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作者:幻繇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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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嫁


      【切换地图:流域赤司殿】
      漫天飞花,十里红妆。
      金制的銮驾在赤司殿一层石柱边等待,四周堆满了来自各族统领的贺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个部族的人汇聚到这里,参加这场流域妖界设立以来第一次庆典,这是王的婚礼,开天辟地的盛会。
      那些叛心未泯的兽族在一边臭着脸,逢人边说铺张,早些归顺的部族态度积极,帮着一众侍卫张罗整理,欢声笑语都是那些侍女的,一侧伫立的,就漆引和竹朗显得格格不入。
      漆引自跟随刈魂以来,总是简单的发带束发,眼边的细碎刘海一贯凌乱,穿着更是不拘小节,大家都在背后说他一个妖界大将军,打扮得像凡间市井里的小混混。可这一天他也被迫梳得整洁,穿戴朝服,腰间那火红的绸带,在他手里,被揉得极皱。
      他一手揉着那红绸,另一手就拽着竹朗的后脖领子,担心他到处乱跑走丢。小孩自然是四处张望,看什么都新奇的样子,心里也认定这是一件喜事,早上穿衣服时就问了小蛮好几次好不好看,孩子身上的衣服也是一件定制的朝服,有些宽大但颇为正式,在这里他也算是尸蛊族的代表人物,衣服,是我特意吩咐去做的。
      有人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图谋不轨,想要给妖界这些统领一次大换血,结党营私。
      都是屁话。
      我只知道,走完这个仪式,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当然,坐上銮驾前往人间月城的这段路,我也反复地想,人的私心或许没有尽头,我以为自己还清的债,在刈魂那里,或许根本还不清。
      再如何,我也管不着了。
      头顶的凤冠流坠连珠,灿烂极了,也重极了,红盖头下的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人间的仪式繁复,妖界和魔界为之不屑,刈魂心底想要这样一场盛大的婚宴,他自然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到婚宴,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过爹娘的婚宴。
      我不知道,那样一场违背天理的结合,也拜天拜地拜对方吗?
      时间流得很慢很慢,慢到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活着,什么时候开始活着,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像是死了。
      “你没事吧?”
      送嫁的这条路,出了流域三百里便开始驾云,这期间停下来换了好几次送嫁队伍,连那些人吹的曲子都已经换了十几首。早些时候我没有在意谁来送嫁,只是点头答应,这会儿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才想起来。
      这是最后一段,落下,便是月城。
      问话的,是漆引。
      我掀开窗边的帘子,问:“这是到了?”
      “快了。”
      “漆引,在你心里,刈魂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脑袋一片空白,不自觉地竟然问出这样的一句。
      窗边的漆引露出什么神色,盖着盖头的我无从得知,我只是感觉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那是眼泪回流的感觉,我懂。
      “他……是个特别的人,这六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他那样的人了……不会了……”
      是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很特别。
      我没再问他,只是感觉到銮驾下降,越是下降越能听到市集里众人的欢呼雀跃,人间果真比流域热闹上百倍。
      “到了。”
      “好。”
      月城的宅子边,聚集了很多很多人,我从盖头的缝隙里能看到无数的布衣,不知为何聚集却也为此欢欣,一步一步,看到一个挂着掌门令的拂尘,便知晓来人。
      路雾痕混在人群里,只是和刈魂打了个照面,毕竟没有什么真话可说,便不必再说。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师弟凌艺,说是同来祝贺,更像是赶来监视。路雾痕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了这一出让人心里不是滋味的戏,他摩挲着腕上晶石的纹路,思绪飘到远方。
      同样躲在人群里,隐匿了自己身上法力的,还有一位来客。那请帖我虽然没有亲自去送,但也是从妖界直接送到了鬼界。鬼界之王,穿着一袭浅红长裙,戴了一个斗笠,独自前来看这场婚宴。她也无心参加庆祝,只是看着这小镇人来人往,河边垂柳与桃花交相辉映,想起某个远去已久的约定。
      她第一次看到人间婚庆时的喜庆,和那人与她说过的别无二致。
      人群里,她望见熟悉的面孔时,心底悸动,脸上却冷静。
      幽晴朝路雾痕点了点头,路雾痕也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在人海的两端,无声无息地重逢。
      ……
      刈魂在门口等待,伸手扶着我走过进门、入堂这一段路,周边的人我没再注意,只是最后对拜时,我没犹豫,他却犹豫了。
      高堂无人,是一座空旷的房间,门外应该是守卫,门内只有我们二人。同样地透过缝隙,我看到刈魂一身重制红衣,衣角绣花,走线精美绝伦。
      “怎么了?”反倒是我先问。
      “今天什么日子?”
      我想了想,说道:“人间八月初五。”
      “是啊。”
      “不是个黄道吉日吗?”我开始打趣,想到他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对这成亲的一切都倾注了所有的心力,力求十全十美,日子自然也不会选错。
      刈魂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完成最后一拜,那一低头时,他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比风还轻。
      “没错了,是我的生辰。”
      原来,他比我更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一场过于顺利的梦。
      礼成,盖头掀起时,我看到了一行眼泪,刚刚流在下颌处,滴落在地上。那天的刈魂好看极了,任何的词汇都无法描绘,比起初见时,我心中的震惊有增无减。说来,我很久没有好好看过眼前人一眼,从害怕到逃避,我这一生,都没正视过几次面前这个男人。
      那双清潭一般的眸子里,下过一场季节恰好的梅雨,雨过天晴时,氤氲着金色的水汽,香气扑鼻。
      在古宅木色的衬托下,宛若画里走出的公子,这一步,千年更迭。
      抛开阴谋、杀戮,这个人的灵魂始终是个凡人。他所看重,我所看轻的一切,在这个对视里,清晰如河汉,一时不得语。
      我先轻轻笑了一下:“真热闹。”
      听我开口,他才从那场梦里抽离出来,道:“热闹才好。”
      “只是这天地,恐怕不值得你我一拜。”
      “礼节是这样,天嘛,我也不信。”
      最后,这一点性格相像的两人终于相视一笑,此间纠葛、恩仇和蹉跎,都一笔勾销吧。
      只不过是个礼节。
      月城的酒席摆了一整夜,礼炮声就没停过,好像在遥远的魔界,都听得清楚,看得明了。
      ……
      【切换地图:魔界地牢】
      地牢动荡之后,渊漠派到樾戈牢房的守卫增加了一倍,在未有其他发现前,装晕的樾戈听到了渊漠和手下的一番对话。
      “又是那怪物。”
      “魔尊,黑魔林里的东西可不好对付。”
      “还用你说!”渊漠大怒。
      一侍卫当场断头,另一个迎上来说:“魔尊息怒,那怪物身上还留有金印,兴不起什么大风浪,既然跑不出魔界,等魔尊找回神剑,必能再次封印他们几个,以绝后患。”
      “我可不用你来提醒。”
      渊漠忽然施法,血阵破损处又被修复,一道法力注入时,他“唤醒”了樾戈。
      魔尊开口:“樾戈,我想你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樾戈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什么意思,”渊漠走近,“你和我合作,这不是一早就谈好的事吗?”
      “凭什么?”
      渊漠笑着,身后谄媚的随侍也跟着一起笑。他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妖界的喜事将近,你没有多少考虑时间了。”
      樾戈不答。
      渊漠继续说道:“刈魂这个人间来的小子,妄想利用神剑和魔书吞并六界,那可都是你一手收集的东西,他算什么?还有,姓颜的丫头。”
      魔界实力刚刚恢复,但魔族血脉自古就有修炼的优势,神族尚且忌惮,更何况是妖界。渊漠此人心思深沉,似乎计划着什么。待在地牢的这些时日,樾戈也能感受到魔界似乎有多股不安分的势力活动,渊漠如今的重心在平内乱,用人之际,方才留下他。若是渊漠早已一统魔界,恐怕他才是计划吞并六界的人。
      他这么做的目的,樾戈心里很清楚。
      “如果我不帮呢?”
      “那可就是你自己选的了,我撤下这血阵,杀了你,自此你别想回到人间。”
      “这么说我没得选。”
      渊漠笑着,解开了束缚樾戈的铁锁,吓得身后一群随侍后退。他幻化出一个锦囊,散发着魔界独有的黑气,樾戈接过锦囊时,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一眨眼,就到了另一个地界。
      远处,传来渊漠的声音:“帮我之前,让你先看看你是谁。”
      那是魔界锁住亡魂记忆的锦囊,在那场天谴后广为使用,魔尊费了些心力从鬼界引来破碎魂灵的记忆,拼接之后储存到了这个属于樾戈的锦囊里。
      这一打开,就是他寻找了半生的真相。
      这一打开,就是另一次逃亡的开始。
      他总没得选。
      一条生路,一条死路,都是困难重重。
      那记忆锦囊里的故事,与当日我在轮回中所见,一模一样。渊漠没有在这段朴实的记忆里动手脚,樾戈走进这个时空,每一步都应该比我沉重。
      这个灵魂在桑树下摔过的跟头,背诵的《礼记》,落榜的眼泪,吟诵的诗句,一点一滴,都陌生得可怕。
      走过短暂一生,忘川河边被中途劫走。
      吴生自卿,吾生自轻。
      这就是真实,一个凡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生,在死后却成了另一个人的执念。
      樾戈在那坟墓前站了很久很久,心中涌起一股释然,让他一瞬间哪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再继续,好似人生的终极目标已经达成,所有的追求都画上了句点。欺骗也好,算计也好,都无所谓了。
      他后来蹲坐在那块墓碑旁边,面上平静,空气也仿佛凝固。那个角度,就恰好能看到颜潇语站在坟墓前的模样,光影重叠间,在这个属于过去的时空,两个人,完成了大战后第一次非正式的再见。
      “你说,我是谁,还重要吗?”
      他对着一片静寂问出这么一句,问完便站了起来,从这个时空离开。
      离开时,坟墓边开放的几朵野花在风中摇摆着身子,好像把答案告诉了他。
      所谓记忆,所谓过去,都不过黄粱一梦,镜花水月。
      回到现实,锦囊在打开后逐渐破碎消失,星光点点间,渊漠走近樾戈,一副看戏人的嘴脸:“怎么样?有意思吧?”
      樾戈抬起头,从时空割裂的恍惚感中回过神来,眼睛却红了。
      “我在你眼里看到了恨,很好。”渊漠自顾自说着,“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颜潇语去了趟尸蛊族的部落,带走了一个小孩,这些人都归顺妖界去了,如今是我魔界的叛徒,你恨他们,就帮我除了吧。”
      不及他答复。
      牢底卷起一阵飓风,风口处出现的人形让所有在场的魔界中人为之一惊。渊漠也反应迅速,连连后撤,让出一条路来。来者是那怪人,飓风涌动的另一头,冲撞出的废墟连接着一个未知的地界。
      魔界禁地,黑魔林。
      渊漠后撤步时说:“又是你?”
      “我对拆你牢房不感兴趣,只是顺便打开回去的通道。”怪人站在樾戈面前,佝偻着声音依旧沙哑。
      “你的好日子不长了,我本想放你一马。”渊漠说着,手中开始聚力。这个活在传说中的魔尊到底有几两能耐,没几个人见过,然而魔界强者为尊,想来也不会是个愣头草包。樾戈感受到一阵强大的法力迅速汇集,在这个二人之间顿时形成一处对阵磁场。
      即便已经恢复法力,他也动弹不得。
      “小子,但愿你没有骗我。”那怪人施法时,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绝望,侧过头和樾戈说话,身后现出一串兽牙项链,项链的一角悬着一只造型奇特的铃铛,似是生锈很久,已经无法发出响声。
      樾戈接下那个信物。只见眼前的法力场突然爆炸,旋风里碎出一地的血珠,血阵崩塌时四处扬起灰尘,一时无法辨别是谁胜出,谁败退。
      他只知道,在那阵风里,他被生生拽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人去过的地界。
      那里,给他希望,也毁灭希望。
      怪人最后掀起的那阵风,目的是带着他离开地牢,而不是想要和渊漠对峙。他应该是暗中也听了渊漠说的话,确认了樾戈与颜潇语之间有联系,渊漠甚至愿意留下他,这一点,让这个怪人更加确定,自己等到了。
      穿过飓风,身后的废墟也忽然消失,结界入口关闭,他们已然抵达一片肃静的森林,森林里的树木多粗壮,盘根错节,到处是伸展的虬枝,密集处遮天蔽日。不过,头顶的太阳本也呈现黑色,仿佛没有昼夜,没有朝暮。
      樾戈仰头感受这里吹拂着的那阵温暖的微风,是久违的自由。
      不料,他身后的怪人却突然倒地……
      “前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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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和刈魂的婚姻本来就是一个空壳,一个交易,观念太不一样了,在刈魂心里成亲是慢满的仪式感,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凡人啊~(可惜颜潇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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