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切换地图：宕州城】
　　汇聚了世界各国商队的宕州城，总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街边摆设的商品琳琅满目，连夜间也有夜市，如同不夜之城。宕州本就离中原遥远，朝廷管理并不严格，如今朝纲大乱，更是形成了各地商队大头制定交易规则的局面，唯利是图的商人引导下，这里，出现了不止人间的商品，还形成了妖市，贩卖法宝妖兽，灵物兵器。同时，聚集到这里的，也不再仅仅是凡人，当地商客见怪不怪，而对于外人而言，却是危机四伏。
　　雾痕把自己在宕州城内发现妖怪一事和我说了很久，经过我的解释他也松了口气，直感叹道：“如同人妖同路，真不安全。”
　　“我倒觉得，我不必那么刻意隐藏身份了。”我笑笑。
　　“潇语，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你脸色很不好。”雾痕试探着问，想必是感觉到了什么。
　　我很快搪塞着，笑得刻意：“没有啦，忽然看见你和五公主感情又好了，羡慕罢了！”
　　雾痕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什么话？”
　　“好啦，我累了，先休息啦！”我一边说一边把他推出门外。
　　屋内升腾起一阵黑烟，我知来人，假装没有看见，自己坐下喝了口酒。
　　“你不打算告诉他们？”
　　“告诉有什么用？只不过到时候你还要和他们动手，免得他们受到牵连，你的目标又没有他们。”我一个人一杯又一杯，喝得很快，这酒，和水一般没有一丁点味道。
　　樾戈离开，黑烟散去。
　　宕州城的月光，依旧明亮。
　　原来，月色，从来都一样。
　　翌日，高灵轲和十娘一同前往铸剑山庄拜访，带着雾痕和五公主一同前去，出城不远，便能看到山顶的砖瓦，一路上山，四方院式的铸剑山庄出现在眼前，布置朴素，虚怀若谷。
　　山庄门前，石狮闭目，二人守门，问：“何人来访？”
　　灵轲上前：“炼剑山庄高灵轲携友前来拜见。”
　　“高掌门？请。”
　　一切看起来十分顺利，进庄后有人引导，朴实的绿瓦灰墙环绕，中轴线上，坐落着会客的大堂。进入大堂，伴随着引路人的介绍，屋里踱来踱去的几人一起看向门口的我们，神色并不好。
　　“炼剑山庄的高掌门，久仰大名。”一中年男子，华服加身，眉宇间浩气油然，彬彬有礼。
　　灵轲上前福身：“灵轲来访，是否不是时候？”
　　中年男子回礼：“在下铸剑山庄现任管家秦仲，高掌门前来，山庄自是蓬荜生辉，不过庄内也确实出了事情，可能要让高掌门白跑一趟了。”
　　“秦管家，四大山庄同气连枝，庄内事情，若需灵轲帮忙，尽管开口。”高灵轲礼数备至，询问。
　　秦仲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下决心诉说了铸剑山庄少庄主离家出走一事。夕阳的余热还停留在青灰色云彩的边角，大地的暖逐渐消退，夜信步而来。
　　同样的山间小路上，一行人没有一点收获，原路折返。
　　一瞬颜灵转。
　　十娘率先提问：“潇语，这铸剑山庄少庄主携碧落剑出逃一事，你觉得，是拒绝的托辞吗？”
　　雾痕身后背着苍穹，怀里抱着渚零，也说道：“这也太巧了，算好了我们到达的时间这少庄主才出逃吗？况且这个少庄主好好的为什么离家出走啊？老管家说话含糊，定有隐瞒。”
　　五公主反倒一直坚持着她自己的想法：“我倒觉得里面的人的那种担心和紧张不是装出来的，也许正好这么巧呢。”
　　我也想过很多可能，如果是一个借口，这不是一个容易圆起来的谎言，若是真事，此时的少庄主想必已经是众矢之的，是什么原因让他执意出走，又为何偏要带上关键的碧落剑。
　　“潇语，你还没说你的想法呢？”雾痕追问。
　　“此事多半是真，至于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安排，我们不得而知，铸剑山庄已经倾尽全庄上下的能力前去寻找，我们不如静待消息，过于着急反而显得我炼剑山庄趁火打劫。”我缓缓说道。
　　“潇语说得有道理，我们再等等。”雾痕点头。
　　“这铸剑山庄没有说明少庄主的情况，想必也没有要我们插手的意思，或者有什么隐情不便言明。”十娘补充说道。
　　“我倒觉得，这个少庄主并没有那么简单，携剑出逃，时机如此恰好，一定有其他的打算。”我说完，瞥见十娘的脸色并不很好，想起另一桩事来，问：“十娘，玲儿和回影大哥是打算来这里寻我们是吗？”
　　雾痕和五公主同时瞪大眼睛看着十娘：“真的？”
　　“你都知道了。”
　　“我只是看到十娘你和玲儿的递信而已，怎么忽然打算把他们叫来？”我问。
　　十娘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想验证一件事。”
　　话止于此，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情，雾痕和五公主两人一头雾水，追问到底为什么，我干脆打断，回去再议。
　　十娘从一开始担心的就是回影的身份问题，这里是三界交杂之地，不远处即是魔界结界，验证回影究竟是什么人，确实是好机会。回影和玲儿那边，应是已经答应下来，看来这无所畏惧的回影，是真心待玲儿，我反而觉得安心。
　　猜完这一大段，再看看话题一转便开始纠结这种地方有没有百灵鸟的二人，我忽然有一些不安。
　　他希望我猜，总觉得我明白。也许，也只是因为这个我，生性如此。
　　那种简单的信任，单纯的依赖，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他吧。
　　傍晚，到达客栈，听说了另一个消息，传闻中的妖魔人三界的大市即将在宕州城浮倾镇召开，届时城门将会关闭三天，不再接受外来商客。也就是说，这个少庄主必须在城内呆上几天才能趁城门大开时出城，这家伙的出逃计划，算是遇上了第一大关。
　　“要关城门，那么我们也出不去了？”雾痕问。
　　我轻轻一笑，拍他脑袋：“城门，困住的是凡人，来去自如的妖魔哪管得了，剑仙大哥，你不是会御剑吗？”
　　“对哦，这么一来，都是阻断了凡间的商路咯。”雾痕抓着脑袋说。
　　“从今日子时算起，这三日将会是关键，找不找得到少庄主，得看铸剑山庄的本事了。”我说。
　　“那这三日，我们就等着吗？”五公主问。
　　“也不尽然，三界大市，兴许有什么宝贝又要问世了呢。”我打趣说。
　　“也不错！咱们明天就去市集看看！”五公主伏在雾痕背上，撒娇一般说着。雾痕也笑着拽着她的手，说：“好啊！潇语要一起吗？”
　　“我……我还有事，不去了。”
　　说完，一个人上了楼，隔壁房门紧锁，漆黑一片，他也不在。
　　坐在屋里，我又一次回顾了这些日子的所有所有，反反复复，连我自己都无力理清，这对于局势也没有半点帮助，我们之中，注定必有一死。
　　看着腰间悬着的短笛，回头之时，原来已经走过这么长的路。
　　……
　　翌日，雾痕和五公主结对在街上游荡，我坐在屋里，从昨夜一直到现在。
　　宕州城郊，玲儿和回影一起。
　　玲儿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拽着回影的手，甩得很高，走路也一蹦一跳，邯郸学步一般。回影永远带着无限的包容，笑着和她走在一起，那笑意里尽是宠溺，甜的几乎融化。
　　路经一个茶肆，玲儿便嚷嚷着要歇息：“影大哥！看那的茶肆，像不像我们上次比速度时的那个！”
　　顺着玲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回影笑了笑：“是很像。”
　　玲儿忽然抬头，嘟着嘴：“影大哥，当时的茶肆后是竹林，竹子茂密，店家是个中年人，声音低沉，周边还有一种兰花的香味，和这里很不一样。”
　　回影也笑着说：“那是，你可是灵犬一族的公主殿下，论察言观色，我可比不上你。”
　　“记性不好还找借口。”玲儿继续说着。
　　“记得你就好，别的也没什么意思。”回影的话说得认真，阳光穿过稀疏的灌木丛，照着回影的发髻，玲儿仰着头看他的时候，正好他挡住了所有刺眼的光，同样地，她看不见光下他的深情，异常严肃。她只顾反驳：“娘说，男人说这样的话，叫胡话。”
　　回影搂着她走向茶肆：“你娘有没有告诉你，对自己心爱的人说的话，叫诺言，是不能更改不能背叛的。”
　　“这个娘没说过。”
　　“傻丫头。”
　　“不过娘这次叫我们来，就是检验检验你对我好不好，平日里欺负我了没。”
　　二人坐下饮茶。
　　回影问：“你觉得呢？”
　　“呃，我不知道娘所谓的好是什么意思，什么标准，反正我在捭剑山庄过得每一天都很开心！”玲儿笑嘻嘻地说着，笑声动听，几乎醉心。
　　回影给她倒茶，说：“这就够了。”
　　从初见，到不打不相识，到执意相守，到朝朝暮暮，回影在心里早已立誓——此生惟愿护你一世笑颜。
　　一个誓言，重新开始的决定，真的能完全摆脱过去，完全摆脱命运吗？
　　回影心里有没有答案，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其实很羡慕这种简单的认定便不更改，选择便不后悔，前行便不后退的感情，纯粹至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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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宕州城内，很是热闹。五公主和雾痕在人群里穿梭着，二人原本根据钱包内存决定了不再花钱买东西，可一路琳琅满目，哪里忍得住大买特买的欲念，不一会儿雾痕身后的包袱便鼓鼓地似个皮球。
　　我在楼下饮茶，忽然听闻一事。
　　“这三界大市一开，连城西的第五公子也开始每日算卦，那人群长龙都快排到城东了。”
　　“是啊，很多外来人一生也就一次机会让第五公子卜上一卦，原本三月一启户的规矩，今年怎么说变就变的？”
　　“你懂什么！规矩便是用来打破的，第五公子这是有头脑，选这么的好时候，大赚一笔。”
　　“你以为第五公子和你一样视财如命啊！”
　　“哈哈哈，就是，天下第一的神算，可不是白吹的。”
　　天下第一，我反正是没听说过。一个假神仙的算命先生，竟有这么大排场，估计也是借着这宕州城鱼龙混杂，人口流动大，才混来这么个名声的。
　　我没有多话，只自顾自饮茶。
　　“第五公子的神算，可不是窥见天命，还能为你指一条明路，有什么问题都能去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谓是世家风范。”
　　“一个江湖算命的，什么世家风范？会不会说话？”
　　“就是，一个只靠嘴胡说的骗子，你们也这么笃信？”
　　“这位大侠说话可小心了，第五公子的招牌可是妖界虎王亲点，魔界中人认可的，咱们一界凡夫俗子，可别招惹。”
　　“妖……妖界之王……果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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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落各方的妖界而已。
　　提着黄泉，我决定去一探究竟。
　　樾戈背着长剑凌霄，腰间又挂上他原本的佩剑，一席黑衣依旧，漫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一把随时即将出窍的剑，周围人都不敢近他半分，他所走出的一段路，似是一条刚刚开垦的运河，河水是流动的黑。
　　传闻中的第五公子，究竟有没有那个能耐，向来对这些凡间的堪虞术数嗤之以鼻的我，破天荒在这个长龙里排了一整个下午的队，夜色渐起时，方才得踏进第五公子的府第，一座装饰精致的屋子，门前池鱼戏水，木桥横过，窗明几净。和门外的议论纷纷截然不同的是，里面安静得能听见水流的声音。
　　“请进。”
　　大堂内树根雕制的桌椅边，传来温润如玉的男声。
　　我走进坐下，看这屋子竟只有他一人，显得有些清冷，便问：“公子一人独居？”
　　第五玉很是熟练地轻摇手中紫砂茶杯，将杯子递给我后，举起茶壶，凤凰三点头，这才说道：“姑娘来问的，莫不是这个？”
　　“公子说笑了，听闻公子今日一改以往的规矩，潇语慕名前来，一时失语，还望公子见谅。”
　　第五玉一袭白衣外披薄雾般的轻纱，蓝色发带束发自然得体，眼波含情，眉角一点朱砂痣，右手玉笛般纤长的手指上戴着银质的戒指，他坐在一把精致的木椅上，准确来说，是一把轮椅。
　　确实气质出众脱俗，与一般算命先生完全不同。
　　门口至少还有一二十人，他却不紧不慢，说道：“我没有怪罪姑娘的意思，姑娘有何疑问，不妨与我说说。”
　　“那潇语便直言了。我希望公子，说说我的命数。”
　　本就临时起意，我这一问，第五公子快到嘴边的茶杯在空中停住，他微微一笑，问：“姑娘要我批命？”
　　我也笑着饮下茶：“不错。”
　　第五玉没有拿出任何卜算所需之物，只瞑目细思，迟迟不语。我在一旁看着，没半点着急，他一介凡人。如何窥破所有人的天命，更何况，连我自己都不知偷来的活着，有什么特殊意义。
　　如果不曾有和高灵轲的承诺，如果我得到了四大神剑破开了棋山的结界，恢复了法力，那时，颜潇语要做什么？
　　思着想着，便入了迷。
　　第五玉唤了几声我才答应：“失礼了……”
　　“姑娘心事过重，恐半途失足，祸从心起。”他说道。
　　我听闻，带着一丝惊讶看着他：“公子不妨直言。”
　　“姑娘生有三劫：天谴、勿求、擎生。”
　　三劫。
　　带着逆局之翼降世，伴随滚滚大势重生，乃是天谴；追寻神剑又遇樾戈，世上本无双全法，许是勿求；那之后呢，何为擎生……
　　我忽然心口一阵狂乱，不安和担忧如黑暗化作深渊囚笼一般，大胆的猜测充斥头脑，一把抓住第五玉的手腕，厉声质问：“公子的意思是，将来的逆世之局，我也会参与其中。”
　　“姑娘一直身在其中，不是吗？天下之人，都身在这六界破裂，新世创始之局中。”第五玉把手中茶杯换到另一只手，说道。
　　“那公子的意思……”
　　“姑娘命里本就成一逆字，反势师之，不仅是参与者，更是主导者，如今大势将成。”第五玉说，语气沉重起来。
　　我自嘲看清六界局势，可从没想过成为什么推动者或是主导者，我深知爹娘昔日为了保存六界而作出的牺牲，心中有恨，却也无处去伸冤，我若破了六界，岂非不孝不义。
　　我笑了笑，一口气饮尽杯中茶水：“公子神算，潇语佩服，至于六界之局，你我皆不可窥破，更别说主导，今日公子之言，潇语当谨记于心，多有叨扰，这便告辞了。”
　　我洒脱离开，带着满怀疑问。
　　第五玉看月色朦胧，出声闭户，明日再算。
　　茶具丝毫未改，他移动轮椅到院里，望着池中鱼儿，自语：“天意，命局，本就不可违背。”
　　黑夜和黑影几乎同时降临，第五玉的宅邸掀起一阵狂风，那人影立于水池边，腰间一把利剑，身后一把利剑，第五玉察觉有人，面不改色，问：“今日卜算已经结束，公子若想问事，明日请早。”
　　“我没打算和你废话。”熟悉的音色，陌生的语气。
　　“那好，公子想问什么？”
　　黑影猛然移到第五玉身边，微风一阵，那冰冷的剑锋已经在他的喉咙：“我问你，碧落剑在哪？”
　　“公子问的剑，我从未听说过。”
　　“撒谎！”剑锋再近一寸，第五玉白皙的颈边出现一道血痕。他却依旧面不改色：“我不知公子所问的剑现在何处。”
　　“你连她的命都能说清，却说不清一把剑的所在？”夜色里，樾戈的眼神异常地可怕，泛着血丝的眼眶里，死亡的气息逼近。
　　“这么说，公子在意的，不止这碧落剑，还有方才的姑娘。”
　　“少废话，我最后问你一次，碧落剑在哪？”樾戈手里的剑，要要第五玉的命，轻而易举。
　　第五玉却嘴角上扬，说道：“我所习卜算之法，只可求算世间有灵生物，至于公子所说的剑，乃是无灵之死物，我不曾听说，更无法卜算它的所在。”
　　话音刚落，黑影便消失在了黑幕里。
　　第五玉伸手触摸自己颈边的伤痕，竟察觉不到一丝痛楚，再一摸，连疤痕都全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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