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去到那破旧的屋前，去了鬼界的回忆忽然涌现，只觉得相识的场景再度出现，我已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了。
　　“怎么停下了？”樾戈看我发呆便问道。
　　“没什么，小毅那家伙，估计把我们的经历都摸了个透吧，也省了一番口舌。”
　　“确实。”
　　“对了，你之前教了他什么，他就不吵不闹地回家去自己练习了。”
　　“不过是基础的心法。”
　　“你教他法术？”
　　“他不正想学这个吗？”
　　“我以为，你只会教他一些剑术，防身用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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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对话被屋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那木门一开带着刺耳的“嘎吱”声，走出那俊俏可爱的少年，大声道：“好啊女侠姐姐，你就这么不想我师父教我法术吗？”
　　“看吧，这小子什么都知道。”我调侃着笑道，小毅爷爷也缓缓出门：“两位恩人啊？小毅怎么不懂礼数，平日怎么教你的？还不快请客人进来？”
　　小毅冲我做了个鬼脸，反倒拽着我身边樾戈的衣袖走了进去，完全不搭理我的样子。一番寒暄，我们此行是来辞别的。
　　小毅只听我们马上要走，从座位上跳起来，那木凳子都翻倒了：“师父要走？”
　　樾戈点头：“是啊。”
　　“可是我的心法才刚刚开始学啊！”小毅着急地说。被爷爷一拽：“坐下好好说话！”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嘛，小子，我们又不是不回来？况且樾大哥给你的心法，一时半会儿确实很难见效，只要你坚持，一定会学有所成的。”我好好劝着眼前的少年。
　　“师父，您说！”
　　我一时话卡在喉咙眼：这小子还记仇呢？
　　樾戈又拿出了一本书，做工简单，书写整齐，这与他之前交给小毅的不同，这是他自己所写的，是真正属于樾戈的招式和心法。樾戈递给小毅时，小毅眼中的亮光被水雾蒙住：“师父……”
　　“这是我花了一夜所写的剑招与心法，待你基础心法修习完毕，就开始修习这个。我不在一招一招地教你，是觉得你聪慧明理，很有天赋，靠着这个，绝对能学成。”
　　小毅扑到樾戈身上，认真地说道：“我会努力的，我不会让您失望！”
　　“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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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别，终究会到来。爷爷也与我们说了几句，最后，我把让小毅前往望剑山庄和众弟子一同练剑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自己和爷爷同意后，我们也安心地离开了。我其实一直好奇樾戈为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地收小毅为徒，这个机灵的小子，是不是让他想起了某些往事。
　　“你会培养出另一个樾戈的。”回去的路上我说道。
　　“我希望他不会和我一样。”
　　“你知道吗？你当时毫不犹豫收他为徒时，我在想，你真的是杀手盟的杀手吗？”
　　“我不想他这么下去，招得一身麻烦，再花一生的时间去摆脱。”
　　樾戈的话说得清晰却也轻声，我听在心里，知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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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过去。
　　“雾痕，我这衣服好看吗？”
　　“好看。”
　　“那这个呢？”
　　“好看。”
　　“这个呢？”
　　“好看。”
　　“你就不能换个词吗？”五公主在屋里折腾了半天，而门口等她的雾痕口中却只能蹦出两个字。她就站在门口，穿着粉色卷边短裙，这是今天换的第四套衣服。
　　“是好看啊，我发誓。”雾痕一本正经地不理解着。
　　“哎呀！”五公主砸上门又换回了最初的第一套。
　　“怎么换回来了？”
　　“这个不好吗？我再去换！”
　　“……”
　　我打开房门，实在听不下去，走出来给雾痕支招：“雾痕，再这么下去明年我们也去不到望剑山庄，你就说一句你很喜欢会怎么样？”雾痕见我出门本笑脸迎过来，被我这么一说更是愣住了：“我喜欢？可是她没有问我我喜不喜欢的问题啊？不是说衣服好看合身与否吗？”
　　我扶额道：“大哥，你觉得五公主会买不好看的衣服吗？买了不好看的衣服她会穿吗？他之前有问过你这个问题么？”
　　雾痕一个劲儿摇头。
　　“就对了嘛！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她是要问你啊？”
　　“不对啊，她没有这么问我啊？我直接这么说不奇怪吗？”
　　“笨蛋……”我忍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只要你想结束每一天早上的这种情况，你就照我说的说，不起作用的话再来找我，准备出发！”我甩手离开，下了楼。
　　路雾痕，你这家伙，是该好好自学一番。
　　樾戈和我打了招呼，说要去和自己的人交代一番，今日便不与我们同行了。终于在路雾痕说过那句话之后，五公主果断出发了。走到门口，开心得有些过头的五公主走在前面，雾痕便趁机对我说：“潇语，你神了！真还被你说准了。”
　　“你还不信我？算了，出门了就好。”
　　走至山林处，四寂无人，颜灵转换。
　　“潇……哦不，灵轲，这么一趟该说些什么呢？”五公主问高灵轲。
　　灵轲的眼神清净，没多少变化：“我来说就好，你们是要证明我们是友非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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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宏伟的望剑山庄人丁鼎盛，现在进进出出的人基本都带着伤病，墙角溅上的血迹也还没来得及清洗，忙碌着的人都是受了轻伤，还能帮忙重建屋宇的人，现在山庄的管家是刘胥的师弟刘成，在他的带领下，高灵轲、路雾痕与舞宮烛一同先去给刘胥上了香，此后进了待客大厅。
　　盛茶，上座。
　　灵轲也是知悉了山庄的情况赶来，旁的话没有多说，起身拱手道歉：“刘前辈，灵轲惭愧未能及时赶到，望剑山庄遭此大祸，灵轲难辞其咎。”
　　“高掌门不必如此，事情既已发生，哪来怪罪之说？倒是耽误了四剑相合，解救苍生的大事，该惭愧的是望剑山庄。”刘成是一个稳重的人，没多少野心，为人温和，是带领望剑山庄上上下下走出困境的不二人选。
　　“惭愧，灵轲会尽快调派本门弟子前来帮忙。”
　　“那便多谢高掌门的好意了。”
　　“我这几位朋友把这事情的经过都已告知于我，杀手盟于江湖作恶多端，不可不除，四大神剑惹人眼红也不可不防，日后四大山庄应该同气连枝，合作方能抗敌。”灵轲缓缓说道。
　　“高掌门所言极是，只是当下望剑山庄恐难以为高掌门分忧。”
　　“刘前辈何出此言？晚辈行事自然不当给各大门派带来危害，此行也是晚辈的疏忽，望剑山庄已经付出够多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高掌门明白，自是武林之福。”
　　“灵轲不敢当，只希望能多为正道武林做一些事，出一份绵薄之力。”灵轲与雾痕等人同起：“凌霄剑我会妥善保管，我们担心杀手盟会向铸剑山庄下手，这便告辞了。”
　　“也是，早去早归。”
　　“前辈不必送了，炼剑山庄人手一至，皆听前辈差遣。”灵轲再次鞠躬，刘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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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之躯，在这乱世洪流中，未免太过脆弱，神界众神若当真有一丝不忍，又怎会坐视不理。颜潇语不相信神，高灵轲也不信。命运虽不可改，命途却可逆行，只要你拥有的足够多，足够强大。这话说起来像极了另一个人，三人下山后，那人的气息隐约出现在附近的山林，跟随三人，一直走到鄜州城的大街上，高灵轲终究和二人告别，转身赴约。
　　“出来吧。”在一个狭长的甬道里，高灵轲说道。
　　高灵轲身后出现一席白衣，缥缈纤瘦，与灵轲的白衣几乎刚好相映，她转身，用一种陌生而坚定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眉宇间透出一股邪气，他走近，步伐很轻：“高掌门啊，我果然认错人了呢。”
　　“公子有何事？”灵轲发问，向后瞥了一眼背后的双剑。
　　“没什么，把姑娘认成了我一位朋友。抱歉。”那声线里满是清和，没有半点杀机，隐藏至深，危险无处不在。
　　“那请公子让路。”灵轲稍一挥袖，向前走去，走到刈魂身边，被他叫住：“麻烦姑娘告知一下颜潇语，我有事要与她说。”灵轲微微点头：“好。”面不改色，就这么离开。
　　刈魂留在巷子里，没有移步。
　　高灵轲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
　　“潇语，怎么了？”撞上在门外的雾痕。
　　“没什么，我出去一趟，若有人找灵轲，就说她不在。”
　　“哦。”我没顾忌他，直走出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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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纠缠无从了断，有些了断必定纠缠。
　　白衣少年依旧伫立在原来的巷口，我穿过几个街道，来到他面前，他是微笑的，俊俏的脸上的微笑，如春风一般，兴许是我对这人的偏见，我觉得他的好看让人心惊胆战，没有一丝享受。
　　“你找我？”我问。
　　“想来看看你的伤势，看来好得差不多了。”刈魂依旧笑着。
　　“多谢你的出手相助。”
　　“仅有这么一句多谢？我可是不惜暴露身份和我哥彻底决裂，打乱所有计划去救你的，就只换来这一句多谢，想必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刈魂的笑里多了一丝苦涩，他摸着鼻子，笑得尴尬。
　　“我确实不知如何感谢你，但你我终归为自己所谋之利而行动，不必把你和樾戈的决裂扯到我的身上。这一点你也明白，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吧。”我想着与他说实话，也懒得拐弯抹角。
　　我准备离开，刈魂在伸手堵住我的去路：“颜潇语，我有话和你说。”
　　“说什么？”
　　“颜潇语，我比你更了解樾戈，他活着就是为了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他可来不及爱上任何人。”
　　“你说完了？”
　　刈魂看着我脸上淡然的表情，只能吸一口气，反道：“你还是没有明白？”
　　兴许那时，我真的不明白。
　　我第一次看到刈魂这样说话的语气，没有隐瞒，没有欺骗，事实上我一直刻意躲开他，不是不爽快，而是害怕，难得有一个人让我觉得，他一旦出现，我的周围就草木皆兵。我不知他此时的激动究竟是真是假，那时的我也曾怀疑，刈魂对我，抱着一种珍视的感情，那是惺惺相惜。
　　于是我接着说：“我们都一样，我未想到这条不归路上遇上这么多人，在你的重重计划里，也绝没考虑过我的出现吧。”
　　刈魂似是被问住了，剔透的眸子里流露出慌张。
　　他顿了一会儿才说：“你就这么确定？”
　　“你确定，我也就确定。”
　　“颜潇语，但愿你不会后悔。”
　　“你既不需要我们的帮助，独自行事，那我请你，不要扯入太多无辜之人。”
　　“何为无辜？”
　　“像你一样的，被卷入杀手盟这样的黑暗中的人。”我本打算把我们之间的斗争只局限于我们三人，尤其不该迁怒于雾痕和五公主，我清楚，那时悬崖边的人与刈魂必然有着说不清的关系。我只有推测没有证据，不方便直说，只得如此。
　　“那天下都无辜了。”刈魂笑着，很是讽刺。
　　“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走了。”我转身走出小巷，他没有拦我。
　　我还没走远，他说道：“你不是为了高灵轲才寻找四大神剑的吧？”
　　我停住，这话在心口敲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只想说，你不过也是利用人间这些家伙来调查你的事情，无辜之人于你，和那个高灵轲一样吧。”
　　“是吗？你知道。”
　　“你应该还没无聊到为了一个和凡人的承诺而奔走六界。”
　　“是吗？随你怎么想？”我继续前行。
　　“那你对樾戈呢？你喜欢他。”
　　在我们之间隔着几步距离时，刈魂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我背对着他，未能看清那时这个人眼中的落寞与哀伤，凝重而又焦急。那时有一阵疾风吹进小巷，吹动二人的衣角。
　　有什么，乱了。
　　“我说是，你信吗？”我反问，这一问回答得迅速，“这才是你一直缠着要弄清的事情吧。刈魂，如果你愿意相信一下我的话，而不是信你觉得的那个我，你或许会有答案。”
　　“你说我不信你？”刈魂有些急了。
　　“你信的，还是你自己。”我走了。他也没有再多言。
　　这是在离开鬼界，得知刈魂真实能力之后，我和他说过最真心的一次话。走开后，没有此前那般胆战心惊，知道他的过往，我多少明白他成为这个模样的种种苦衷，带着这样的心情看刈魂，觉得他有些可怜。
　　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被人可怜。
　　我们之间的牵绊，早就缠写于命盘之上。
　　第二天，一切准备就绪，准备出发。
　　屹立于风中，晨曦就散在脚尖，我看着这恢复平静的鄜州城，人来人往依旧，心中本是一片宁静，可想起刈魂的话，心中仍有些芥蒂。
　　我想等等，在刈魂问我是否真的爱樾戈之时，我虽答得坚决，坚决到看不出那素白身影的悲伤。但我心底那些诸多的不确定，也被他一语道破，我们之间最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我不知道，但我隐约觉得，这份感情更像一场冲动，而热情冷却后，我们都将面对现实。
　　——他的责任，我的命运。
　　“潇语！你在这站着干什么？”身后传来雾痕的声音，我才惊觉自己在客栈门口已经站了很久。“诶？樾大哥你也站着？你们俩干什么呢？”雾痕又一句，我回头方见，樾戈在我身后两三步距离，也伫立了很久。
　　“我们不是该收拾行李上路了吗？”雾痕拍拍我的肩：“我先进去啦！”
　　我点点头：“知道了，”转向樾戈的方向，笑了笑：“你躲我身后有何企图？”
　　“怕你被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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