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开启地图：榆阳峰】
　　达成共识后，我与樾戈携手做法，将搜索法阵无限扩大，扩大到整个榆阳峰，如果那些赏金猎人说的没错，带着蓝火的人就在附近，那我找到同族应该并不艰难。
　　“西南！”樾戈率先发现法阵异动。
　　“找到了！”我也迅速撤回法力。
　　“走！”
　　樾戈驾云在山间穿梭，按我们方才所找到的定位，果然在一处竹林里看到一个人影在奔命。樾戈反应极快，如同盯准猎物的雄鹰，立即出手，那逃亡的人一个趔趄还跌了一跤，这跤反而救了她的性命，法术没有打中，打草惊蛇。
　　不好，那人回头我们基本可以确认是个女子，可就一眨眼，她又化作一团蓝火逃走。
　　“她使用的，不是魔界的法术？”我很惊奇。
　　“追！”
　　循着那微弱蓝火追去，追击中我拽着樾戈的胳膊，生怕一个不经意又被落下了，要是这次还被放弃，我就真的主动放弃了。
　　我不清楚他能否感受得到，但我知道，他一直在问我：“没事吧。”
　　当然没事。
　　蓝火最后落在一处山谷，落地时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寺庙，我走进地上那个斜躺着的牌匾，只见三个字“山神庙”。
　　“山神？这世上还有山神啊？”我调侃道。
　　樾戈担心寺庙有诈，谨慎极了，把我往他身后一拽，道：“小心点。”
　　“这儿没有妖气，反而灵气聚集。”
　　“你就不怕真有山神？”
　　山神，这种神界古早的官职早在百年前就被神界撤销了，据说当时神界不知为何裁撤了一大堆的神职，尤其是凡间的地神，直接就被抛弃，相当于被贬，永生不得重返天界。那些年还出了几次地神投奔魔族和妖族的事，虽说地神法力地位，一般百年修行的妖魔都打不过，但总归需要生存，也确实有一些妖魔收留着神界的“丧家之犬”。
　　凡间管理被神界放弃，便把目光投到仙界去，凡人寻求庇护，最多去的就是蜀山，连皇帝都知道如果要在六界立足，必须依附仙界，可惜仙界也衰落，四大门派只剩下蜀山独苗，在死撑面子。
　　起码自我出生以来，天谴以来，没有一个真仙飞升，更没有一个神族再管过凡间安宁。
　　樾戈好像对这些地神还有些敬畏，我不明白他一个仙凡不论的杀手，哪来的敬神之心，只是疑惑。没等我们在多说，这地方的山神就突然现身了。一个矮小的老头，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骨瘦如柴，拄着一根木杖，从庙门里走了出来。
　　“小老儿好歹也是个地神，妖孽休得放肆。”山神开口。
　　一个连基本术法都学不了的低级神灵，也配这样说话，我回了一句：“还真有活的山神啊，我以为这世上早就没有地神了。”
　　樾戈再一次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他站了出来，略显严肃地说：“这位山神，方才我们追击一蓝火到此，真正的妖孽恐怕就在你身后的庙里。”
　　小老头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这是我家，怎么可能有妖孽？”
　　“可事实就是这样，否则我们怎么会来这么破旧的庙里？拜你吗？”我笑着说。
　　“贼喊捉贼。”
　　老头固执，没什么好多说的。我拉着樾戈准备直接闯进去：“别和他废话了，我们进去看。”
　　有意思的是，樾戈站在原地不动，我这一拉不但没有动摇他，反而给了自己一个反作用力，直接又被扯回原地，无奈，我叹了口气乖乖站回他的身侧，听他说话：“我们无心破坏你的住处，只是一看而已，山神行个方便吧。”
　　小老头虽然话多倔强，但心里还是清楚的，我看他眼珠子一转，定是觉察到樾戈的功力深厚远在我之上，他的话反而不容拒绝。老头退后一步让开一条路，我们冲了进去。
　　破庙香火衰败，建筑腐朽，就连殿里的神像也模糊不清，无法分辨。我与樾戈分头去找，我这一边没有收获，便直接回到院子里，老头就拄着拐杖神色慌张地站在那，很是奇怪。我想了想，走近拍了拍老头的脑袋：“山神，你真没见到那蓝火？”
　　“什么蓝火，”老头生气地拍走我的手，“听都没听说过。”
　　“看来下界地神果然被淘汰了，蓝火，魔界来的，你可控制不了，”我趁他紧张继续说着，“魔界中人来到凡间，可不是一个小事，到时来找麻烦的，可就没有我俩这么好说话了，你也看到了，我们没想害谁，只想知道蓝火的来源，希望你明白。”
　　山神反复搓着手里的拐杖，一言不发。
　　樾戈赶了出来，冲我摇了摇头。
　　“不见了？”
　　“是啊，”我佯装失望，和老头又说了一句：“如果山神有蓝火的消息，麻烦告知我们二人一声。”说完，我从衣袖里拿出一株薰衣草长相的仙草，交到山神手上：“这是莫问，要是有消息，麻烦山神大人点燃它，我就能知道。”
　　山神原本对我二人在此就很不屑，此时看到莫问草，眼神突然放光，抬起头瞪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是神界之草。”
　　“是啊，如何？”我回。
　　“你是什么人？”
　　“看来你这老头还有点见识，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你只要知道，我们不是来害人性命的就好，”说着我牵起樾戈的胳膊就往门外走出去，“走吧。”
　　樾戈总是安静地在一旁观察着，他了解我的举动别有深意，便也配合着我，一起离开了山神庙，走出一段，他才问：“去哪？”
　　“在这等等吧。”我朝身后张望，不见来人，有些失望。
　　“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就在这等？”

　　“不然呢，老头子一定用了什么神界古老的法术，让我们故意找不到那人的。”我很笃定。
　　谷里的风变得凉了，夕阳的余晖很快消失在山间，四周也黑了下去。樾戈问：“你怎么这么确定，他会找我们回去？”
　　“就是确定啊，老头怕死，魔界他惹不起，如果真是他认识的人，何必在那紧张半天，我估计就是半路捡到个人，好心收留而已，谁都怕惹祸上身。”我漫不经心地解释着。
　　我们之间总有一个梁横在中间，好像任何眼下的事，都能映射到那隔阂上去。他犹豫，我也犹豫。
　　樾戈借势问我：“你怕吗？”
　　“我？”我当然清楚他话里的意思，说的是我们即将一起面对的情况，“有你在呢，怕什么。”
　　“你呀。”樾戈轻轻抬头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我装出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连连后撤，希望能让我们之间的气氛轻松一些。
　　不过，演戏演过了，后撤着几步踩到一块巨大的树枝，只听“咔嚓”一声，脚下就是一滑，差点弄巧成拙，真成受伤悲剧了。我正准备施法把这尴尬掩盖过去，可也那是那么恰哈，有一双手朝我伸过来，就这么一把拖着我的胳膊，再下一秒，撞上眼中人的胸膛，他负剑的带子有一处金属环扣，好巧不巧我的脑门就撞上这个金属环，这下是真的疼。
　　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揉，这刚刚悬空的右手却被另一只手控制住了。
　　“怎么了？”
　　“头发缠住了。”
　　原来樾戈肩膀下的金属环扣还缠着我的头发，一时间，空气凝固了。
　　他动手去解那些缠住的发丝，呼吸就那么贴近那么清晰，似乎连心跳声都能一一数清，愈来愈快，愈来愈烈。
　　“好了。”
　　我这才理着发丝退后，一时忘了方才我们讨论的事。
　　“刚刚离开时，我在庙里设了一个结界，杀手盟里学来的，不容易被发现，那人想逃应该也逃不了。”樾戈比我冷静得多。
　　多亏他提醒，我想到我要说的话：“太阳落山，你觉不觉得这山林变得有些古怪，地脉流动不似白天那般，好像被人施了法。”
　　“会是那个山神吗？”
　　“再早几百年，山神或许还有这样的能力，现在，不可能了。”除了魔界的事，透过我娘和五公主，对于神界的这些不同等级的神的力量，我也略有了解。
　　“这人不简单。”
　　“会是发布悬赏的人吗？”
　　“不清楚。”
　　天色暗得极快，果然此处地脉受到法力扰乱，一旦我们离开这里，再回来的时候恐怕真就找不到人了。如果还有其他力量在寻找这个女子，那我们必须返回山神庙。
　　正当我准备拉着樾戈折回去的时候，莫问草的灵气闪动，老头子点燃了莫问。见状，我俩更是有了回去的正当理由。
　　再次站在山神庙前，老头子的态度好了很多，大方地请我们进去，道：“你们说，那蓝火是来自魔界的。”
　　“那可不。”
　　“那你们找这蓝火做什么？”
　　老头子依旧不愿意相信我们，我只好再次施法在自己掌心化出蓝火道：“我和她一样，我是来救她的，有人在追杀她。”
　　山神更加不可置信，连连摇头：“你有神界之草？还有魔界蓝火？”
　　“老头，叫你平日即便不出门也多看书吧，”我耐着性子解释，“百年前魔界遭遇天谴，内部分裂，至于仙草嘛，你只知道神界有百草园，魔界同样也有。”
　　“那我知道，因为仙茹羽。”
　　老头还算知道一些事，说到这里，他对我们的戒备也逐渐放下，带着我们走进内堂，大殿里供奉的神像早已破败，都无法辨认是谁，老头坐在一个倒着的功德箱上，盯着我二人，思索了一会儿才说：“老夫只想救人，不想害人。”
　　樾戈上前：“我们也一样。”
　　我也走近这个老头，说道：“我理解，我们二人不是神仙，和你不属同族你不愿相信，你要保她也行，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她，再者，这山间的地脉乱动，你也应该感受得到，有别人找来，只怕你保不了多久。”
　　山神眼神里有些落寞，毕竟是神族，如今的处境难免有些难堪，要他相信两个来路不明的妖，他办不到；但要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来势汹汹的另一股势力，他也办不到。
　　“我开启神族结界，有我的理由，你们若能解决外面的人，我就让你们见她。”山神老头说着，拄着拐杖准备离开。
　　“山神，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借住一晚了。”樾戈说。
　　那山神只是摆了摆手，指着面前的神像说：“我睡这里头，这地方你们也看见了，就这么大，随便你们吧。”话音刚落，就一个化身进入了神像。
　　我看着面前的高大的神像，笑出了声：“这雕的是他啊，一点都不像。”
　　樾戈没有多说，只是施法将眼前的空地清扫了一下，收拢几扇破旧的木门，用法力勉强固定在前挡风，伸手打开了侧面的窗户，点起一处柴火。
　　“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我感慨了一下，坐在柴火堆边。
　　樾戈也坐下：“颜老板金贵。”
　　“我哪有，我逃亡的时候可住过比这还破烂的。”本想着看他调侃我一言怼回去，可这话说着，我自己也觉得辛酸。樾戈听着，也能听出辛酸，他伸手握着我的手，眼里都是温柔：“你看到她，想到了自己吗？”
　　“那我还算幸运的，有人一路救我。”
　　我们之间的关系脆弱，我们两人都再清楚不过，可有时，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就会把一切舒服温暖的氛围，击个粉碎。
　　樾戈的眼神突然飘走，飘到眼前烧得正烈的柴火上，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里，触到了某个不该去碰的话题。可没待我措辞解释，他倒是先用温和的语气说：“顾浠畴做了很多。”
　　“啊？”我想办法搪塞，“我和顾大哥清清白白的师兄妹，再说了这一路上，还有很多人帮我的，比如上神泰浒啊，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樾戈听我直白的一通解释，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盯着他，观察到嘴角的笑意，便凑近说：“都说了你们不是一个人？”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直视我，深邃的黑瞳里好像有洞穿一切的力量，任再高再坚固的心墙，都会在朝夕间颓败。
　　樾戈从没这样和我说过话，我们之间也就一次心意相通的各自会意，未曾把这些心事说得如此明白。我有些慌乱，血气翻涌，但仍咽了下口水，佯装冷静地说：“你，充满了很多秘密，一开始我很好奇，很享受那种解开秘密，破解阴谋的感觉，但后来我不想猜你背后的秘密了，就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猜了。”
　　他应该明白，有一种让人上头的冲动，会覆盖一切理性思索，会推翻全部事前假设，会冲毁所有谋略计划。
　　是说不得，是算不清，是挡不住。
　　是没有目的，是没有防备，是没有选择。
　　我从前也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就娘亲可以不顾神族的一切去到魔界，不明白爹为什么做了大半辈子的明君，却执意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神界中人，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承担结果。
　　曾经情愿孤独，而后害怕孤独。
　　是心动。
　　樾戈当然懂得，他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担忧，也出自同样的一股冲动。他一把拥我入怀，温暖的手掌在我颈后摩挲，我明白，那是舍不得。我也回他一个拥抱，好像我们都怕极了失去彼此，都太了解此刻有多珍贵。
　　铭心刻骨的感受，都是真实。
　　“咳咳——”
　　背后传来一阵咳嗽，是老头子的声音。我两人吓得瞬间松开了手，尴尬弥漫了整个屋子，要是这老头真在偷听我就拔光他的胡子，把他变得和妖怪一样。
　　还好，回到神像里的山神法力是收束的，那大概只是他打鼾前的提醒动作。
　　在一阵阵“轰鸣”里，夜晚很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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