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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绝
死亡,悄然而至,粉碎一切。
这第二声哭喊,来自十娘。
“不——”
一时间无法接受的十娘出手迅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消失,母亲内心的悲痛和愤怒是无人可挡的。十娘一掌掌攻得仓促着急,贺夕睬身中一掌后,敌人的愤怒让这个杀手有了快感,换手拿剑的一瞬,那魔剑碧落已经横在十娘的脖子处,狠狠一剑封喉,利落干脆。同样淡红色的血液流淌时,十娘闭上了眼……
“十娘前辈!”
“十娘!”恰好赶到的五公主无法相信眼前的情况,那着了魔的贺夕睬,和逐渐消失的十娘。
十娘。
如果没有五公主告知,我兴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么一个好强的女人,在洒脱放手后还始终守护着我。
太多人因我而死,这份罪孽,原来就是天劫的宿命。
天边的我心口一热,法力供应最终达到极点,鲜血脱口而出,在金色的防护罩上,汇出一点一点红色星辰,而黄泉脱手而出,身体也不听使唤地下落。
我不知我此刻还是倒在那个人怀里,是喜是悲。
来不及细想种种,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色的防护罩最后在空中炸裂,一声巨响后,魔气,入侵整个人间……
“潇语,你没事吧?”樾戈问。
十娘,玲儿,如亲人一般。这种于至亲死别的痛苦,我久违了百年。即便深知这世间相遇终有分离,可是突如其来的死别,如哽在喉间的利剑,每一呼吸,都带着疼。
我眼角渗出泪水,没有作答只是硬撑着站起来,望着贺夕睬冷漠的脸庞,感受到真正的绝望。
“潇语,魔气!”五公主提醒我。
雾痕拉着五公主站到离贺夕睬远的地方:“看,碧落剑,哦不,是回影大哥!”
碧落剑周身凝聚起一股黑色力量,和回影初次使用的灵力表现如出一撤,不及贺夕睬反应,那魔剑升空带着贺夕睬飞起,半空中一声炸雷般声响,人剑合一。
“回影剑,在自控。”樾戈道。
“我想,这才是回影剑剑灵存在的意义。”雾痕道。
人剑合一后,贺夕睬沉沉倒地,魔气消退,那把剑随之失了光彩,出现在他手边……
我摆脱樾戈的搀扶走到涪零面前,笃定地说道:“你一定知道修补结界的办法。”
涪零望着天边的窟窿,竟大笑出声:“哈哈哈,我怎会知道?”
我挥手就是一巴掌,力度极大,涪零反应不及而倒地:“你若还有半点良知,就说出来!”
“再这样下去,恐怕裂缝里出来的就不只是魔气,还有魔物了,”雾痕着急时,抓着五公主的手腕的手,握上了渚零剑剑柄,他拔剑画符,半空中的符咒散成多份,飞往天边:“我必须请师父出手。”
五公主看着天边的符飘远,也在胸口绘符,神骨发出通天的白光,道:“三姐,快去请父帝示下!”
一时间,蜀山和神界都收到消息。
“别白费力气了,”涪零抹了抹嘴角的血,说道:“魔书里都没有记载,没人知道如何修补魔界结界。”
情急之中,我当真想一剑杀了眼前这人,想来这么做于事无补,便必须逼自己镇定,想办法。为避免凡界之人受到伤害,我移走黄泉剑,在整座边城设下防护,魔气在外界空气的稀释下不至于太快侵蚀人间,也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另一面,凌艺和三公主赶至现场,分别用蜀山与神界的办法,试图堵住缺口,雾痕和五公主也加入其中,利用灵力把魔气打回。
这不是办法,我很清楚。现场的非魔界之人都多多少少会受到魔气侵蚀,力量减半。
除了我,涪零和第五玉,没人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
“潇语,魔界结界是如何结成的?”樾戈在我身边,若不开口,我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如何结成?我想一想,魔界的结界是在六界初立时魔族的先祖结成的,千万年来,坚不可摧。”我明白他的意思,溯源求法,可以一试。
“那是用什么结成的?像尸蛊族的结界就是利用地脉与树灵。”
“用什么?”我自问,着急之中脑子本就一片混乱,百年前父亲与我说起过,可究竟是什么?
“潇语,你一定知道。”樾戈双手搭上我的肩,我感受到他的体温与灵力,忽然闪过一丝不解:“樾大哥,你为什么没有受到魔气的影响?”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当下没那么重要,我开始思索以往父亲和我说起的所有的话,思索不得只能转向涪零,却发现第五玉和涪零早已不见踪影。
“涪零呢?”我问。
雾痕咬着牙齿,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天边……裂口……”
什么?
涪零一人腾云,已经接近魔气入口,几人的法力微乎其微,魔气还是依旧外泄,涪零接近缺口时那魔气似乎在欢迎她,欢迎魔界之人回家,旋转成环,包围着她。
而她所有的法力都凝成一个防护罩,带着第五玉,离开此处……
“她一定知道修补之法!”我断定。
双生并蒂莲万年寿命,经历了魔界兴衰,知道的事情自然比我要多。涪零,你一定知道怎么挽救这一切!
涪零还是微微一笑,一副少女无邪的模样,让人发憷。她在自己手腕破开一个口子,魔界中人纯黑的血液流出,接触到裂口结界的时候,惊人的反应出现了。那结界宛若饥渴的乞丐,嗜血的蝙蝠,开始迅速吸收她的血肉,而魔气也因此聚集在她的周身,不再四散。
“我知道了,魔界结界是……”
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阵强大的吸引力把我从地面直接拽起,吸往那结界的裂口。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方才也失血了。涪零的举动无疑是触动了结界关闭的开关,而我受到牵连。
樾戈第一反应握着凌霄腾空而起,一剑便插入结界裂口,巨大的扭转力使他嘴角也溢出鲜血,那和魔族不同的,红色的血液。
我的身体仿佛撕裂一般疼痛,粘在结界裂口无法动弹,那种血被抽走的感觉极其难受,呼吸也困难。
涪零却很坦然:“少主,这是要与我作伴啊?”
“涪零……你早就打算好了……”我吞吐地说。
“你们若不打扰,一切将会很顺利。”
“呵……这也叫顺利?”
“结界裂口马上就会缝合,我劝这位,收手吧,否则卷入魔界,你必死无疑。”涪零开始和一旁的樾戈说话。
我背对着他,不知他此刻的坚持出于什么目的,但我都不希望他再这般固执下去:“樾大哥,收手吧……魔界也算是我的家乡,我不会有事的……”
樾戈还是不说话,双手握紧了凌霄剑的剑柄,双眼紧紧盯着那逐渐缩小的裂口。
“进了魔界还有一线生机,在这耗着,只有像我一样,成为结界的一部分。”涪零说道,她的四肢已经绞在裂口,而她却丝毫没有痛苦的模样。
“渊漠在,他不会放过你的。”樾戈只说了寥寥数字。
可笑那个交易在此刻一瞬崩塌,如同曾经的山盟海誓一样,在樾戈那里,都是可变的。
他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我总为他破例?
魔界渊漠,他若有心谁也逃不过,我只是可惜清醒了一辈子,在这个男人这里,又栽了一个跟头。
“那我们三个就一起成为魔界结界的祭品吧。”涪零说得轻松。
樾戈的话,就在耳边,而他的心跳就在背后。他其实很清楚,什么把我交出去换来修复结界之法的话,他都半信半疑。
“那不正好,我们一起去魔界,你就完成任务了。”这一句,我说得异常清楚,也过于绝情。
“你不能去。”
樾戈,果然还是我认识的樾戈。
你,果然从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敢去追寻自己想要的。
……
地面的众人也很不安,听不清天边的对话只能继续以灵力守护我们的几人,伴随着体内灵力的减弱,越发地担忧。
“雾痕,你听到潇语所说的结界是由什么组成的了吗?”五公主问完一句又一句。
“没听清。”雾痕回答。
三公主顿了一会儿,说道:“看目前状况,这魔界结界,应该是由魔界生灵的血肉之躯铸成的,是古老的献祭之法。”
“什么?用生命去铸一道结界?”五公主吃惊。
“凌艺,你有办法吗?蜀山会有办法吗?”雾痕转而询问身侧的师弟。凌艺摇了摇头:“师兄,如今的蜀山情况有变,就算有办法,也无人能施展了。”
凌艺本就没有与雾痕说清如今蜀山的破败,此时要运用高级术法更是难于上青天。
“那我们就只能在这眼睁睁地看着吗?”五公主呐喊时,眼泪夺眶而出:“十娘和玲儿都走了,潇语,可千万别有事啊!”
“不会的,每一次他们都会化险为夷,一定有办法。”雾痕在手中的苍穹里注入一道念力,苍穹听命,卷起一阵风沙,把地上的碧落剑一同卷起,飞往结界的裂口。
……
与地面的手足无措相比,天边的三个人,清醒多了。樾戈一意孤行想要救我,我希望他放弃让我入魔界,而涪零只是等待着仪式性的死亡。
樾戈接下雾痕送来的两把剑,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刺向裂口,三把神剑交锋时发出阵阵嘶鸣,在黑色魔气的包围中闪着三种不同的光芒,如同浩瀚黑夜里唯一的星火,闪亮,有又渐渐熄灭。
“樾大哥,再不收手,你我都会命丧于此。”我说的,是实情。
他不说话。
眼看着结界包裹住涪零的整个头骨,骨头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她那句小声地遗言,天地间也只有我和樾戈听到了。
“玉,珍重。”
痴人如斯。
……
【切换地图:蜀山无极殿】
空旷的蜀山大殿里,掌门随皇上前往西山赏花,只有白胡子老道望见了那天边飞来的求助。
那符咒飘到他手中时,被青色的火焰烧尽,老道身后是一片废墟,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逆天之局,不过方兴。莫急,莫急。”
青松绿柏的蜀山也迎来了小雨,老道士听着雨声,又自语了一句:“大道将行。”
……
【切换地图:妖界流域赤司殿】
白发男子披着金色的狐裘长袍斜靠在王座上,蓝发男子持枪望着天外,道:“下雨了。”
“下雨?流域也会下雨吗?”刈魂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慵懒地问。
“天生异象,想必是六界有变。”漆引说着。
刈魂忽然站起,说:“我一统妖界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模样?那才是真正的六界之变。”
“是我说错了。”漆引连忙改口。
刈魂拍拍他的肩,笑着说:“我逗你呢,这流域会下雨,我得出去看看,谁也别跟来。”说完,白发男子一挥袖,消失于云端。
……
【开启地图:神界凌霄殿】
紫云青烟中,悬在空中的一座座楼阁,都在发抖……
神界凌霄殿下,所有的神齐聚一堂,搔头踱步,时而望着高坐九霄金顶的天帝,等待一个答案。
天后双手拽着衣摆,终于在天帝耳边轻轻问出一句:“帝君,六界将变,当如何是好?”
天帝脸色无悲无喜,只淡漠地道了一句:“等。”
……
【切换地图:边城沙漠】
樾戈已经握不住三把神剑,只好转身反手握剑,用背抵住逐渐缩小的缺口,强烈的挤压下,他的身体也开始扭曲,背部鲜血淋淋。他这一转身,正对上我的泪眼朦胧,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
“每一次死里逃生,怎么都和你有关?”我还是那样喜欢自嘲,是他眼中那自以为是的傻姑娘。
“我的命,从不值钱。”樾戈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樾戈,冰山雪地里走来的神秘杀手。
“我的命更不值钱,天谴是宿命,是注定不能苟活。樾大哥,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拔剑,送我入魔界,或者我们一起去魔界。”我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你不能去!”可在樾戈眼里,这却是最坏的打算。
我们是不是从来都道不相同?选择不同?
死便死吧,颜潇语早该消失了。
颜潇语消失于这个六界,也没有什么影响,死了至少结界封口了,也算是和爹娘做了同样的选择。
只是……
我,不想看着这个男人在我面前,为了一个毫不值得的理由而死,为了一个到手的猎物而死,为了一段不知所谓的感情而死:“樾大哥,你总是在得手的时候,放走猎物。”
他不说话。
“樾大哥,你还有族人需要拯救,还有很多事需要做,死在这里……真不值得。”我却深知,每一次他拼命到如此地步的时候,我早已说不动他。
“你这么做……你自己会后悔的。”看着这样的他,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
他眼中也清楚地流出两行眼泪。
“不会。”
是啊,是不会,死是一切的终点,是尽头,是结束,哪还有什么值不值得,后不后悔,应不应该。
不会。
樾戈,你本可以做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明月,却为何总要活得像蝼蚁身不由己一世操劳?你本可以清风满袖自在逍遥,却为何要以身为盾让自己遍体鳞伤?
颜潇语有自己的命,那是无法改写的天谴。可你,明明有得选,却为何一次又一次出尔反尔,反复无常?
樾戈,如果下辈子颜潇语有幸还能遇见你,一定不会让你走这样的路——太苦也太累。
奈何魂飞魄散,无缘轮回,那来世再会,也是难期。
血液几乎被抽干的我,已经和一具尸体没有多少区别,而樾戈已经错位的肩胛骨,还固执着坚持……
沙漠,夕阳西沉……
云彩聚集之处,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
六界,陷入阴霾。
……
沙漠里飘摇着的几个人影,显得异常渺小和无助。
三公主手中的缎带开始裂开,五公主法力枯竭跌进了雾痕的怀里,凌艺见形势已经无法挽回,只好化起结界,护着他们四人。
雾痕见状,瞪了凌艺一眼,五公主更是气急败坏:“喂,你做什么?潇语和樾大哥还在裂缝呢!”雾痕加了一句:“凌艺,我们不能这么放弃他们。”
凌艺低着头,道:“来不及了。”
三公主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道:“不是来不及,而是我们做不到。”
“三姐!父帝呢?母后呢?他们怎么不出手帮忙?为什么?”五公主质问时,眼泪一串串跌落黄沙中。
雾痕也抓住凌艺的肩膀:“难道师父都没有办法吗?”
凌艺和三公主,都只能沉默。
沉默在狂风与雨声里,如同咆哮。
就在这一片沉默里,咆哮里,一抹纯白的烟雾飘过四人眼前,逐渐化出一个人形。
鲜衣明眸,煞冷如星。
“本王来得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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