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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第二天清晨,我也不知何时靠在樾戈怀里睡去的,也不知樾戈什么时候也搂着我合上了眼睛,靠在墙边的两个人,对于从神像里苏醒的山神来说,是正面暴击。
老头子没有叫醒我们,只是蹑手蹑脚地走近,用无法言说的眼神打量了我们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轻微的响动,樾戈率先睁眼。老头子觉得自己的位置不妥,迅速退后了好几步:“山神啊。”
樾戈的话很轻,但我也能听到,醒来打了个呵欠,看着面前的老头竟然有些脸红,我再次笑出了声:“老头子,大清早干什么啊!”
“这是神族寺庙,好歹注意一下。”
“我们既不是你神族,也不是来上香的凡人,又不拜你,注意什么?”我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觉得什么神灵需要我敬畏一番,如果非要说的话,凡间若是有战神泰浒的庙,我兴许会注意一下举止。
奈何没有。
我依旧靠着樾戈的肩膀,又打了个呵欠,道:“那人没有动手。”
“应该是发现我们在这。”樾戈说话声音很轻,好像担心影响到我的睡意一般。
“地脉没有恢复,我们还在阵里。”我感知了一番,说道。
“敌不动我不动,”樾戈低头和我说话,“你再睡一会儿吧。”
“嗯。”
说着倒头继续睡觉。
山神老头实在看不下去,问:“那就是说你们还要在这继续住?”
我不打算回答他的无聊问题,樾戈回答了:“应该是,山神庙里那携带蓝火的女子还没有,山外施法的人也还没来,我们不能走。”
是很有道理没错,但是……
老头子摇了摇头继续回到自己的神像里去了。
好景不长,不出一会儿,庙外一阵强力袭来,波动掀起一地的灰尘,我和樾戈迅速反应,执剑应敌。就在此刻,樾戈背后的凌霄突然发出剑鸣,是未曾听过的声响,不似第一次发狂弑主时那般,很是奇怪。
“凌霄这是?”我上前一步。
樾戈把我挡在身后,道:“退后,是敌人。”
“交过手的人?”我思索了很久,追击一个不知名的魔界逃犯,应该不会是刈魂的作风,再者他若要出手,何必设下地阵如此复杂,明显来者无心伤及无辜。可拥有这般力量的人,又会是谁?
“来了!”
旋涡涌流放肆奔涌一般冲击而来的,是一股带着死气的红光,如同一把赤色的剑,剑锋只指山神庙的大门。大门破开,樾戈应是感受到来者杀气,考虑到敌人的力量不小,把腰间佩剑插了回去,拔出凌霄化出一道屏障与之对抗。几乎同一时间,一黑一红两股力量僵持在半空。
山神被下的跌了一跤,滚了一下躲到了神像背后,大声问:“这么厉害的?果然是大麻烦。”
“不是魔界中人。”我也出手帮助樾戈,朝他背后注入一股力量,旋风之中透过观察,猜测着来人的身份。
“好熟悉的力量。”樾戈也感到不对劲。
“你是谁?”我干脆朝着红光问上一句,探头时,又一阵剑光袭来,还好我闪身快速,那道光直接打碎了本就破败的功德箱,要不然就该削掉我的胳膊了。樾戈见状不再僵持,再次施法:“躲好。”
双方同时发力,僵持被瞬间打破,红焰黑墨对峙时,四周天地变色,山间日月无光。待灰尘散去我才勉强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光源的一头,山神也跟着出来凑热闹。
“丫头,来的是什么人?”
“没看清呢。”
“你不是懂挺多的吗?这都看不出是谁?我看啊,这就算六界强者辈出,这个人也一定来路不凡。”山神摸着胡子道。
我手心蓄力准备,樾戈一旦抵挡不住,黄泉即刻出鞘。
老头还是不停地在我耳边念叨着:“那一界的人呢?这漫天红光的,好像夺魂索命似的。”
夺魂索命?
我知道了!这样的术法我只在一处见过,既非神仙,也非妖魔,是来自幽冥的力量,虚中有实,怪不得熟悉。
“幽晴!是你吗?”
猜到就问,这一问目前看来是对的,樾戈受到提醒收力防守,对方也差不多撤回法力,尘埃落定,站在院子里的,果然是鬼王女幽晴。那身耀眼的红袍,凌厉的目光,我记忆犹新。
只不过,她这一次出现,这两招里透出的力量远比我们之前遇见时要强,如果当日的她有这样的能力,恐怕就不用我们牵制那发疯的凌易川那么长时间了。短短几月,力量精进如此之大,可不仅仅是靠修炼得来的。
樾戈收剑退回我们身侧,道:“鬼王女幽晴。”
“我看,应该称鬼王幽晴了。”
红衣女收了一身煞气,整个榆阳峰的地阵也被撤走,地脉流动恢复正常,天上的日光也明媚了起来。她走近一步,语气稍显温和:“是你们。”
“你们还认识?”山神老头不可置信,“你丫头果然不同凡响。”
“老头子这时候才拍马屁,晚了,”我冲山神老头皱了皱鼻子,走下台阶,樾戈还担心地拽了我一把,我朝他点头,示意无碍,走近幽晴,“看来,你真是继承了冥王之力,恭喜。”
“没什么好恭喜的。”幽晴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是啊,你本来也已经管理鬼界那么多年了,一个身份而已,并不重要。”
鬼王幽晴现身人间,可不是一件小事,按理来说鬼界与人界的入口有各阶的鬼兵管理,凡间死人才归鬼界去管,多年来鬼界中人修习术法在人间几乎不能停留。幽晴应该已经跳出了这个境界,才能在人间行走自如,甚至布阵施法,可能让鬼王出动的事,可真罕见。
“你们也是为魔界之人而来?”没等我发问,幽晴倒是先问了我们。
我点了点头,和她实话实话,告知她我们突然来到此处的原因:“你呢?什么事能让鬼王亲自出手?那魔界逃犯这么大面子。”
“近日在榆阳峰的鬼差多次提及此处有蓝火出现,我担心魔界中人渗透人间前来查看。”幽晴的话有理有据,看似滴水不漏。可仔细一品,可有太多疑点,当然她不愿说,我也不方便问,倒是可以顺水推舟,逼老头一把,让他现在就开启结界。
于是,我转头和山神说:“听到了,这鬼王可是亲自来查蓝火一事,老头这下你得放人了吧。”
山神还是犹豫,但见我们两边势力都不好对付,又没有对它直接出手,心里判断应该不是追杀而来,终于抛出他的木杖,在半空画了一个符咒,咒语蓝光褪白,院子一角便出现一个地洞。
一群人凑了过去,只见那狭窄的洞里,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姑娘,呼吸微弱,命在旦夕。
“我看看。”我上前一步便开始施法,调用一些仙草唤醒她,可她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在与我的法力对抗,不知为何,输送进去的力量迅速流失。
“她没有聚灵之能。”说着,我只好把一些仙草在掌心聚火熬制,化作一颗丹药,让老头把她扶起来,借着水给她灌下去。
樾戈和幽晴都在一旁看着,面色沉重。
“好了,她受过刑,似乎还有一些别的咒印,身体很虚弱,”我抬头和老头说,“早知道她快不行了,你应该早点让我救人的。”
“你们……看上去也不像来救人的呀。”山神扶着这个姑娘,到内堂让她躺下,我们变化了一些铺盖,希望她能尽快醒来。忙活了一下,好不容易有个喘气的机会,幽晴却拽着我的胳膊,把握带回了院子里。
她见樾戈跟了过来,欲言又止。
我看气氛尴尬,只好和樾戈说:“樾大哥,没事,鬼王应该是有话想说。”
“什么话,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樾戈这会儿倒是固执。不过也是,要是鬼王真想和我动手,我就是她手中随意就能捏死的蚂蚁,樾戈是担心。
“好,”幽晴大方,直言道,“颜姑娘,我没记错的话,你姓颜。”
“嗯,没错。”
“我鬼界向来不愿参与六界之争,上次你们造访,三生婆婆也与我说过一些你的事,你们也算是帮过我鬼界的忙,替我们找回了冥王之魂,倘若颜姑娘日后有事相求,幽晴必将出手相助。”鬼王的话说得明白,背后透露着的意思我也能摸到几分,谁不想独善其身,可奈何这个世道不是这样,她向我示好,确实看得起我,但也是为鬼界未来谋一个伙伴。
只是,我不知自己配不配做这样的一个伙伴?
是好意,却不敢答应。
樾戈也明白,在一旁不便开口,但在我看他的时候,投来一个肯定的微笑。
他不也什么都看得透吗?
“多谢鬼王好意,我们不过误打误撞去到鬼界,帮忙算不上,却还给你鬼界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但鬼王心意潇语收到了,若鬼王不嫌弃,潇语愿意和鬼王做朋友,朋友之间有求必应。”我朝幽晴伸出手,也不清楚这个自小在征战中长大的姑娘有没有交过朋友,知不知道我话里的意思,我们之间没有亏欠,不必挂怀。
幽晴想了想,一把握住了我的手,道:“好,答应你。”
“鬼王抬举,颜潇语受之有愧。”
“怎会?”
这话说着,倒还真像朋友一般,那就趁热打铁,我追问了一句:“既然是朋友,鬼王到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幽晴见我话锋一转,没有怪罪反而是豪爽地笑了,当真率直刚烈,英姿勃发,她说:“颜姑娘聪明,我也不便隐瞒。鬼界接到消息,是魔界逃窜出来的人里,有魔君渊漠试验新术法的试验品,他们很多都不是魔界中人,而是来自凡间、妖界,甚至鬼界。”
“新术法?”
渊漠果然在计划着别的事情。
“魔界中存有两本魔书,想必你们也知道,魔书散落人间不知去向,渊漠应该是从魔书中得知了什么,才抓了无辜的人前去试验,所谓逃亡我担心也是计划中的一环,魔界妄图以这样的方式影响其他各界,我不得不管。”幽晴仔细解释,话里激动慷慨。
试验?用非魔界中人,他想做什么?
与我同时在怀疑渊漠动机的,还有樾戈,他心底的谜团再次增加,眼神里的黑也更加深邃。我只知,一本魔书落入了杀手盟,另一本魔书不知是何去向,渊漠此举,若是放任这些人离开魔界,从而观察术法效用,也不是不可能。
幽晴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我想到山神老头的话,醍醐灌顶,冲近屋子里,问:“老头,你之前说你为什么救她来着?”
“我见过她。”
这就对了。
山神一脸疑惑:“怎么了?她就是这榆阳人,以前来过我山神庙里上香,给我送水果的人,我一个都没有忘。她是人,不是魔。”
是人。
我们三人齐齐回头,这也解释了方才为什么我无法在她体内聚集灵气,她也不接受输送的法力。我着急唤醒这人,快步走近屋内,顺便埋怨了一句:“老头你早说啊!”
走入大殿的一瞬,我和樾戈擦肩而过,那时没有多注意他面上神情变化,只顾得上去救人,却好像没来得及救另一条命。樾戈眼中略过的光,亦如这凡人身上携带的蓝火,微弱但刺痛。
情感,即将为一些事情让步。
还没踏进屋子,在门槛处樾戈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潇语。”
他似是有话,如鲠在喉。
我抬头看他,心生担忧:“怎么了?魔界之事和你族人有关吗?”
有时啊,我倒希望自己没那么反应迅速,没有洞穿真相,更没有一时嘴快。
樾戈眼神闪躲:“算是吧。”
“我先救人。”
我看了看他的手,示意他松手让我解决目前的事情。他是松开了手,在我不明白他心中纠缠的时候。我上前救人,用同样的方法熬制了药草,奈何身上还有一味药草已经用尽,这三次的药最后一次恐怕得临时种植了。于是我凝神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灵力聚散,和山神说道:“这榆阳峰灵力最盛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作为山神,本就依靠地方灵气而活,他应该很清楚,老头这会儿卸下防备,回答得干脆:“寅时。”
“好,”我把刚刚熬制好的药再次灌入她的体内,把碗递给山神,“还差一副药,我明日寅时上山一趟,若能顺利种出浮生,或许就能救她性命,但她体内咒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
这时,幽晴也凑了过来查看情况,她突然转头看向樾戈,质问:“魔书不是在你手上吗?或许有解。”
“不在的,那是诬陷。”没等樾戈自己开口,我就在一旁边安置受伤的女子,一边回复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就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山神的语气变得沉重。
“不是恶人,我们离开后就当没有见过我们吧。”我答道。
“你能在一瞬间种出神界之物,你是……仙茹羽的女儿。”山神应该在心中猜测了很久,这才越发肯定,说了出来。
他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寻找四大神剑的旅程就快结束,这意味着颜潇语和高灵轲的缘分已尽,世人认识我,或者不认识我,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没有回答他。
“妖气!”
樾戈一步瞬移到我面前,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山神老头也躲到了角落里,只有幽晴站在我们的对面,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来者现身,是从地里显形,人间旧制的乌纱帽,手里拿的是判官笔。
“不必惊慌。”幽晴开口。
山神定睛一看:“判官?我还以为又有人来抢人呢。”
“四下有他俩的结界,暂时不会有人再找来了。”我探出脑袋给山神打包票。
判官先是行礼,道:“鬼王,请即刻启程吧。”
他是来请回鬼王的,这么说幽晴的目的,还是没有完全说出来,若真是调查,鬼王的行动怎么会受到限制?是为了私事?
“我说过了,我此行是为了查探魔界的阴谋。”幽晴有些不耐烦。
判官却依旧维持着拱手礼:“鬼王明鉴,魔界永生之术本是无稽之谈,请鬼王不必执着。”
永生?这又是什么?
幽晴的目光落到我们二人身上,想来毕竟是外人,没有多说,叹了口气,朝我走来:“颜潇语,魔界魔书一事不小,你要小心。”
“嗯,这里你不用担心,交给我们吧,这女子要是不幸离世,还望鬼界留她一程。”我理解她的言之不尽,也不希望她过多担忧。
她微微一笑,道:“后会有期。”
说完,两人便化烟入地,回了鬼界。
他们这一走,我的心情却更加复杂。要知道,那两本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魔书,记载的东西似乎已经超过六界的认知。世上要真有不死不伤之术,恐怕天下都得争得头破血流。疑团越来越多,意味着真相越来越近了。
“她是为了凌易川而来吗?”樾戈的一句话把我从沉思里召唤回来,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应该不是,她看上去确实是为了魔书谜团而来的。”
“你为何如此断定?”
“凌易川死时,希望她能做好这个鬼界之王,真的爱是成全,我想她明白,她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不会再那么执着了。”
樾戈没有再问下去,似乎也接受了我的猜测。
爱有执着,却又不全是执着,其中有一部分放下,将爱与恨划清楚河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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