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我和樾戈到达结界所在的那个山坡，循着原来去过的路，在结界口遇到了倒地昏迷的二人，迅速回城。
　　柳云辰和回影近日一直在与施药队伍的斗智斗勇，到达欢怡，必然与菀帘相见。但菀帘似乎没有过多解释她的事情，只是默默加入大家，希望这场灾难尽快过去。云辰也深知这一点，也无多言语，两个人的私事就这么心照不宣地搁置了，一起联手阻止再有人施药害人。
　　柳城对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愈发不满，性情也更加偏执，寻租组织了下一次发放仙草，城内又是前来领药的长龙。
　　明媚中午，两个小道士给众人发放仙草，周围站着不少山庄弟子，还有主持此事的那个老道士，得意地在一旁看着。捆好的一株株梁柯草，就这么交到一个个渴望美梦的百姓手中，人头攒动。
　　街道拐口的小巷里，云辰和菀帘躲在其中，另一个巷口，是回影和玲儿，十娘则带领不少炼剑山庄的人在周边等待。
　　“照计划行事。”云辰通知回影，依靠二人的默契唇语。回影看了看身边的玲儿：“丫头，我觉得你还是呆在这里好。”
　　玲儿一急：“不要！你忘了我可是赢过你的，你还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起，你丫头不懂……”
　　“我懂！影大哥担心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回影看着眼前的姑娘，像是一阵春风吹过他早已冰封多年的心湖，这一句这一笑，已然深入他的心。即便这扇关闭了长久的心门锈迹斑斑，沾着千年前无数人的鲜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般可爱的姑娘，已经走了进来。
　　“那好，我去对付那个老道士，你收拾那些小喽啰。”回影妥协。玲儿得意着：“那我一定比你快！”
　　“还不一定吧。”回影也笑了，不等玲儿出手，他已经瞬间移动到人群中，穿越长龙，手握捭剑山庄的剑刀，挥向老道士。那老道士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猝不及防，背上一道伤痕，转身和回影对不上三招，已经倒地。
　　一切太快，场面太乱。周边的弟子开始围攻回影，而玲儿动作也没有拖拖拉拉，两个小道士很快放倒，周边的弟子也收拾了一半。
　　百姓们开始无措，有的呆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有的迅速逃开：“杀人啦！打架了！”；有的上前抢药：“快给我啊！再不走出人命了！”
　　“我们走！”云辰看时机已至，握着菀帘的手，穿越人群，收起那些剩余的药材。
　　“那不是少庄主吗？”不少弟子认出了云辰。
　　“看那是妖女！她还活着呢！”百姓中也有人认出了菀帘。
　　同是逆天意违人愿，尘世陌路终成鸳鸯。
　　十娘带领一些弟子，围住了这条路的狭窄地段，阻住人们去路。
　　场面更加混乱……
　　收拾了周围弟子，回影和玲儿回到云辰和菀帘身边，四人站在众人面前。回影对云辰道：“云辰，你一旦做了决定还是蛮干脆的嘛！动作也挺快。”
　　“如若再放任着药草发放出去，只会害了更多的人。”云辰道。
　　柳云辰对自己的父亲，本是绝对的恭敬和服从，他自幼不争不抢，可眼下的庄主早已非昔日正义凛然的柳城，药草一日不除，恐怕危及的不止许州。他本不想做什么救世的英雄，只是始终本着一颗善良的菩提心。
　　菀帘忽然插话一句：“影大哥，云辰一直知道这药草于人无益，不过是没有找到解药，并非不在乎百姓生死。”
　　云辰看着菀帘，初见时那种知音难觅之感，再次席卷而来。
　　回影笑看二人：“是啊是啊，我忘了还有菀帘姑娘呢。云辰，但此事不会这么容易了结的。”
　　“我知道。”云辰回答，也准备好接下来的一切，他向在场的百姓解释：“各位，云辰此举也是迫不得已，这些药草并非良药，美梦再完美也不过是梦，你们的家人还在等待你们从梦中醒来，贪求一时，耽误的还是你们的时光。我没有照顾好家父，反而让其陷入魔草掌控，害得大家受累，今日醒悟，亦望大家同醒。”
　　云辰挥手示意，十娘带来了这里大多数人的清醒的家属，一时间，家人相拥，很多人开始明白，珍惜现实，才是真切的生活。
　　菀帘和云辰紧握着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生如梦却也绝不是梦，现实虽满布苦痛，但也那耕耘来的一丝幸福，真实地提醒着每一个人，活着和死去不一样，可在梦里活着，和死亡没有多少区别。
　　“说得好！”
　　远方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在人群上空回响。
　　大家四处寻找声音来源，只有回影一眼便洞穿，此人在远处的高楼檐角站立，阳光里只留下一个瘦俏的身影，功力深不可测。
　　男子飞身而下，轻如羽毛落在发放药草的木桌上站定，道：“少庄主的这番话，在下受教了。”
　　这一举，更多人惊讶逃离。
　　“你是？”云辰准备好折扇与剑刀，试探性问。
　　男子散乱的青丝忽然变白，银发飘逸，眼角泛红：“我想这位姑娘应该认识我。”
　　菀帘一惊：“是你！当日伤我之人。”
　　银发，妖孽，刈魂。
　　百姓受惊：“妖怪啊！”纷纷逃窜……
　　云辰拔剑指着刈魂：“你就是一切阴谋的幕后策划，除了你就能还许州太平。”
　　“就凭你也配用剑指我。”
　　刈魂的嚣张显然激怒云辰，一剑刺出，刈魂一跃离开桌面落地，背对众人，而云辰手中之剑，猛地碎裂。众人惊，玲儿和十娘围了过来，感受到妖力，不得不备战。
　　“凡夫俗子，不堪一击。”刈魂轻笑着，接着凝聚起地上剑刃的碎片，在苍白纤细的指尖旋转成一个球团，一掌推向云辰。玲儿与十娘上前阻挡，运起气墙，两种光芒尖峰对决。
　　“有意思，这人间的非人界之人越来多了呀。”刈魂笑着说，看着费力阻挡、面露难色的十娘和玲儿，似是享受游戏的乐趣。
　　就在刈魂不屑之时，一个身影如闪电现身，一把泛着青色光芒的短剑劈开他所造法阵光球，只一眨眼，剑刃已然横在他的颈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刈魂也吃惊地看着眼前持剑之人。
　　回影。不，是全身泛着黑气的回影。
　　“怎么样？我做你的对手如何？”回影轻笑，杀气腾腾，仿佛变了一个人。
　　“漂亮，人间竟有你这样人不人妖不妖的家伙。”刈魂也笑着。
　　“是吗？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像在骂自己一样别扭吗？”回影反驳。
　　话语刺耳，刈魂迅速退步离开剑刃，向回影挥出一掌，掌力被回影横剑相当，此时二人以内力对峙，不相上下。
　　玲儿走到回影身后：“影大哥！”本想给回影注入自己的力量，却被十娘阻止：“玲儿，他的内力与我们不同，不要轻举妄动。”
　　“哼，有意思，我会再回来找你的。”刈魂猛地撤走力量，一阵白烟起，便消失在街道。
　　回影收回功力，身体周边的黑气依旧环绕，这团黑气更像是一个个怨灵，来自最阴暗处的杀意，让人毛骨悚然。
　　玲儿走近回影，轻轻用手拽着他披风的一角，小声地问：“影大哥，你还好吗？”
　　回影回头看她，是可怕的、凶狠的、深不见底的眼神。玲儿吓得后退了一步，却她还是抬起手，拍了拍回影的肩膀，叫他：“影大哥……”渐渐地，回影眼中的杀气渐渐消失，周身黑气也慢慢不见，他才开口：“我没事。”
　　“那就好，我们成功了！”玲儿很快恢复开心的状态，乐天派的姑娘的笑容感染了所有在场的人。
　　“不知道潇语她们怎么样了？”菀帘担心着。
　　“是啊，姐姐还没回来呢？”玲儿说。
　　“我们先回欢怡吧，万一他们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定。”十娘道。
　　计划成功的众人，除了玲儿外，没有多少喜悦。云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回影，而回影也仿佛知道了关于玲儿和十娘的什么秘密。
　　许州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雨，大雨倾盆，砸落不少破损的屋檐，破碎的屋瓦混着泥土，汇入街道边缘的细细涓流。大雨冲刷了街道杂乱的纸屑，冲刷了泛着黑色的街角，也洗过明媚的旭日，和煦的暖风。
　　大雨连下几日，整个城池安静了不少，山庄那把光亮的神剑依旧明亮，少了烈日的光辉相映，添了几丝孤独。
　　欢怡客栈的门牌也被冲刷得蹭亮，门口的台阶也一尘不染，客栈内满是潮湿的气息，没有客人，略显空荡荡。
　　“怎么？伤才好了一点就开始喝酒了？”
　　我下楼，看见角落里喝着小酒的雾痕，笑道。
　　雾痕抬头看我，他脸色比起以往显得异常苍白，唇色清淡，缺乏笑意：“潇语。”
　　我走到他所坐的桌边，一手扶着桌面：“我说你这蜀山弟子，下山就是为了破戒吧，这种香气不正的浊酒你也喝得痛快？”
　　雾痕仔细嗅了嗅杯里的酒：“我又不像你，喝个酒还讲究那么多，在我看来，酒就是酒，没什么好酒与坏酒的区别。”
　　他正准备饮下这一杯，我出手夺过他的杯子：“慢着，我可以告诉你好酒与坏酒有多大的区别。”
　　雾痕低着头，清浅一笑。看到他恢复原本的样子，我心里稍稍松了一下。他说道：“好啦，你铁定不是来说喝酒这件事的。”
　　我放下杯子坐下：“我在想，要是没了你，这世间就没人懂我了。”
　　“怎么会？你还有那么多朋友啊，像醉香酒楼的大家，像舞姑娘……对了，舞姑娘……她没事吧？”
　　“她呀，没有你伤得那么重。”我玩弄着杯子，回答漫不经心。
　　雾痕忽然激动得说：“好啊你颜潇语，你一直在套我的话。”
　　“是吗？我有吗？”
　　他又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告辞。”起身离开。
　　我也跟着站起：“喂……”
　　五公主出现在眼前，我接下来的话也应该就此打住了，换个说法，先打破现在的尴尬再说：“五公主，你帮我再熬一味药给雾痕吧，我正好去看一下山庄的事。”
　　五公主接过我的话：“好啊，你去忙吧。”
　　我离开欢怡，撑起纸伞。
　　五公主率先开口：“路雾痕，你的伤好多了吗？”
　　雾痕答：“好得差不多了，对了，我睡了多久？”
　　“从那天我们一起被潇语救回来，有两天两夜了。”
　　“我们一起被救回来？潇语一个人？”雾痕惊讶地质疑。
　　五公主笑着：“没有啦，还有上次那个杀手盟的樾大哥。”
　　“我们被困在妖界的这些天，潇语和那个樾戈一起吗？”雾痕问得着急，像是质问。五公主轻轻一怔：“应该是吧。”
　　接着是又一阵沉默。
　　五公主吸了口气，笑着说：“路雾痕，我们这次也算是大难不死了。现在想想，妖界内的事像是一场梦。”
　　雾痕原本一直躲避着五公主的眼睛，此时四目相视，本来都跑到嘴边的话像是撞上了一面墙，生生被挡了回去。他转身又倒了一杯酒喝下去，才开口：“我觉得，这是一次很有意义的冒险。”
　　“是吗？我也喜欢这样的冒险。”五公主高兴地说。
　　雾痕也笑了：“不过下一次，我必护你周全。”
　　五公主听到这一句，心里绽开千万朵花。于她而言，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直接的话也最暖心。她开心地笑着：“恩，说好了。不对，是我们两个都要平安回来。”
　　“这一次找到了解药，解救了大家，也很值得。”雾痕说。
　　五公主猛地一惊：“啊！你的药还没煎呢！”说完转身跑向厨房。雾痕准备追上去：“我自己来好了……”他刚走出一步，就踩到一个东西，弯腰捡起，是那块玉石，妖界里救了他的那块玉石。他小心翼翼地把玉石握在手里，想起妖界的经历，看着这块原本散发仙气和灵光的玉石，如今安静灰暗地躺在他的手心。
　　路雾痕心里五味杂陈，像是饮下一杯温热的酒。
　　五公主又跑着出来，停下雾痕面前：“好了，你再回去休息一下吗？我知道病人需要多休息。”
　　雾痕温柔地问五公主：“舞姑娘，你的伤势呢？”
　　“我啊，没什么，只是耗损了一些修为，没什么大碍。”五公主捋了捋她奔跑后有些凌乱的头发。
　　雾痕摊开手心，玉石展露在五公主眼前：“这块玉石拥有强大的法力，对你一定是异常珍贵的东西，而今却失去了灵力。”
　　“哦，是啊，它是失去了灵力我才把它放在袋子里的，不过没有那么珍贵啦，更何况它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值得。”五公主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你能把它交给我吗？我想办法让它恢复灵力。”雾痕道。
　　“恢复？灵石之力一旦耗尽哪还有恢复的说法，其实你不必介怀，它……”
　　“蜀山曾有恢复宝物灵力之法，待我查找一下古籍，一定有办法的。”雾痕打断了五公主的解释。
　　五公主看着雾痕的坚持，把玉石又交到雾痕手中：“好吧，恢复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它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我说到做到。”雾痕的态度倒是十分坚定。
　　此石，本名回天石，其法力可开启天人之结界，打开从人间去往神界的道路。凡人苦苦追寻登天之法，可若无开启天界之结界的法物，便是海底捞月。此物属于神界上神，也唯有上神之力可以催动和使用，凡人得之，与普通玉石无异。
　　五公主的回天石失去灵力，意味着她无法回到神界，更准确地说，是无法自由回到神界。回天石闪现灵力，会传达信息到达神界，神界现在应该已经有人收到五公主从凡间发出的信息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私下凡间的自由时光，兴许从她出手那一刻就开始倒计时了，再回神界，就是负罪之身，获罪于天。
　　以往，神界尚未得知五公主下凡之事，神界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像是捉拿当年的仙茹羽一般，把所有威胁到神界安宁的危险因素，狠狠掐碎。
　　有语叹：“仙佛无情，凡人无义。”六界万物，最惨忍者，神也，人次之，妖魔所不及。
　　解药已经配制完成，派送到每一位受梁柯草所害的百姓手中，柳城庄主也在服药后渐渐清醒，身体恢复了不少。期间菀帘和云辰携手为百姓送药，全城很快认识到菀帘并非妖孽，还纷纷祝福他俩人白头偕老。另外樾戈把破解咒语之法告诉了我，按照此法，破解了菀帘身上的毒咒，她也恢复常人。
　　辗转得果，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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