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作者:幻繇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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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允


      【切换地图:人间月城】
      那日的月城确实热闹非凡,街边悬着各色的灯笼,夜空也被照得通红,路上人来人往,张灯结彩,看上去确实是庆祝某个节日一般,人们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口中议论着什么事情,在这样的热闹里走过,冷着脸抱着酒壶的我,格格不入。
      刈魂在人前白发化作了黑发,看上去像是个俊俏的富家公子,我走在他身边,虽然漫不经心,但忽有一眼看到他笑得灿烂的样子,没有一丝杀气。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初次到此的时候,越分不清现在与过去,物是人非的感觉就越在心头缠绕。
      他回头看我,笑得更欢了:“你在看我!别不承认啊,我可是看到了。”
      只因为这样,他就这么开心吗?
      不,他身上,没有真假。
      到了一处宅子,他停下脚步,指着那地方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一片了吧,印象不深了。”我上前一看,这宅子很新,不像老宅,要不就是翻新重建过。
      “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要来的吗?”刈魂凑近我,说道。
      我只顾退后,说:“月城是个好地方,山灵水秀,人杰地灵。”
      “你是变着法子夸我。”他语气很肯定,一脸自豪,笑得灿烂。
      那一处宅子是他的老家,除去那些悲伤回忆,倒是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宅子的外围与小河沟通,在宅子中慢步,河水的波光映在墙面,如画一般。若没有那场满门惨死的悲剧,或许刈魂就会在这样一个富足的家庭里安然生活一辈子,没有杀手盟的回忆,更不会遇上樾戈。
      四方的小院窗明几净,亭台楼阁,蜿蜒走廊,每一处都干干净净,甚至连摆放在窗沿的盆栽的叶子,都一尘不染。
      我不明白,这般对比,未免更加让人难受。可刈魂似乎乐在其中。
      我的眼光顺着花园小池,望向远处河中的河灯,那夜一河的灯火闪烁,如浩瀚星海的繁星点点,不过一个缀在天上,一个飘在水中。那一夜的灯火下,人们怀抱着美好的期望,对着天河许愿,盼望美好的生活。
      只需低头,只需抛下所谓责任,只需不顾一切地盲目一次,也许就没那么反反复复。
      “原来你了解得如此清楚……”
      脑子里忽想起那时樾戈所说的话,我倒宁愿,我很糊涂。
      在那时,为了一盏凡间的灯,我头一次感受到心上有个人变得不太一样。
      刈魂似乎能看穿我心中所想一样,他没有多话,只是问:“你不喜欢?”
      “怎会?”
      “要是每一次见你,你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他说的话,总是那么重,如同承诺又如同玩笑,在我看来,许是玩笑,在他看来,确是承诺。
      “那好,跟着我啊。”刈魂转身就走,很是确定我会跟他前去。
      在大宅子里绕了一圈,顺着一处阁楼登高,竟到了能俯瞰整个月城的至高点,这像是一处古城墙遗留下来的烽火天,经过改造,成为观景的极佳选择,窄小的平台几乎也就只能容下三人,站在这里,四周灯火,映入眼帘。
      高处的清风吹过脸颊,真有让人心旷神奇的奇妙功效。
      眼下,人间的灯笼,金黄的火焰,写满了热闹。
      那是一座城的灯火,一望无垠,肉眼难及,是一条从天空流下的光河,与夜空星辰般的点点河灯交相辉映,闪烁间,只有明,没有暗,一瞬间,天成了地,地成了天。
      晚风轻拂,火光便流动起来,流动的火光里,我的眼似是被灼伤一般,有些刺痛。刈魂看我在栏杆旁眺望着远处,得意地偏头一笑,退后一步,手中不知何时点燃了一只焰火,烟火飞天窜出一声巨响。
      我回头看他。
      就在此刻,城中火光升腾起来,原是一只只绑好了线的孔明灯,由百姓在不同地点同一时间放出,悠悠腾空,把整个天空都布满,成千上万的孔明灯悬在半空停住时,在这个他所造的矩形画卷里,题写出一行字:
      不求同死,但愿偕老。
      ……
      焰火在四周绽放,也在他瞳孔中定格。
      我早该猜到,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准备的,所谓偕老和同死,不过他一句话的事,何必还要看我的意见。可我,却看到了一个如此注重礼数和仪式的刈魂,果然不论他拥有再高的地位,再强的法力,都不过还是一介凡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不过凡人一生所求而已。
      我从没明白为何刈魂对我的事如此执着,又或者,我无法理解凡人之痴心深情,如何一往而深。
      但那一刻,我能瞥见,“痴”的情状。
      可惜不该是我。
      如今的颜潇语不过一个从鬼门关里溜出来的人,一切颜色在我眼中,都是黑白,他待我再如何,我都认为是寄人篱下。
      我偏头看他,轻声道:“你真执着。”
      “潇语,这是我的愿望。”
      刈魂天真的笑颜在漫天火光中忽明忽暗。他的眼眸中,似有前半生浮沉辗转,如走马灯历历在目,一生仅存的真与情,都融入了这一字一句之中。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成为妖王,在妖界动荡不安之时孤身出山破除我的封印,而这些日子又为了这一场满城烟火,奔波人间与妖界。
      天下要抢夺四大神剑的人里,只有他,最后得到了四把神剑,而四把神剑聚齐的第一个作用是为了救我。
      我愿意相信,这是他捧到我面前的真心,对于刈魂,何其宝贵的真心。
      明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敌人,我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他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救我于险境,只求了这一句可有可无的承诺。
      他不会死,我不会老。
      多么可怜。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难言的想法,我看着眼前这个脆弱又坚强的凡人,竟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如同神灵入世,想要成全他;另一面,我魔族骨子里的狠辣无情又在提醒我,我看着的,不只是他这个人,还有两本魔书,四大神剑,流域妖界妖王的无上权力。
      作为一个生意人,我深知这是一个不亏的买卖。
      “好,我答应你。”
      是的,答应。
      在说这话时,我不知未来会欠这个人,永生永世还不清的债。
      他愣住了。
      我第一次看到刈魂那样无措的模样,笑容也僵在脸上,一时间好像很多话堵在喉咙,紧张得第一次见世面的少年。聪明如他,自然知道从始至终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可言,但那一瞬间,他还是激动,还是喜出望外,还是惊慌失措。
      我可以肯定的——他被我骗了。
      以这样残忍的方式,以这样美好的方式。
      他一生所得全数靠自己一手拼来,唯独这一瞬间,仿佛被别人掐住命运的咽喉。
      这个人,是颜潇语。
      辜钦王的传说里,永远绕不开的人。
      “不过,之前你说你绝不碰我的承诺,还算话吗?”看他愣住,我故意玩笑,泼他冷水。
      “当然,”他笑得更开怀:“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那个笑容在明亮焰火的映衬下愈发刺眼,我愣在原地,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人啊,一个完全不划算的买卖,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允诺,能让这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变成一个好不容易得到糖果的孩童。
      刈魂在高台处几乎快跳起舞来,他俯身朝着城下的百姓说了句:“成了!”
      一时间,城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掌声,这些在他眼中如同蝼蚁的生命,为一个陌生的妖魔,而欢欣鼓舞。
      凡人,如是。
      离开时,我把那个酒壶留在了高台的角落里,我知道,新的一切开始了。
      ……
      乱世中妖界的一个惊天大喜事,迅速传遍六界。
      【切换地图:魔界地牢】
      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更,让陷在无尽沉思中的樾戈慌了神,那熟悉的声响仿佛来自远方,来自人界,也就是惊醒了梦中人,过了无数个日夜,他非常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所处的境遇。这座宽大深远的牢房尽头,安静得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平日里这一声声类似打更的声音,意思是牢房守卫例行换岗,声响后不到一刻时间,就有人往血阵中心传一份餐食给他,那应该是某种长在魔界的植物,颜色暗淡,味道也寡淡。
      他身上的锁链并不能完全束缚他,真正困住他的,是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阵,还有不知何往的空白大脑。照旧,端起那碗餐食,机械进食,他已经接受了魔君告知的真相,完全相信自己就来自于这个地方,这个陌生的地界,靠这里的食物存活,靠周边的魔气呼吸。偶尔他也会想到,这些奇怪的植物似曾相识,好像在某个酒楼的后院,有人精心栽培过,那人忙碌的身影,时不时光临他空白的脑海。
      他明白,魔君让他活着的目的,是为了引蛇出洞。
      他也清楚,此刻的颜潇语和刈魂待在一起,最为安全。
      作为一个工具,半生奔波,半生寻觅,此刻疲惫袭来,他享受安静。
      安静,无人问津的安静,永恒的安静。
      经过多日的调整,加上周边血阵输送的灵力,他的功力已经基本恢复,除了感知外界的声音外,他也依稀能感受到这个地牢里的其他人,其中,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常常在某个时间苏醒,野兽怒吼,让许多守卫和魑魅惊慌失措。
      他被迫听着守卫们的议论,对牢房外的世界,有了一些零碎的了解。
      “又是那个怪物!”
      巡防的守卫嘴里念叨着,走进樾戈所在的牢房。
      “你怕吗?”
      樾戈听到有人问话,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侍卫。只见那侍卫眼中的惊恐似是一股喷涌而出的洪流席卷而来,他瞪大的双眼里一缕缕黑丝滋长,“啊”字还未出口,一瞬间,连同灵魂炸裂,满地鲜血……
      这时樾戈明白,问话的,可不是这个死人,而是——藏在他身后的那一股力量。
      “怕什么?”他没有回头,反问道。
      似是从墙壁边缘爬出的那股力量,飘摇着,在那一滩血水边,现出原形。宽硕的肩膀,身上只披着一件兽皮,后颈处的毛发渐渐消失,只剩下蓬松混乱的长发。借着血阵的光,樾戈能看见这个人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胸口处的金印和血红的眼珠,一明一灭。眉间一道闪电般的伤疤,这人用长指甲的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又好像站不直一样佝偻着腰,声音嘶哑:“你不是魔界中人?”
      “我?算是吧。”
      “小子,你不认识我?”他一步步靠近,甚至一瞬移动,就正正站在了樾戈的面前。
      这一刻,樾戈才有点惊讶。
      “他渊漠可不是当年的颜壬烽,我身上的咒印将解,他拦不住我。”凑近时,这人面上的疤痕也清晰可见,可看过太多恶人的樾戈知道,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没有杀气。
      樾戈对这人没有多大兴趣,也不知他来此的目的,只是附和:“那恭喜。”
      “你不想出去吗?”
      这问题,樾戈也想过无数次,可他没有答案。
      “渊漠修为不行,心可狠极,他没有杀你,而是把你关到了最深一层的地牢,可见你对他还有点作用,”那人说话很慢,一字一句带着奇怪的音调,“我可以帮你。”
      “你身上的金印可没那么容易解开,你才需要帮手吧?”樾戈在杀手盟呆了那么多年,这样的话也听过无数次了,他明白这个人不会平白无故找上他,越狱而已,要真能靠自己出去,怎么还会招惹别人。
      “有意思,我发觉你一身术法不似魔界中人,又似乎藏着巨大潜力,观察了一些日子,果然没看错人,”那人忽然坐下,在血池一侧,洗了洗手,“如今的六界,我们兄弟若是自由身,想要走,没人能拦住我们,当年颜壬烽与我争斗,说会救人,我才乐意一等再等,可谁知道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那仙姑也没了。”
      怪人说起自己的故事,丝毫不在意樾戈是否想听。这个血阵周围也出现了另一层屏障,挡住了外界一切的声音,没人找来。他便一直说着,话语断断续续,逻辑也不是很清晰。
      但樾戈似乎,听过这个故事的结局。
      怪人说自己是为了医治自己最小的兄弟,才被魔界前任魔君颜壬烽抓住,魔君没有杀他而是在他身上设下封印,答应彼此互不侵犯,当日站在魔君身侧的神仙,甚至说她有办法能够治好他兄弟的病,就这样他在魔界等待结果,直到一场天劫降临,前任魔君和神仙纷纷离世,这个承诺便再无人可以兑现。现任魔君渊漠,惧怕他兄弟几人的力量,设法将他控制在魔界地牢,近日金印松动,他才得以活动。
      前任魔君是个不像魔头的人,樾戈再次确认了传言不假。至于那位仙姑,本在神界司掌百草,圣者仁心,却也葬身天谴。留一孤女,流落人间。
      后来的事,他都知道。
      他们的相遇,从一个个谎言开始,隐瞒身份隐瞒目的,一路,却相依为命。
      怪人讲完故事,见身后的人陷入不知名的沉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们兄弟几人本答应魔君,不再踏足魔界一步,看来现在,这都不作数了。”
      “你的小兄弟,生了怪病?”樾戈问。
      “一种不知道怎么出现的病,他一身灵力会被周围所有生灵吸走,无法培元修行,自从……,反正就一直这样。几个大哥也只能勉强给他续命,可随着他长大,灵力需求越来越大,仅仅靠供给,远远不够,”怪人说着,眼神有些动容,“我在这牢里找了很多来自各界的人,谁都没有办法。”
      怪人又说道他们九个哥哥为了最小的弟弟设立的一个巨大的灵力法阵,在黑魔林灵气最为充足的地方,五百年前为了寻找别的法子,他只身离开,这才遇到了颜壬烽。
      这么一来,黑魔林之所以是魔界禁地,也能解释得通了,这里头还剩九个惊天魔头,其力量没有人见识过。
      樾戈打量着面前的怪人,心中无比清楚,当年颜壬烽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是只能封印他,如今金印松动,他在地牢作乱,渊漠却不能插手,他们兄弟十人合力,便是杀死天帝,也只在一招之间。
      “我若找不到救他的人,这样带着一个封印回去,还有什么意义!”怪人突然发怒,周围血阵里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
      樾戈的脑海极度冷静,他知道自己等来了一个转机。吸取周边灵气,感知周围灵力流动,这样的情况,不是人,而是灵。当时,他也见识了碧落剑灵的魂魄分离。加上他相信,当年那位仙姑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因为他有幸在她女儿身上,看到过那些各异的灵草,如果放眼天下只有一人能医治这种怪病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颜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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