说话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刹那间，闻野感觉到的那些相似消失了。

　　闻野在心中哂笑。那小孩疯得跟猴子似的，成日里叽叽喳喳不停说话，高兴了大笑摔倒了大哭，喜怒都在脸上，叶礼和他哪有半分像。
　　“娇气。”闻野把话补完，靠上头枕，开始吃食品袋里剩下的两个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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