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切换地图：宕州城东侧城郊】
　　五公主引着一群人到达树林，出示了高灵轲的令牌，诉说了高灵轲与贺夕睬之间达成的约定，众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姑娘要我们如何相信？”带头之人问。
　　“城中确实出现了妖魔，为了少庄主的安全，我们已经把他送往西城城郊，有我们的人保护，不信，可与我同去。”五公主解释完，带着众人穿过整个镇子，去往西侧，沙漠的方向。
　　就在入城的半途，天色忽变，暗无天日。
　　街上的百姓都吓坏了，纷纷收拾行李准备逃窜，加之此前逃跑的商户，整个浮倾镇，一盘散沙。
　　“这是怎么回事？忽然天黑了。”一人问。
　　“是沙漠的方向出了事，难不成真的是妖魔？”一人说。
　　五公主见形势不妙，说道：“恐怕事情有变，高掌门此行带来的高人应该正在处理此事，我需赶去帮忙，各位大侠，为了保当地百姓安全，还请各位留在城中疏散人群。”
　　“那少庄主呢？”
　　“我必会把他带回来的。”
　　众人考虑了一番，答应了下来。
　　五公主向前奔跑了几步，城墙边，一跃而起，半空中宛若翩翩的舞蝶。
　　“去哪？”同样在半空里，那黄衫女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得去看看，三姐，你我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你不能不守承诺。”五公主执意绕开。
　　三公主也执意阻止，二人对战似乎在所难免。
　　一道凌厉的剑光从二人中间闪过，那飘在空中的剑上，站着白衣少年：“二位公主，沙漠想必是出了大事，还请放下私怨，前去帮忙。”
　　“我正是知道前方情况，才不能允许你插手。结界破裂不是小事，魔气入侵人间，我们必须回天宫禀告！”三公主手中画出鹅黄丝带，丝带中包裹着一把玉柄长剑。
　　“三姐，你当真……”五公主话未说完，三公主的剑已经刺过来，凌艺急中生智，出手抵挡，道：“五公主，师兄需要你的帮忙！”
　　这话醍醐灌顶，五公主迅速逃走，赶往沙漠……
　　“凡人，你阻碍神族办事，会付出代价的！”三公主怒道。
　　凌艺一身正气，自认为所做无愧天地，便也不过多解释，以招拆招。
　　在城楼顶上坐着的青衣男子，握着一把油纸伞，望着五公主远去，轻叹一声，才缓缓跟上……
　　【切换地图：城外沙漠】
　　回影的眼神中也燃烧起同样的蓝火，他体内的法力逐渐摆脱十娘的封印，一朝如巨浪，奔涌而出。周身墨蓝色的光晕回旋仿佛沙漠里掀起的龙卷风，围着他一人，别人无法近身。
　　“影大哥！”玲儿想要冲过去，被十娘拽着胳膊，扣在原地。
　　涪零感受到手中的剑发出阵阵□□一般，如同往日魂魄剥离时的痛苦再次重现，终于碧落剑从她手中脱出，飞向回影的方向，又是重重的一剑，穿透另一个人的胸膛，只是没了鲜血，没了痛苦……
　　涪零不甘，冲上前想要握住碧落剑身，奈何那重新拥有上古神力的魔剑真如嗜血的狂魔一般，在空中自行盘旋，一剑飞天，直冲云霄，瞄准的——就是那暴露出一角的魔界结界。
　　“不好！”
　　碧落剑已然失控，如今破开魔界结界只会引发魔气入侵人间的灾难！
　　我手握双剑，以黄泉之力，在半空划出一道光罩，挡住即将破裂的结界口。黄泉之力触发了涪零先前布下的阵法，力量倍增，一道道金黄汇聚成一个太阳般的光罩，稳稳扣在半空。
　　受阵法牵制的黄泉剑从我手中脱出，插入两个阵眼之处，整个法阵暴露在地面。
　　玲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回影消失，一点防备都没有，一句告别也都没有。眼泪尚且还挂在她眼角，可眼中是震惊后的不知所措，她倒在自己母亲怀里，魂魄也随着那人走了一般，嘴里还念着：“影大哥！影大哥！你要丢下我去哪？”
　　十娘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望着涪零的眼神怒火中烧：“我会要你，加倍奉还。”
　　话音刚落，天边传来一声巨响，碧落剑已经在结界上破出一个口，如同斜刺在心口一般，剑宽的口里，团团黑雾吞吐出来，一时间天边已经是一片黑暗。
　　大漠里的落日只剩一半颜面。
　　涪零的身影在众人对面显得异常孤单，她缓缓开口：“交出凌霄剑吧，否则，全天下都得陪葬。”
　　樾戈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如今只剩下凌霄，而距离集齐四把神剑的任务，还很遥远，拱手相让，实属下策。可是，如果涪零达不到目的，所连累的人将会更多，二者权衡之下，视剑如命的杀手樾戈，把手中的凌霄抛给涪零。
　　接剑后的涪零一下，转身飞往结界边，凌霄的剑锋微微打开一个缺口，稍一施法魔气便迅速吸收入凌霄之中，作为容器也是通道的凌霄，把魔气一点一点导入阵法，导到第五玉面前。
　　这世间，仿佛还是只有他们二人，不论生死。
　　匆忙赶来的雾痕望见这样的场景，拔出苍穹剑就挡在第五玉面前，与腾在半空的涪零对峙。
　　“涪零姑娘，你不能这么做！”
　　涪零不管，继续引导凌霄剑，把魔气传入第五玉体内：“有了魔气，你就能重生，此后你与这结界，与这地方，与我之间所有的牵绊都会烟消云散，你就真的自由了。”
　　第五玉看着半空里的那个女孩，满身鲜血，满眼痴狂，哪还有半点调皮丫头的模样，哪还是那个就缠着他教她放风筝的女孩，哪还是那个什么都听他的，与他相伴走过百年的人……
　　他连死都不能，这种无法阻止无法拒绝的无力感，和那入体的魔气一起，把他的心，他的情，狠狠揉碎，吞噬。
　　雾痕出手，挥动苍穹剑对付涪零，剑气挥出，涪零旋转身子，侧到另一面，只防不攻。雾痕又一剑即将刺出，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看了看痛苦挣扎的第五玉，说道：“救人要紧。雾痕，用苍穹剑的力量，守住第五公子的心脉。”
　　咬咬牙，雾痕转身放弃攻击，施法在第五玉周身形成守护，立在第五玉眼前的苍穹剑，闪着淡蓝色的光……
　　最终，四把神剑，统统现世。
　　碧落剑打开结界裂口，黄泉剑周身聚力守着阵眼，凌霄剑在涪零手中宛若贪吃的野兽，苍穹剑悬在半空泛着蓝光……
　　这一局，早在她的算计之中。
　　风沙漫天，整个沙漠除了第五玉吃疼的声音再无别的，众人沉默着，等待着，期许着……
　　“娘，我不明白，影大哥呢？他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我们还要去很多很多地方，他和我说好的……”玲儿忽然小声地问起十娘，声音有些嘶哑。
　　“傻孩子，娘和你说过，男人的承诺，不可尽信。”十娘护着自己的女儿，何尝不心疼。
　　“娘，我总觉得影大哥还会回来的，他不会就这么消失了，不会的。”
　　十娘沉默着，也流着眼泪。
　　“影大哥，你还在，对吗？”玲儿忽然从十娘的怀里站了起来，对着天边的那把碧落剑说道。
　　“影大哥！你说过要带我去游遍人间的，你记得的，你答应我的！”
　　“影大哥！”
　　一句句，那橙黄衣裙的姑娘已经在黄沙里飘摇踉跄，嘶吼，嚎哭，却一步步靠近那把剑，她也只剩下一个希望了。
　　所有美好，一朝破碎，毫无征兆，就是诀别。
　　对于那个始终微笑、天真善良的姑娘而言，未免过于残忍，只是，一把失了剑灵的剑，已经是一把冷冰冰的武器。
　　十娘试图再次拉回玲儿，想要保护女儿的心情从没变过。
　　天边的剑，却忽然有了反应。
　　刹那间，插在魔界结界上的碧落剑开始剧烈抖动，那结界的裂口也开始向外侧扩大，魔气泄露愈多，剩余三剑的抵抗就越发吃力。
　　“涪零，快收手！碧落剑有变！”我向悬在半空输送魔气的涪零怒吼。
　　显然，她并不愿意收手：“已经无法回头了。”
　　“再这样下去，裂口越大，凌霄剑和她的身体都不能承受的。”雾痕着急地说道。
　　“必须控制住碧落剑。”我说道。
　　“我去！”樾戈刚刚开口，一踏飞起已至半空，一抹黑墨，划向天边。
　　魔界入口处，狂风阵阵，魔气环绕，樾戈求快上手拔剑，谁知那碧落竟乖乖听话，轻松地从结界脱出，趁樾戈带着碧落落地时，我运功收回黄泉，前往裂口绘制一个更大的光罩，止住魔气的外泄。一时间，魔气的暂停输送时凌霄之力出现波动，涪零控制不了反而被割伤，陷入疯狂的凌霄和涪零开始交战，雾痕趁机拿回苍穹，帮助涪零脱困。
　　樾戈见状，准备利用碧落先控制住之前自己就控制过的凌霄，也加入二人之中，第五玉则沉沉睡去。
　　这场算计，书写在所谓魔书中的秘辛，所谓逆天之路，不过付出更重的代价。
　　这道理涪零悟了百年，她不是不懂，而是无路可走。
　　“魔气外泄，凡界将临灾难。”半空里，我头一次觉得控制黄泉剑时的无力，向来安静听话的黄泉，在维持防护罩的过程中，咯吱作响，宛若哀鸣。
　　说出这话时，我仿佛看见当年的爹娘，他们为何而牺牲，只是为了生存，世间一切生灵都有自己生存的权利。他们当年的选择没有给他们过多的考虑时间，他们选择了牺牲自己，而此刻的我，也会这么选，就算百年的孤独使人自私冷漠，我也还是这么选了。
　　黄泉剑在我手中，也默默认同，拼尽全力。
　　涪零手中的凌霄剑和碧落剑相撞时，两剑同时脱手，三人的战场终于停战。雾痕着急地说：“涪零姑娘，修复结界才是当务之急，你知道修补结界的办法吗？”
　　“潇语说过，四大神剑的力量可以修复结界。”樾戈抢先开口。
　　“怎么做？”
　　“我觉得，碧落剑有此能力。”樾戈猜测。
　　能破开结界的碧落，兴许也能修补结界。
　　二人同时开始目光搜索碧落的位置，让人震惊的是，那碧落剑，如今，正在一人手中，散发青色光焰，魔界蓝火缠身。
　　“贺公子？”雾痕出声时也满是不信，贺夕睬明明已经身死。
　　莫非，真是重生。
　　涪零惊喜地跑向第五玉的方向，可一探脉搏，依旧微弱。
　　贺夕睬周身蓝火环绕，眼边仍在生长的魔影像褐色藤蔓蜿蜒开来，黑发散乱，瞳孔血红，嘴边鲜血逐渐褪色，执碧落剑的手青筋突出。
　　“退！他入魔了。”樾戈道。
　　贺夕睬缓缓抬头，环视眼前所有人，道：“吾本是魔，哪有入魔一说？无知生灵。”
　　“是回影剑，剑魄因魔气入体而聚合了，”雾痕说着：“大概是借着方才碧落剑内剩余的魔气。”
　　“剑灵重生了？”涪零也惊讶。
　　贺夕睬听完这一句，拖着碧落剑在沙漠画出一道深痕，款款走来，冷道：“双生并蒂莲，如今只剩一朵了。”
　　“果然是你。”
　　“回影剑，好些日子没有见血了。”
　　冰冷的话语刚落，那人挥剑上前，见人就攻。十娘拖着玲儿后退，樾戈和雾痕不得不上前与之周旋。上古魔剑与剑灵的功力相结合，六界本就少有敌手，如今魔气加注，贺夕睬几乎天下无敌，与之对战，于谁都似螳臂当车。
　　“樾大哥，他太强，我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雾痕问樾戈。
　　樾戈拆招：“除非能唤醒回影或者贺夕睬本身的回忆，他如今只有上古的记忆，不会罢手的。”
　　那回影剑与凌霄交接时发出刺耳的嘶鸣，焦灼的战况瞬间中止。听闻那一声烈响的玲儿，似是受到了某种指示，失了魂般地站起，走向那把剑。
　　贺夕睬道：“你是谁？你怎会有魔界中人的体质？”
　　“我与魔界，没有半点关系。”樾戈道。
　　贺夕睬依旧追问：“不可能，非魔界之人入魔界必然法力受制，现在正好，你从那缺口进入魔界，一试便知你是不是魔界之人。”
　　樾戈沉默不答。
　　贺夕睬却灵光一闪，道：“顾汐畴，你是前任魔尊首徒，顾汐畴。”
　　这三个字，久违了。
　　天边的我只能硬撑，眼看着下面的局势而无能为力，可这三字，却听得清清楚楚，我与樾戈的初遇，看到黑纱斗笠下的那张脸，恍然昨日。
　　“我不是。”
　　樾戈否认。
　　玲儿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樾戈身边，向贺夕睬发问：“回影大哥，你认得我吗？我是玲儿啊。”
　　回影剑在贺夕睬手中发出颤抖，得知此举有效，雾痕也加入进来：“回影大哥！你快醒来啊！”
　　贺夕睬眼中的血丝沿着眼角的魔影继续生长，一张白净的面容上黑蔓生长，手中的回影剑的颤抖让他很是不满，一边用尽力量控制魔剑，一面开始恍惚：“回影？你认识我？”
　　“他是借贺夕睬之身重生，力量尚且不稳定，要么唤醒贺夕睬，要么唤醒回影的记忆，小心啊。”天边的我顾不了太多，只能嘴上嘱托，实则也为了掩饰我法力到达极限，防护罩即将破裂的事实。
　　趁着贺夕睬陷入疯癫的状况停下了攻击之际，玲儿仿佛窥见了什么，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不论你是影大哥还是贺公子，请你好好想想，你究竟是谁，不要被魔气控制。”
　　贺夕睬瞪着眼睛望着眼前瘦小的姑娘，飘忽的眼神里流露一丝温柔，转瞬即逝：“我是谁？我是回影剑灵。”
　　另一边，涪零不断往第五玉体内注入灵力，如今的第五玉体内存有魔气，也便不再抵触她魔界的灵力，渐渐地，第五玉睁开了眼。涪零兴奋地抓着他的手，蹲在轮椅边，如同百年前的初遇，丝毫未改。
　　“有温度了！玉，你真的活过来了。”涪零说话时，声音却在颤抖。
　　第五玉猛地站起来，甩开涪零的手，看着跪在沙里的女子，带着怒气呵斥道：“涪零，你是真的疯了。”
　　“我从来都是个疯子，曾经杀人不眨眼，如今为救一人，不惜一切代价。”涪零低着头不敢直视第五玉现在的样子，心中有欣喜有担忧，那人再度恢复常人状态，如同大梦一场，她怕多一句话多一个动作，这编织了多年的梦，就破碎了。
　　第五玉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心脏的跳动，身上伤口自己痊愈，一张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眼眶也湿润：“涪零，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公子从不与涪零说起公子想要什么，自从，涪梦走后，公子就当真是行尸走肉了。”涪零还是跪在地上，散乱的青丝遮住了她早已泪湿的脸颊。
　　“涪零，我问你，你可知道修复结界之法？”第五玉仰头看天，那泪珠也在眼眶打转。
　　涪零这才缓缓站起来，看着那架轮椅傻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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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一刻，天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是痛苦，也是绝望，一声之后又一声，天地也为之一动。
　　第一声，来自玲儿。
　　当那天真的姑娘把手搭上那柄魔剑时，魔剑发出的剑啸宛若嚎哭，贺夕睬发狠，毫不犹豫地收剑一刺，那把长剑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剑啸，完全没入玲儿的胸膛，灵犬一族淡红色的血液，从剑锋滴下，落入黄沙。黄衣姑娘没有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含泪地眼睛看着握剑的贺夕睬，只抬手拍拍他头发上的黄土，一抹甜美的笑容，在抽剑之时，顷刻，灰飞烟灭。
　　也许，只有我看懂了玲儿那一举动的含义。
　　当日捭剑山庄湖心亭，微雨朦胧间，我曾见过的二人……
　　“世人说下雨时是天在流泪，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可是，现在在下雨，这样你会感染风寒的，姐姐说过，那是很难受的病。”
　　“你的掌门姐姐有没有说过，只有人才害怕生病，我才不在乎。”
　　“你不是人吗？”
　　“不是，你害怕的话，最好乖乖离开。”
　　“我才不害怕！ 我也不是人，我要和影大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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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头发湿了会生病的。
　　回影，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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