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
　　曾有一人，如同我的呼吸，我的生命。
　　妖的寿命长久，感情坚定，爱一个人，深入骨髓。即便是错，也在所不惜。传说，妖若用千年的时间记住一个名字，那归尘后化作的灵就会找到那一个人，给予他一种特殊的护卫。
　　颜潇语的名字，曾一度在六界闻名。
　　有人说她是无情嗜血的妖魔，有人说她是救世救民的明君，有人说她是不悔一交的挚友，有人说她是独一无二的爱人，有人说她就是孽，她是天谴，是六界覆灭的导引。
　　可在另一个人那里，这个名字，更像是一个纠缠羸弱的鬼魂，她缠了他一辈子，连死都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残忍，她也悲哀。
　　失了一切，方知绝望无底。
　　樾戈，当这名字在耳边回响，她还会落泪，还会期待，会醉上一整夜直到再次忘记。
　　对于樾戈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刈魂？过去的记忆？身上的责任？颜潇语？还是，他自己？
　　神界的五公主霓舞曾说过，樾戈和颜潇语是天下最配的一对。可，天意作孽，无可避也；天意作弄，无可躲也；天意作祟，无可逃也。
　　樾戈，你的心里，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樾戈的故事，该从杀手盟的生活讲起。
　　八年前，樾戈和刈魂的逃跑计划失败后，盟主把天生异禀的樾戈交到一个怪老头手里，让老头授他剑术；而刈魂则和普通新弟子一起，学习法术。
　　离开怪老头的条件是，杀了他。
　　三个月，樾戈那把钝剑断了怪老头的脊椎，樾戈就提着剑，站在血泊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杀人，更不知道杀了人会有种解脱的感觉。怪老头的白发被染得通红，他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怪老头平日里喜欢念叨，樾戈只是学了他的剑法，从不曾与他说话，这一刻，有一种世界安静了的感觉。
　　樾戈蹲在，看着怪老头瞪大的眼睛，把剑身浸泡在血里，他等了一会儿，拿起剑走了……
　　那是樾戈第一次杀人，杀了自己的师父。
　　从那之后，他开始接受各类赏金任务，外出杀手盟，一去可能就是几个月，他只一人行动，不和任何人交流，尽快完成任务换来解药的日子，重复着……
　　人间，所有见过樾戈的人，无一生还。
　　泥泞里，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踉跄着向前，他脚下的泥窝一个个弯曲成蛇，蛇头是一个狼狈的身影，蛇尾，是躺在泥泞里的二十七具尸体。他用尽所有的力气跑，脚上的伤却总像一只只手，把他往原地拽。身后的黑影逐渐逼近，他的脚尖没有触碰一丝泥泞，身上，没有沾上一滴血。
　　“杀手盟，你是杀手盟的妖精！谁！谁要你来杀我的！”那人最后转身怒吼，看着悬在半空的黑色身影，看着那人不带一点血色的精致面庞，看着他手中的剑，闪着寒光。
　　“不蒙面，带腰牌，果然……看来还是看得起我吴某人，请得到这样的高手！”
　　“二十八。”
　　樾戈带着死神般的杀气，灭了这雨夜最后一滴生的星火。
　　杀人，回去，出门，再杀人。
　　杀戮夺去他眼中残存的善良，残存的害怕，残存的不忍。一直呆在杀手盟的刈魂或许不明白，这个拥有屠戮天下能力的大哥，为何迟迟不肯带他离开，如果那一刻早一点到来，结局应该大大反转。樾戈从不曾与刈魂说起自己杀了多少人，刈魂所知也只是杀手盟内部传言，他知道他是樾戈在杀手盟唯一可以亲近的人，他也知道，或许血流成河之时，他也在其中。
　　大漠的中央，风沙掩盖的石门渐渐清晰，那瘦高的身影，全身黑衣，如同尽头一般，他身后跟着的白衣少年，眼中桃花灼灼盛开。
　　“哥，你每一次走，都带来希望。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走？”刈魂在他身后，试探性说道。
　　“我是去杀人，不是什么乐事。”
　　“难道呆在这里就是乐事吗？哥，你在等什么？”
　　“牵制住你我的诅咒尚未解开，目前并不是最佳的时机。”
　　“又是这话，行，你走吧。”刈魂转身，不带一句辞别。
　　樾戈的黑色身影在沙漠的黄色飞沙中显得异常孤独，沙漠的眼泪一般伫立，那时的刈魂年纪尚轻，只是受不了每日的修炼，一直依靠着他等他的救赎，可哪知，樾戈把他当孩子，是不想让他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间也不过腐败没落，他想计划好一切，再带他离开。奈何，少年心中的忍无可忍，终把他自己送上了不归之路。
　　樾戈用手擦了擦手中的剑柄，盯着这剑鞘，就看到那亡人死时的惊讶，他看过身居高位的人对他磕头求饶，看过道貌岸然的侠客冷不防偷袭他，看过每一个饱受践踏的灵魂仍不知情的甘心为奴，他渐渐觉得，剑下亡魂，皆是该死之人。
　　从此，他的杀戮果断之中多了一丝嘲讽，他虐杀这些猎物，嗜血如同狂魔。
　　他从未忘记过与刈魂的约定，不过正在他有逃走冲动之时，目睹了杀手盟盟主残忍肢解叛逃人员的场景，他知道命的廉价，那时的樾戈心中生出好久未见的恐惧，在无数的杀戮中他觉得自己掌控了一切的不可一世，在那中年男子讽刺的笑容里，完全消融，他望见自己如同蝼蚁，命如草芥。再想到若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害了年幼的刈魂，他忍住了，退后了，兴许就是这一步，阻断了他与刈魂两兄弟并肩前行的道路。
　　大漠尽头，他再次出发，这一次带着灭族的命令，去往大漠的深处，妖界的边缘。
　　这一年，是他在杀手盟生存的第二年，是刈魂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
　　这一走，仿佛真的冲破结界，打乱时间，一去一回，一切都变了。
　　漫天风沙，把樾戈似是与生俱来的杀气吹得不剩一分一毫，这样的大风中若是御风而行，方向难以掌控，他一人向前，走向下一个死亡即将到达的目的地。
　　指令上无多言语：古藤妖族，灭族，一个不留。
　　他不了解这个妖族为何会受到灭族的威胁，这与他执行任务再无关系，随着一次次的疑问在死亡中失去答案，不如不问，不如不想。
　　他如同死神般降临，渐渐地心中生出点点胜利和嗜血的喜悦，成为了一个当之无愧的杀人工具，冷漠无情。
　　他也曾在领功时问过自己的过去，盟主只道他是凡人之魂魄混以妖之灵体历练而成，其余的没有多说。反正对于他，过去的人也好妖也罢，都是死了的，也就是不再有意义的，他樾戈与过去不同，未来也不会回去。
　　天意若在那时让我遇上樾戈，兴许我们的一切也将不受过去羁绊，细水长流。
　　奈何，天意，在我们身上的玩笑一个接一个，如同儿戏。
　　“请问，这是古藤族部落吗？”
　　他行至一处村落，风沙退去，绿意初显。在茶寮边缘，感应到周围人身上的灵力，便知此处已是妖异境界。
　　“古藤族？他们藏得可深了！在山谷深处，有一棵参天大树。”一小妖答道。
　　樾戈不语，寻着山谷之路，望见那参天大树。
　　安宁静谧的古藤村刮起一阵大风，古树的树叶纷纷落下，绿色的树叶落到了地上，染上深绿色的浓稠液体，瞬间枯亡。
　　不作任何等待直接动手，是樾戈心中异样的张狂。
　　“爷爷快跑，有黑衣人来屠村！好几乎人已经……已经……”一个妙龄少女黄绿色的衣裙边有些破损，眼角含泪，冲向部落中央的树屋。
　　“丫头……这一天还是来了……你娘一时糊涂，大祸终是临头。”虬髯老人白发苍苍，站在原地不动。
　　“爷爷，你不是族里法术最高的吗？我听说那人用结界把我们这里封锁起来了，只有你能离开了，你快走啊！”女子叫喊着，推着老者的身子。
　　“栩云，想方法活下去，今日之难是不可避免的，你年纪小无辜，可爷爷本就是罪魁祸首，族中至宝已然不在，这也许就是古藤一族的宿命吧。”老人施法把女孩困于一个隐形结界中，在屋子的一角。
　　樾戈走近，脚步如追魂铃。
　　“我知道是谁派你来杀我的，不过公子既已屠了那么多人，不如歇口气，听老夫说几句遗言。”老者从容的神情让樾戈有些惊异，他默许。
　　角落的姑娘早已哭得不成模样。
　　“多谢公子！”老者转向背后的神台，本供奉这本族至宝的台子虽打扫干净一尘不染，但也空空如也，有些苍凉。他施法震毁了整个神台，这震动引得樾戈下意识拔剑指向老者的背后，老者却没有动作，手中出现一面镜子。
　　铜镜明亮难得，环形边缘有十一节口，分为十二个部分，每一部分雕刻的画面皆不一样，这镜子周身泛着月光般的灵光，加之这镜子竟显不出任何人像，樾戈警惕：“这是何物！”
　　“公子莫急，不知公子可曾听说过，上古神物幻世镜，可照出六界一切生物的过去将来，此物是吾族祖先从魔界带来，如今我族既已灭亡，不如交入公子之手，也不要浪费了这神物之能，但愿可以帮到公子。”老者说着说着，把这名叫幻世镜的神物递给樾戈。
　　樾戈犹豫着，问：“可以看到过去将来？”
　　老者点头：“是，不过长期受封且灵力衰减，恐怕只有一次催动机会了，公子若是有用便带着吧，即便失去了灵力，也是一件神物啊。”
　　樾戈看着老者的微笑，还是收下了。他看着老者，说道：“说完了？”
　　“不错，年轻人，无论何时，回头都还来得及。动手吧。”老人闭上眼睛，一阵剑光，穿膛而过，老人的身躯化为枯叶之蝶，翩翩飞散。
　　握着手中的镜子，樾戈想到自己准备放下的过去化作梦魇在向他招手，他思索了一会儿，把镜面对准自己，给幻世镜注入法力，那铜镜里显现出精致好看的面庞，冷漠孤独，还染上了古藤族特有的墨绿色血液。
　　过去，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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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有一种活着，注定是牺牲。
　　樾戈，从这个名字诞生之日，就是一个悲亡。
　　他笑了，看到过去，看到曾经的生活与伙伴。这一笑的弧度显得有些奇怪，不是庆幸，而是遗憾，他没有恨，也忽然明白了刈魂拼了命也要回到人间的原因，如若曾经拥有美好，那现况的狼狈会愈发沉重。他的呼吸渐渐放缓，周身的杀气与防御屏障渐渐散去，他伫立在那，如同一座雕像。
　　幻世镜的画面消失，成了原初的模样。樾戈修长的手指搭上镜子的边缘，微微施法，镜子收归掌中。
　　“妖界尸族，将帅之子……”
　　那是原来的他吗？那人怎么如此陌生？他性情温和吗？他杀过人吗？他有家人吗？他的朋友们还好吗？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奔跑，凌乱了所有的思绪……
　　“我杀了你！”
　　绝望女声打破沉寂，那匕首到达樾戈胸前之时他才恍惚转身躲过，反手把匕首从女子手中夺回，几乎是习惯性的反转匕首，直插女子的脖颈处……
　　深绿色的血，滴落……
　　他停住了，确实停住了，那匕首本应该直接要了这女子的命，如今只是伤到皮肉。这一忍，为后来之种种埋下了因。
　　“你不杀我？”年轻女子满脸泪水，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惊讶的神色。
　　樾戈不答，扔了手中的匕首。
　　“你是谁？为什么杀害我们全族的人？这么多人……你……怎么这么可怕……”
　　可怕是吗？樾戈以往从未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天生拥有超凡的能力的人，兴许都存有那样的张狂，加上在血泊里磨练了三年之久，杀人，有什么感觉？
　　“你不说话？你当然没话说……”
　　“你走吧。”樾戈打断女子的话，三字掷地有声。
　　“你放我走？我的家就在这，你留我一人有什么意思？该走的是你！离开我的家乡！”女子边说边哭，话语不是很清晰。
　　“这里我会烧毁，你不能留下。”
　　“你！”
　　由不得女子多说，樾戈化出一个光罩，把女子送出峡谷，而他燃起大火，烧毁了整个古藤村。古木受焚，如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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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世镜里的过去，当真是樾戈的过去吗？樾戈也这么问着自己。他瘦高的黑色身影背后是燃烧着的熊熊烈火，漫天无际的红色大幕下，那一抹黑色异常耀眼，似乎红的才是暗，而黑即是光。他脚边倒着穿绿色的衣服的少女，画面里，似是一滴眼泪。
　　樾戈旋即卷起一阵大风，带着女子，朝所谓的过去追溯。
　　尸蛊族王养子，原名骴，肩负使命。
　　“骴？我？”
　　他到达尸蛊族的聚集地，处于妖界和魔界交汇处，那一面强大的自然结界是维护尸蛊族平安的唯一屏障，结界的另一面是魔界边缘的黑魔林，传说林中生存着残暴的十大妖兽，是镇守魔界的十大护卫。六界生变，结界异化，一侧的妖界结界逐渐消失，魔界结界破损释出魔气，非魔界中人吸入魔气，必死无疑。尸蛊族早年源于还魂之术，也被世人称为活死人，他们大多因某种术法而获得非人的法力和寿命，但也因术法受困，法力有限，族内规定族人不得离开两处结界所护之地，出结界则魂飞魄散。而骴，是唯一能够自由进出结界的族外人，目前尸蛊族的王是他的大哥赫，整个部族正面临着结界崩裂，魔气入侵的惨境，为了修复破损的自然结界，骴担起重任离开，不料几年前音讯全无。无法离开部族区域的众人无从寻找，至此，樾戈望着结界内的世界，恍如世外桃源般的村庄，在山谷林立之中，姹紫嫣红，满目春色。
　　他走近村子，周围人都害怕得躲了起来，似乎不认识他一般。直到走近其中最大的一所木屋，屋里便是王的所在。
　　“你是何人？来我尸蛊族部落，有何贵干？”屋内的木制长椅上躺着的男子坐了起来，身披毛裘衣料所作的长袍大衣，身材健硕魁梧，约莫三十五岁左右，身侧站着婀娜多姿的少妇，桃色衣裙，凤眼柔光。
　　樾戈摊开手掌，地上化出绿衣少女，说道：“你是这儿的王？”
　　男子和少妇见此女子，面上一惊，男子有些仓促地揉碎了手中的一片绿叶，少妇则上前查看少女的伤势，很是担忧。
　　“她没死。”樾戈说。
　　“少年人，我刚收到古藤族发出的信息，说遭到了灭族灾祸，看来，你就是那杀手。”男子说话沉稳，手中的绿叶应该就是信件：“无论你奉谁的命令，到了这里，我不会让你得逞。”
　　“我的目标只有古藤部族，其余的，我不会动手。”
　　“哦，那你来此处，只是为了把栩云交给我们？”王起身。
　　“不，我来确认一件事。”
　　“何事？”
　　“你叫赫，是当今尸族之王，你有一个没有血亲关系的弟弟叫骴，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这里，已经多久未回来了？”
　　“什么？”少妇起身，走向樾戈：“你知道二弟的下落？他在哪？”
　　“照人界的说法，已经两年多了。公子若是知道骴的消息，希望能告诉我们。”赫走向樾戈，而少妇蕊言的眼中早已泛起泪光：“骴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我……”樾戈说这话时是犹豫的，看惯了生死边缘的挣扎，他也辨不清眼前的人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说道：“我在幻世镜里，看到了骴的一切，可……”
　　男子上前扶住他的肩，打断他：“你说什么？幻世镜？你是……你……”原本这样的举动，樾戈手里的剑早就应该斩断他的手臂，但他也愣住了：“我不知道，两年前自从我醒来，我就不记得之前的一切了。”
　　少妇端详着他的脸：“可你，和二弟一点也不像……可，幻世镜，不会有错……”
　　樾戈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赫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少年人，如果你愿意把这些年的经历告知于我，我们才好确定……”
　　千里寻亲本就是一件难事，更何况那时的樾戈已经失去了一切，他和一把刀没有什么区别，没有感情，只有执行不完的任务。眼前的人的善意着实让他的心头一暖，万物有情，皆会心软。这地方偏远，且其中族人无法离开去往外界，他说了实情应该也不会泄露出去，于是他把自己在杀手盟的经历一一诉说清楚。
　　线索模糊，除了幻世镜的证据，其余都很难确定。赫和妻子商议了很久，做了一个决定：“樾戈，你既已经忘却了之前的事，如今生活也如此困苦，我们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如果你不嫌弃，倒是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我们还可以是你的大哥和嫂子，只要你乐意随时可以来随时可以走，我们也好久不知骴的下落，难得幻世镜给了我们如此缘分，你意下如何？”
　　樾戈思考了很久，赫和少妇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恶意和寒冷，只因这一点，就足以使当时的樾戈相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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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之后，他常常回家。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就是骴，大哥大嫂对他很好，总挂念他在外面的安危，回来围坐在一起，说说家常。族里的其他人也渐渐和他熟络起来，他们似乎从不害怕和讨厌他杀了那么多人，即便毁灭了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古藤族，但他们也愿意原谅他，把他当亲人。
　　从来束缚灵魂的，都是柔情。
　　当结界的裂痕又一次扩大，他蒙受赫的恩情，就此转化为他成为骴的责任，他孤身一人答应为保全族人，将不遗余力地去争取。慢慢地，樾戈成了一个穿梭于三界的鬼魅般的存在，他的名字总是在变化，很多人听说过他，却始终不知他叫什么，从何处来，魔界也好，妖界也罢，人间也好。
　　樾戈，带着三界的秘密行走，一张顾浠畴的脸，一身骴的念，一颗樾戈的心。
　　淡若清风，深似黑渊，烈似浊酒，魅似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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