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王爷。”
　　“唤将军吧。”
　　“是，将军，您……”
　　“王妃不必担忧，且先去歇息吧。”
　　“是。”
　　……
　　忘川，奈何，三生，彼岸。
　　昨日的记忆，在耳后发烫。
　　樾戈想到当时颜潇语和他一同走出吟风楼说过的话，化烟到达吟风楼顶楼，此时就只有一个男仆在收拾和打扫，只见一阵风起，樾戈便立于楼阁之中，吓了一大跳：“你……你是人是鬼？”
　　樾戈没有在意，只是环顾四周，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他面色沉重，阴郁得仿佛末日降临，让眼前的人不敢喘息。这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桌椅损坏，甚至那把琴也斜躺在了地上，琴弦都断了几根，樾戈突然问：“这房间里的人呢？”
　　小伙这才松了口气：“唉，吓我一跳，大侠，我不过是一个负责打扫的小二，这屋里客官的去处，我可不知。”
　　“那，可有其他人来过这？”
　　“我说了不知道。”
　　樾戈在这屋里走着，继续寻找所有可能遗留的线索。正在他四处翻找时，小二忽然开口：“这不是我们楼里的东西。”
　　小二手上那支短笛，闪着微光。
　　樾戈一把夺过，发现了短笛口塞着的纸条，拆开来看，只四字：“勿忧，勿救。”
　　这把短笛，是樾戈第一次给到别人的通讯工具，乃至刈魂都没有这样一只灵器，可颜潇语从没有一次在危急关头吹响过它，像某个故事在一开始就写定了结局。她多么固执，樾戈慢慢领会到。此刻这把玉笛躺在他的手心，他望着它，似是望着她，自语道：“你不信我。”
　　……
　　“所以，就是这样？什么意思？”五公主的声音传来，在清晨的柔光中。
　　大家坐在一起，把各自的情况分享了个遍，其实，也不止五公主一人不解，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潇语应该是有她自己的计划，可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一无所知。”雾痕也是担忧着。
　　樾戈盯着手中的玉笛，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坐在他一边的刈魂，说道：“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樾戈的回答很干脆，他接着说道，“但我们会知道的。”
　　“对啊，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打听一下最近潇语遇到了什么人，或者发生了什么事。”雾痕分析着，看向刈魂，毕竟颜潇语曾救过刈魂，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刈魂察觉，答：“颜姑娘应是落入了猎妖人手中，我见了那猎妖人可得迅速逃命的。”
　　樾戈圆场：“没错，我们再查。”
　　三人说完，一看，五公主已不在席上。
　　“舞姑娘？”雾痕四处张望。
　　五公主声音传来：“来啦！”从客栈外走了进来，一蹦一跳回到座位：“我说你们几个男的怎么这么啰嗦，我已经打听到了重要线索。”
　　“是吗？怎么说？”雾痕转头看着她。
　　她迎上他的眼光，顿了几秒，说道：“掌柜的说那天我们俩去打听山庄的事时，她在客栈里救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救？何日？”樾戈问。
　　“应该就是前天吧。”
　　雾痕道：“就是她昏迷后醒来那天。”
　　“对对！那天早上的事，好像很多人都看到了呢。”五公主开始复述这个故事。
　　【切入回忆】
　　前日，也是在我、雾痕和五公主分别调查望剑山庄之事时，雾痕和五公主看在我受伤的份上，让我多睡了一会儿。醒来后，下楼，喝茶。
　　那日客栈很是热闹，不在于人多，而在于嘈杂。
　　“小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老子的事你也敢多嘴，看我今天不要你小命！”一衣着华贵的肥壮男子冲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怒喝着。少年被他追逐无路，跑进了客栈，在桌椅之间逃窜。老板也急了：“你们这有什么事出去说，别在我店里捣乱！”
　　少年边跑边说，动作灵活：“王大贵，我收人钱财说的实话，你应该去和你家娘子理论，关我什么事！”
　　“嘿你小子！没有教养的，谁让你乱说的！”
　　“我没有！我从来不说假话的，证据确凿，你本来就在外头和思巷的青青有染，你娘子也确认了！我又没错！”少年朝我的方向跑来。
　　男子怒斥：“什么鬼话！你给我闭嘴！”
　　周边几人开始议论纷纷。
　　男子心急，掷起一长椅向少年飞来，少年顺势抱头蹲下，躲在我身后。我掀起桌子横在空中一挡，只有椅子损坏。
　　“这位姑娘莫不是想管闲事吧？”男子道。
　　我挥手放稳桌子，看了看站在我身后像是找到靠山一般得意的少年，顿觉有趣，道：“你扰了我的清净，也损坏了店家的椅子，要算账出去算。”
　　“哟，你小丫头片子也管大爷的事。”男子捋了袖子向我恶狠狠走来，我即刻拔出身边的普通佩剑，剑指其喉：“我没想管你的事，你也别妨碍我。”
　　“我今天还就和你杠上了，哪来的丫头，也不看看大爷是谁？”男子一闪而过挥拳过来，我剑身一横割了他手臂一道口子，食指长短，深度不深，血流涌出。男子痛道：“啊！今日……老子放过你，小子和我走！”
　　他伸手向少年，少年躲往我的身后，小声道：“女侠姐姐，你今天救了我，我可以免费卖给你一个消息，这城里的事，我一清二楚。”
　　听到这，我想到了别的事情，对恶汉道：“他欠你多少？”
　　“这小子胡说八道，多管我家的闲事。”
　　“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男子皱了皱眉，道：“我要八十两给妻子买个赔礼。”
　　“好。”我把钱袋里的银两点出一百两，递给他：“这下闭嘴，离开。”
　　男子看着花花的白银笑开了花，全然不管手上的伤，笑着走开：“小子，算你遇上贵人了，以后小心点。”
　　人群散开，店里小二收拾其东西，少年趁机想走，我拿起一根筷子，向他头上的杂乱发带间飞去，插到他的发间，少年一下怔住，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这青涩脸庞上隐约留下的伤疤，黑发间明亮的双眼，满脑坏主意的样子。像是看到了自已一样，在乱世烈火灼烧之下不羁和孤傲的模样。我开口：“小子，说话算话。”
　　少年惊恐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女侠姐姐，我不是不想守信，我现在着急回家，爷爷还等着我的药呢！”少年眼中闪出的担忧，不像假的。我想，信他。
　　他见我没有回答，就从怀里掏出已经压得皱巴巴的药材包：“我真没骗你，我回去之后就回来找你啊。”他转身走，我也想放他走。店里掌柜忽然来了一句：“颜姑娘你可别信这小子，他在咱城里出了名的爱闹事，当什么百事通，没几句好话。”
　　“喂，老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你们不爱听的话对吧？比如我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妻室。”少年的语气突变，调皮起来。掌柜怒：“嘿，你小子！”我示意掌柜交给我处置，走向少年：“这样吧，我陪你回家一趟，你再帮我如何？”
　　少年撇撇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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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回当下】
　　城郊的村落里，这个村子算是最为破旧不堪的，田地里的庄稼已没有半点生气，枯井像在□□，连鸟雀的叫声里都满是嫌弃。
　　路雾痕，五公主和樾戈，刈魂，四人来到村里，寻找唯一住着人的房子。
　　五公主奔向一处有烟囱冒烟的人家，说：“应该是这儿了。”
　　雾痕跟上：“我们去看看。”
　　樾戈也快步跟上，刈魂走在他身边，已经化为黑发模样，道：“哥，你说这颜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计谋啊？”樾戈看看刈魂，道：“她总是这般行事，找到这个少年应该就有解答了。”
　　樾戈的语气里是不是责备，我没有在场无法了解，但多年之后，我闭上眼，也可以感受他的样子。
　　“咚咚——”敲门声。
　　“来了，你小子又去哪啦？”苍老的声音传出，等了很久，老人蹒跚着走来，驼着背咳了几声，缓缓颤颤地开了门：“几位有什么事吗？”
　　雾痕有礼貌地上前：“老人家，我们没有恶意，是想请问您的孙子一些事，前些日子里有没有一个高挑的、带着剑的姑娘来过？”
　　老汉道：“有，是……对，是一位姓颜的姑娘。”
　　五公主高兴地说：“对，是颜潇语，您知道她在哪吗？”
　　老汉不解。樾戈上前道：“是这样，颜姑娘前日失踪，我们都是她的朋友，打听到她来过这里，就想来找些线索，您能告知我们吗？”
　　老汉也担忧起来：“是吗？怎么会？这样吧，你们若不嫌弃，先进来坐。”老汉转身，雾痕立即上前扶着。在庭院里的破木桌边坐下，老汉给大家四碗热水，几个旧碗还破了边缘。老汉道：“我们穷苦人家没有茶水，怠慢了。”
　　“老伯您坐，我们没关系，那天潇语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雾痕道。
　　老人把那日之事详尽地说了一遍：
　　颜潇语和少年回到家中，老人身患恶疾大夫束手无策，少年得知一处道观有卖神药便筹钱去买，筹钱的方式就是到处打听消息，兜售消息。那日，老人服药后，少年道：“这药真的是神药吗？怎么都五副了还是没有起色。”
　　他在自问，在怀疑，也在害怕。我在一旁看着，淡淡说道：“这不是神药，不过是道观普通的风寒药。”
　　“你怎么知道？”少年忽然站起。
　　老人道：“小毅，怎么如此无礼？姑娘，这孩子非是我的亲孙，从小命运多舛，疏于管教，让姑娘见笑了。”
　　我看着老人慈爱的眼神，于心不忍，道：“老人家，您的病不是凡药可以就能医治的，我想您自己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是吧？”
　　少年听到这，十分激动地站到老人面前，张开双臂，道：“我爷爷不是妖怪，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
　　“妖怪”？“你们”？
　　我想了想，道：“小毅是吧，我没有说老人家是妖怪，更不知道你口中的‘你们’是何意？我只是觉得老人家知道自己为何会妖气入体，邪气缠身，只是不知如何医治罢了，而我，可能帮得上忙。”
　　老人脸色发青，皮肤惨白，身材消瘦，眉宇间流动着一股墨蓝色的妖气，此邪气在他体内留存已久，虽力量不大，却始终流动着。
　　“什么？你有办法？”少年惊讶。
　　“我和老人家一样，被视为异数，我自小学习奇花异草的入药方式，对世间仙草有所研究，这种情况，我有办法救治。”
　　老人家也同样惊讶：“姑娘既然看得出老夫的病，应也不简单。”
　　少年补充道：“对啊爷爷，这位女侠姐姐很厉害的。”
　　“想必又是小毅闯了祸吧。”
　　我提出：“老人家可否让潇语一试？”
　　老人点头，小毅还是有些诧异：“爷爷，你真的相信她？”
　　这小子一会儿对我尊敬着叫“姐姐”，一会儿又“你”啊“她”的，防备心也不弱，倒还真有那么点像我。
　　老人摸着小毅的头：“爷爷活了这么多年，看得人多了，这姑娘的本事我是相信，只是姑娘的来路和目的，老夫就难说了。”
　　老人确实睿智，即便是只看了几眼，仿佛就看穿我一般。我想了想，说：“我确实有事希望小毅帮我，但我也很想帮您摆脱这样的痛苦。”
　　“这便好。小毅，给姐姐帮帮忙吧。”老人笑着，慈祥地说。
　　运用我挎包里剩余的仙草，驱魔之力很快驱退了老人眉间的黑气，老人也舒适了不少，二人非常感恩。但不得不说，在这件事里，我也获得了重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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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痕听完，说道：“所以您和小毅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潇语吗？”
　　“不错，你们是她的朋友，她这次出事恐怕也与望剑山庄脱不了干系，我就把一切也告诉你们吧。”老人道。
　　世间机缘，皆连成遇，由此得，亦由此失。
　　老人的妖气缠身，和多年前望剑山庄的一场劫难有关。
　　年轻的刘胥刚当上庄主，雄心勃勃地打开了封印已久的凌霄剑，凭借着凌霄剑超凡的神力，对抗江湖恶势力，保得鄜州一方太平，一度使望剑山庄达到空前强盛，天下第一。少侠得志，称霸武林，神剑在握，荡涤妖魔。
　　不过，凌霄剑的封印不是没有道理。自古以来，守护凌霄剑的望剑山庄，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拥有强大神力的凌霄剑是不详之物，会带来浩劫，历代掌门恪守门规，始终不曾打开封印。直到山庄出了一个，也就这一个，目空一切的刘胥，面对江湖乱世，他没有过多思索就打开了封印。
　　长剑凌霄，快斩立杀。
　　凌霄确实给山庄带来了灾难，十年前，刘胥外出归来，佩剑凌霄忽然出鞘，飞出房间，悬空于山庄中心楼宇的正上方，夜间，乌云涌起，汇于望剑山庄上空，一时间，传来各种奇异的妖兽叫声和虫鸣，黑气向山庄聚集。
　　刘胥试图登上楼檐控制凌霄，此时的凌霄正处于这股妖力的中心，与其说是妖力缠住了凌霄，不如说是凌霄控制着这股妖力。刘胥没能夺回凌霄，而妖力在整个山庄流窜，洞穿很多人的身体，妖力直击下，百人伤亡，其中包括刘胥最喜爱的妻子。势不可挡的妖力在日出之后渐渐散去，而原本兴盛热闹的山庄，一瞬，成了血泊。
　　刘胥自此，放纵情欲，嗜酒好斗，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他在偶然间认识了猎妖人，是有心请求猎妖人运用驱魔咒，再次封印凌霄剑。
　　老人原本是山庄一老仆，浩劫过后幸存，离开了山庄，收留了弃婴小毅，与之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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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凌霄剑岂不是魔剑？”雾痕不解地问。
　　樾戈道：“四大神剑的传输，都源于民间街巷，至于究竟是何来历，无人得知，神剑，不过是人们冠以的称号。”
　　五公主同意：“不错，樾大哥说得对，苍穹不也是这样吗？”
　　“几位还知道四大神剑的事？”老人从五公主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利，试探性地问。樾戈迅速反应：“是这样的，我们正好是高灵轲高掌门的朋友，颜姑娘也是高掌门的至交好友。”
　　“原是这样。”老人道。
　　“等等，那这次刘胥请猎妖人来，岂不是为了打开封印，他答应了要把凌霄剑交予灵轲的。”雾痕又想到了一点。
　　“可我们还是不知道潇语去了哪啊？”五公主也继续提问。
　　“猎妖人，看来颜姑娘还从小毅那得到了其他消息。”刈魂难得在安静中开口，所有人的注意转向他。樾戈也会意，问道：“老人家，小毅还和颜姑娘说了些什么？”
　　“此前，你们遇到过猎妖人是吧？”刈魂问道，此后的一切似已了然于心。
　　雾痕不解：“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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