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许州的雨还是滂沱，一切看似清晰，却也更加迷蒙。
　　街道上的人不多，像我这般不靠边走在屋檐下的人更少，撑着纸伞，走向山庄……
　　到达山庄门口，淡黄色长裙已经变成蓝紫色短裙，双刃在手心，眉间素平静。
　　“庄主，高掌门到了！”传达者道。
　　柳城的气色恢复得很好，又是一派硬朗，端坐于大殿，而云辰坐在侧面。灵轲走入大殿：“柳伯伯看起来恢复了很多，灵轲便放心了。”
　　“灵轲来，不必客气，快坐下。”柳城示意灵轲坐下。
　　灵轲坐到云辰对面：“灵轲今日前来，除了是来看看柳伯伯的情况，还有一事。”
　　“我知道，当年之约老夫必然会履行承诺，苍穹剑就在山庄中，我必定会交予你。”柳城笑道。
　　灵轲嫣然一笑：“柳伯伯言出必行，灵轲感怀，灵轲要说之事，并非苍穹剑，而是希望庄主处置妖言惑众的道士，并且烧毁山庄后的梁柯草田，不再在那片土地种植食物。”
　　柳城开怀大笑：“是老夫疏忽，就按你所说的办。云辰，你去办吧。”
　　云辰起身：“是，那父亲、高掌门，云辰告退。”
　　灵轲试探性地问柳城：“柳伯伯，那婚约一事……”
　　柳城惭愧地扶着脑门，说道：“此事是老夫受心魔所控，难为灵轲了。”
　　“不，灵轲明白，难为的反倒不是灵轲，而是菀帘姑娘和云辰公子。”
　　“是啊，菀帘是个善良的姑娘，捭剑山庄这一次，欠了她一个很大的人情。”柳城继续叹气。
　　“菀帘姑娘奋不顾身寻找解救百姓的解药，她也是全城的恩人。”
　　“老夫明白你的意思。”柳城看灵轲句句提及菀帘，也大概明白了灵轲的用意。
　　灵轲起身拱手：“那灵轲就不再多言了。”
　　柳城也走下大殿，招呼身边手下撤出大殿：“你们先下去，我与高掌门有要事相商。”
　　众人退：“是，庄主。”
　　两位掌门商讨了齐聚四剑的计划后，柳城讲述了关于苍穹剑的故事，以及自己愿意助高灵轲一臂之力的想法。
　　灵轲离开大殿，走至山庄的池塘边，遇见躺在池中亭顶喝酒的回影和在亭子里的玲儿。
　　玲儿抱着柱子侧头看亭子顶上的人，一蹦一跳地说：“影大哥，你在上面有什么意思？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吗？”
　　回影看着天，任凭雨水打在脸上，顺着分明的轮廓流淌，喝着闷酒：“世人说下雨时是天在流泪，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可是下雨了，这样你会感染风寒的，姐姐说过，那是很难受的病。”玲儿在桌角找到一把雨伞，念念有词。
　　“你的掌门姐姐有没有说过，只有人才害怕生病，我才不在乎。”
　　“你不是人吗？”玲儿笑着问。
　　“不是，你害怕的话，最好乖乖离开。”回影说着，话语里是异常的严肃。
　　“我才不害怕！”玲儿说得理直气壮。身着殷红色广袖裙的小姑娘飞跃到池塘水面，蜻蜓点水，撑起纸伞，跃上亭顶，站在檐角：“我也不是人，我要和影大哥在一起。”
　　回影看着眼前的姑娘，嘴角上扬：“果然是傻丫头。”
　　“我们灵犬一族是介于妖和仙之间的最聪明种族之一，我才不傻呢。”玲儿站在湿哒哒的檐角，有些晃晃悠悠。
　　回影又看着天：“命理难说，”他直起身子坐着，伸出一只手向玲儿：“丫头，别站在那了。”
　　玲儿抓住这只手，顺着他的力飞身到他一侧，湿滑的屋檐显然不易坐稳，她一把抱住回影蜷起来的膝盖，回影也顺势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撑起纸伞。
　　“哈哈，我明天就告诉娘我要留下来，和影大哥在一起！”玲儿笑着说，嗓门大得仿佛要告知全世界。
　　“臭丫头，我才懒得照顾你。”回影笑着，却揽玲儿入怀。
　　雨中似乎有种隐约的甜味，灵轲细细品味，甜是真的，会心一笑。
　　玲儿看到了撑着白色纸伞的灵轲，紫色裙摆，似烟雨中一点墨迹，她招手道：“姐！”灵轲微微抬了伞头，轻轻一笑。
　　三人亭中坐下。
　　灵轲摸了摸玲儿潮湿的头发，递给玲儿手绢，玲儿笑着接过：“谢谢姐。”回影看着此时的灵轲，对玲儿的关爱，和初见时那冰山美人天差地别，他冲高灵轲一笑：“高掌门，这丫头平时都叫你姐吗？”
　　“是啊，玲儿和十娘是我的亲人。”
　　玲儿笑着：“那是，咱们是一家人。”
　　灵轲看了看喜笑颜开的玲儿，郑重说道：“所以你应该和你娘商量一下吧。”
　　“所以姐姐支持我的决定咯？”
　　灵轲笑着：“我不过是找不到理由拒绝，还谈不上支持。”
　　玲儿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好呀，我去找娘！”说着就蹦跳着离开了亭子，灵轲连忙把伞递给玲儿。
　　待玲儿走开，高灵轲严肃起来，收了笑意，问回影：“回影大哥，玲儿交予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事？你尽管说。”
　　“照顾好她。”
　　“这是自然。”
　　灵轲想了想，又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我不过问你的过去，只希望你对玲儿是真，没有一丝欺骗，否则，我高灵轲绝不放过你。”
　　回影听得仔细，也理解这话背后的意思，当日他显现出的法力，明眼人都知道他来历不凡，如今面前的高灵轲不计过往，对他表达信任，他也承诺：“我回影誓不负姬霂玲。”
　　一个誓言，振聋发聩。
　　“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提及之事，我不强人所难，但我希望你明白你和玲儿的身份特殊，万事小心。”灵轲继续嘱托。
　　“这一点，我清楚。”
　　“答应了她，就履行你的承诺，玲儿自幼跟着十娘四处漂泊，但天性善良，吃过不少苦却依旧乐观天真，别负她。”灵轲说完这一句，起身准备离开，拿起纸伞撑开，看了看亭外淅淅沥沥的雨，停住说，“十娘那边恐怕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多谢高掌门提醒。”回影道。
　　“不必谢我。”灵轲离开。
　　捭剑山庄，在这一片雨雾中朦胧不清。
　　回廊处，又遇菀帘。菀帘这是刚从山下回到山上，来帮云辰的忙处理山庄空地的事。
　　“高掌门！”菀帘热情地与灵轲打招呼，“怎么不见潇语？”
　　“不知，她有事吧。”
　　“去客栈找她也没在。”
　　“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带到。”
　　菀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看来你们很快也要启程离开了，好吧，我只是希望和潇语说一些心里话。”
　　“潇语当我朋友，我必定带到。”灵轲答得迅速。
　　“那日在焚妖台，我看得出她眼中的不忍，颜姑娘看似对所有的事很有把握，其实也不过是藏了太多心事总是犹豫不决，我总觉得她的防备让她太累了，虽然不清楚她为何如此，但，我知道她本性不坏，希望她能放下，能开心一些。”
　　灵轲微微一笑：“是啊。”
　　此二字，已是千言万语。
　　“她或许有什么难以回首的过去或是什么不能与人说的困难，但很多事若她不说，又有几人可知，可懂。我只是希望她可以与信任之人敞开心扉，看得出，路少侠和舞姑娘时她很好的朋友。”
　　灵轲淡淡地说：“信任之人？是吗？”
　　“对，有些人已经走进她的心，不过是不肯承认罢了。我一个外人都能知道，更何况你们这些和她一起的朋友。”菀帘笑了笑。
　　高灵轲沉默了，颜潇语也沉默了……
　　菀帘接着说道：“那就拜托高掌门了。对了，五日之后，云辰答应娶我过门，若不嫌弃，可否请大家喝杯喜酒？”
　　灵轲答：“恭喜，我会通知大家到席的。”
　　走出山庄回城的这段路，总是那么漫长。长得这山间每一寸芬芳、每一声蝉鸣、每一片绿叶，都映在高灵轲的心里。
　　高灵轲脑海里回荡着菀帘的话，渐渐化作另一个人……
　　颜灵转。
　　“颜潇语，你的宿命，当真只有孤独吗？”一句自嘲。
　　从离开醉香之后发生的一切看来，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六界动荡之局已开，人间充斥太多妖魔鬼怪，而隐藏在人群里的天谴，何时能摆脱自己的命运，看似为了解救自己而做的一切举动，又与天下人有了奇妙的联系。
　　我开始觉得这不是一件个人之力能完成的事，开始觉得这背后有一股无法撼动的力量，在等待有人掀开战局，发出战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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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欢怡，徐伯准备了好酒好菜等着庆功，雾痕和五公主已经在桌边等不及了。
　　见我回来，雾痕迎来：“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一切如常。”我随口一答。
　　五公主也跑过来：“这么说捭剑山庄的事情解决了！呜呼！”
　　雾痕笑着说：“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五公主举杯：“那是，我们这次经历那么多劫后余生，自然应当庆祝了。菀帘和云辰公子怎么没来？还有小玲儿和十娘，哦，还有那个回影！”雾痕碰了碰五公主的杯子，补充道：“对啦，还有送你回来的樾大哥呢？”
　　我见这两人几乎一个乐模样，不得不一一解释：“玲儿正准备留下来和回影大哥在一起，现在大概正在和十娘讨价还价；菀帘和云辰要准备大喜之事，最近都有得忙活了，今天无法出席了。”
　　五公主听到这几乎发疯地跳到徐伯面前，差点没把行动不便的徐伯给撞到：“徐伯，这么说你要嫁女儿啦？”
　　徐伯也笑着：“你这丫头！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我也是正打算告诉你们。”
　　“真好，我还没见过人成亲呢！我一定要去的！”五公主更加乐呵了，“对了，路雾痕，你见过成亲吗？”
　　雾痕摇摇头：“没，不过这次绝不会缺席的。”
　　“那你说该送什么东西好呢？我听说成亲是要送礼的，我一定会给菀帘一个大大的惊喜。”五公主开始计划她的事情，好像是她自己出嫁一般开心。
　　雾痕凑上去说了句：“不要是惊吓就好。”
　　“喂，路雾痕，你就这么对待你救命恩人！”五公主开始追着雾痕跑。雾痕停下：“我不过是给你一个提醒。”
　　“我怎么在这话里听出了嘲讽呢？”五公主一副怒火烧起的样子。在她漂亮脸蛋上，经常出现这个表情。
　　雾痕把事情又丢向已经动筷开吃的我：“潇语，我说得不错吧。”
　　五公主果然上钩也把矛头转向我：“潇语，你帮谁？”
　　我继续吃着：“我只知道二位再这么闹下去，一桌的好菜就会尽收我的腹中了。”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闪到我身边坐下，大吃起来。
　　不一会儿，一片狼藉。
　　雾痕给大家斟酒，一边给我杯子里加酒，一面问：“呃，潇语你好像还没说为何樾大哥不出现？”
　　一听，我停住手中的筷子：“对方敌友未明，我管不着。”
　　五公主倒是边吃边说：“我倒觉得吧，樾大哥一直都是在帮我们，也救了你不止一次了，他也没害过我们，为什么不能是友呢？”
　　“可他毕竟还是杀手盟的人，这次山庄的事就是那个刈魂搞的鬼，想必这也是杀手盟计划的一环，潇语，你说的不错。”雾痕仔细一想反而站到了我这边。
　　五公主猛地站起来像是吃了炸药：“好啊你路雾痕，怎么的，今天就是和本公主过不去是吧！”
　　“我只是理智地分析了情况。”雾痕平静地回答。
　　“你！”五公主趁着酒劲儿更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了。指尖旋转起一道法力，卷起酒坛里剩下的酒就形成水柱冲向雾痕，雾痕也迅速反应运功掀起一个空盘，左手二指悬在空中挡住酒柱……
　　一左一右，就在我两侧斗起法来。
　　我左右这么一看，只能说：“二位大侠，你们都是有伤在身，一言不合就动手，有没有点大侠风范？”
　　五公主回答：“是他今天总和我对着干的！”
　　雾痕回答：“不愧是神界刁蛮的公主。”
　　我再一看这形势不但没有好转，反倒更是严峻了。五公主又卷起菜汤形成另一柱流，雾痕也再次掀起一个空盘，右手二指控制。
　　“二位，闹够了吧。”
　　五公主回答：“路雾痕，我说你怎么就不肯承认呢？”
　　雾痕回答：“我说你堂堂神界公主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呢？”
　　嘭——
　　终于在盘碗横飞中休战了。
　　“算了，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潇语，你吃饱了吗？”雾痕停战问我。我看着这桌上真正的“狼藉”说：“不饱也得饱了，两位结束了？”五公主歇了口气：“我大方原谅你了。”
　　我看夜色已深，便尽快分离二人：“五公主，今天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有点事明天待你酒醒了再说吧。”
　　五公主起身准备离开：“我才没醉呢？我可是千杯不醉！”她走得稳当，我便没怎么上前去。
　　“雾痕，你也休息吧。你说你怎么会和五公主斗气？不像你呀！”我接着开始说服雾痕。雾痕眨了眨大眼睛：“哦，你很了解我的样子嘛！”
　　“怎么，就允许你一副了解我的样子，不允许我小小揣测一下你的内心吗？”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好玩吧。”雾痕看着我，“要不你再分析‘揣测’一下我的想法。”
　　“懒得和你再斗成刚才的局面，快回去吧！”我笑着看他，把他推起来推着背向楼梯边送。
　　“行，行，行，你也休息吧。总感觉你有什么事，有事说出来，哥帮你！”雾痕回头嘱咐我，虽是一脸调皮，我仍看得出温柔。
　　“好，算我叫你一声哥好吧！有什么也明天说吧。”
　　“好！明天说！”雾痕回了房间。
　　我看着窗外的雨终于停下，周边一片寂静，心中却忐忑难安，无眠已是注定，便收拾起来饭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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