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翌日，惠风和畅，晴空万里。
　　一早，抱手而立的剪影，如一幅恬静山水画，就挂在门前艳阳下。雾痕一看到依靠在门槛的我，就走到我身边，故意轻轻地拍了我的左肩，迅速坐在我的右边：“嘿，潇语！”
　　我直接望向右边，递过去一盏茶：“这么早。”
　　他捏着那个杯子，嘟着嘴：“都骗不到你的吗？”
　　“今日要去山庄取苍穹剑。”我轻声道。
　　“你怎么没精打采的？”雾痕关切地问，“这不是好事吗？”
　　“昨晚拖你们两位的福，这么折腾，哪还有精神？”
　　“是吗？对不起啊，舞姑娘醒了吗？”雾痕挠了挠头，脸上浮现惭愧的表情。
　　“让她睡会儿吧。对了，既然你心怀愧疚，那给我下完面去，饿了。”我看他的样子，回他一个邪恶的微笑。
　　雾痕起身：“在这儿等着我呢，行，我去。”
　　“好乖啊！”我拉拉他的衣袖。
　　雾痕走向厨房，停在半路说：“谁让我是你哥呢？”听到这，我也扑哧一笑，旋即运功吸起桌上的一只筷子，飞向雾痕。雾痕也很快反应蹲下一躲，走去厨房：“哈哈，没打着。”
　　“路雾痕，你这家伙。”我笑着，又望向门外渐渐热闹的街道，心中那些疑惑暂且一放，心情也舒畅很多。
　　吃完雾痕的面，十娘也来到欢怡：“潇语，高掌门今日该出发了。”我看得出十娘语气平淡，神情有些许不快，看来是已经知道了玲儿的事，不多耽误，即刻启程：“好，雾痕，五公主醒了告知她一声。”
　　雾痕点头：“我知道。”
　　启程捭剑山庄，颜灵转……
　　柳城与柳云辰等捭剑山庄弟子在门口列队，等候炼剑山庄掌门高灵轲的到来，一行人进入山庄，直到走至山庄正中轴心处，柳城屏退旁人，仅留下灵轲和云辰。
　　高灵轲仔细观察此处，位于山庄正中有一简单花坛，坛内黄白鲜花盛开，并没什么异处。但再观整个山庄布构，从此处出发，看似不循常理四方建设，但此处确为正中。捭剑山庄处此山灵气最盛之处，细细感知地脉流向，那灵气不是汇聚于此，而是从此处发出。
　　柳城开口：“灵轲，苍穹剑就在花坛之下。”
　　“爹，你赶快打开机关吧。”云辰说道。
　　柳城反而看向灵轲：“灵轲，你觉得呢？”
　　“柳伯伯想让灵轲找出机关所在，是相信灵轲的能力。”灵轲此语一出，柳城笑道：“不愧是聪明的丫头。”
　　灵轲绕着这圆形的花坛一圈，回到柳城身边：“我想，这花开如此灿烂，蝴蝶会替我找到。”
　　“哦，蝴蝶？”柳城笑道。
　　灵轲走向花坛周边的四大灯台中的一台，一掌炸开灯台，台下有空洞，洞内飞出十几只颜色各异的蝴蝶，飞向花坛，停落在花朵之上。看着纷飞的蝴蝶，灵轲道：“唯有蝶识得花。”云辰在一旁也看出其中玄机：“果真应了蝶恋花之说。”
　　柳城连连拍手道：“老夫老了，当今天下时局混乱，有像你这样机智聪慧的人主持正义，我也应该放心了。”
　　“柳伯伯言重了，灵轲不过是晚辈，经验尚且不足，还需多加历练。”
　　柳城上前缓缓道：“苍穹剑在捭剑山庄已有百年，山庄守护神剑不敢有一丝懈怠，铸造此台以封印和保护神剑。花坛之中的花有二十朵含有机关，每日变化位置，只有此灯台之蝶可以找出机关所在，灵轲说的很对。”说完，柳城破开其他三个灯台，蝴蝶飞出，几乎停满整个花坛，只有其中二十朵没有蝴蝶停留，看来就是含有机关的花朵。
　　“灵轲有一事不明，四大神剑中，黄泉剑、凌霄剑世代传于掌门使用，铸剑山庄早年因剑灵害人封印碧落剑，为何苍穹剑会被世代封印？”灵轲听完柳城的话，提出疑问。
　　“灵轲，待会儿你就会明白的。”柳城带着一把钥匙，给二十朵花解锁，带锁解开，便有通道出现，通入地下。
　　暗道狭窄却干净，自有火把，不出几步，就看到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应该就是装有苍穹剑的剑盒。周围再无其他陈设，对这四大神剑之一的苍穹，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待遇。
　　柳城上前，徒手打开木盒，盒内就只是一把剑刀。
　　苍穹剑，是剑身刀口，剑鞘也是独一无二，铁铸雕龙，龙身青黑，龙鳞青白，剑柄龙首，龙牙俨然。
　　若苍穹真是传说中的神剑，应该有神光或者神性，但此剑似乎与普通的剑刀没有什么区别。高灵轲心中闪过一丝疑虑，颜潇语也有些怀疑那个传言，是真是假。
　　“苍穹剑，封在这地底已经多年，捭剑山庄有规矩，每次打开机关都代表着上一任掌门的离职，乃是传位之意。”柳城说着，看向云辰。云辰领会：“爹，”云辰重重跪下，“这是？”
　　柳城扶起自己的儿子：“云辰，此次之事我也想通了，你虽与你大哥性格相异，但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整个山庄，把捭剑剑法发扬光大。”
　　“云辰必当竭尽全力！”云辰承诺道。
　　“灵轲提前恭贺柳少庄主了。”灵轲拱手。
　　柳城关上剑盒，递给灵轲：“灵轲，苍穹剑就此交予你，只可惜它可能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灵轲接过沉沉的盒子，惊讶道：“为何这么说？”
　　“苍穹剑被预言为四大神剑之一，我也惊讶。事实上，封印苍穹剑是不得已的做法，祖上每一任掌门都会把苍穹剑之事交予下一任掌门，但并非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仪式。苍穹剑不可用。”柳城最末一句说得掷地有声，“苍穹剑天生神力，有认主之能，若非苍穹剑的主人，拔不开这剑鞘，更不用说使用此剑。曾经的掌门试图撬开剑鞘，剑身飞出又迅速回鞘；即便融化剑鞘，剑身又会迅速生成另一副剑鞘包裹。总之，若无苍穹剑主，神剑还不如一件普通兵器。”
　　灵轲认真听完，说道：“江湖传言要求集齐四大神剑改变天下运势，就算是找到了全部，若缺乏苍穹剑主人，岂不是前功尽弃？”
　　剑主？六界天下之人何其多，山庄延续几百年来，都不曾遇到真正的剑主，若是前功尽弃……
　　看来必须得试试其他办法了，颜潇语想。
　　柳城捋捋胡须：“极有可能，这苍穹剑主，千百年都未曾出现。”
　　“伯伯何以如此确定？或许是剑主没能及时出现。”灵轲道。
　　“根据山庄古籍记载，苍穹剑剑主曾是古时一位名震天下的将军，剑主拔剑，苍穹必定会发出剑啸，并追随剑主而去。这是捭剑山庄最古老的说法，后世没有剑主出现，是否如此，也不得而知了。”柳城语气沉重，走开几步，忽的态度一转：“不过，近期也有了变化，这几天更是夜夜有声，或许，剑主真的出现了。”
　　“最近是指？”
　　“大概就是高掌门一行人来到捭剑山庄之时开始的。”
　　话音未落，灵轲感受到手中剑盒在微微震动，她看了眼柳城，柳城以眼神回复后，灵轲方才打开剑盒，盒内的剑身开始晃动，伴随着龙吟狮吼般的声响，声音不大，但却浑厚。
　　“天下已是这番模样，苍穹剑在此时寻找自己的主人，许是顺势而为。”柳城感叹。
　　“这样也好，至少对寻找剑主也有帮助。”云辰道。
　　灵轲看着手中这把神剑，真实地感到它蕴藏的力量，如巍峨高山，又如浩瀚沧海，对此剑的忠诚心生敬佩之感：“苍穹剑主，它自己会找到的。”
　　“不错，高掌门，此后就把苍穹托付于你了。”柳城对灵轲说。
　　灵轲郑重答道：“灵轲必当不负所托！”
　　完成苍穹交接的一瞬，剑身闪过一束刺眼的蓝白色光芒，三人下意识闭了眼，也就是这一刹那，苍穹剑飞出剑鞘，直向洞口，似惊醒一般，逃出生天。
　　三人惊，也立刻追了出去。奈何神剑速疾，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飞远，消失在云端。
　　高灵轲默默关上手中的盒子，心中颜潇语确实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都白忙活了。
　　“看来苍穹真的找到主人了。”云辰收起折扇道。
　　“苍穹生性正义，但愿它的主人也是正义之人，能为这乱世做点什么。”柳城叹。
　　“我觉得，我相信苍穹。”高灵轲只好笑着，仰望蓝天。
　　城内凡人只看到一束光在头顶闪过，苍穹重获自由，兴奋地寻找它的主人去了……
　　高灵轲辞别捭剑山庄，颜灵转。
　　下山的那条路，是熟悉的，我在老地方停留了片刻，对这个神剑出逃的结果表示闷闷不乐，原地张望时，又想起杀手盟的那些人那些事。
　　熟悉的人从熟悉的方向走来，带着熟悉的杀气和压迫感逼近。
　　“你在想什么？”樾戈的身影渐渐清晰。
　　我转身看着他，云淡风轻，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颜姑娘喜欢选择不回答别人的问题。”樾戈说道。
　　“是吗？”我自嘲一笑，接着说道，“行，我错了，我在想这里刚刚发生的事。那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樾戈走近，看了看周围，说：“我没事。这里的事很困扰你吗？”
　　“樾大哥喜欢这样一问一答，显得我们之间更有距离感了。”我还他一句讽刺，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幕是一场梦魇，我们都渴望结束这样情景下的对话，可却没有谁先后退一步认输。
　　樾戈微微一笑，在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那好我不问了。”
　　“无论怎么说，这次你帮了我们很多，几天后云辰和菀帘成亲，你会来吗？”我恢复正常地问。
　　“我？”樾戈觉得我这么问，有些唐突，“颜姑娘邀请一个杀手去赴一个任务目标的婚宴？”
　　“是啊，怎么说呢？就挺希望你能来的，我们这样互相不可信，又互相依赖过的感觉，加上现在说话的语气，着实有趣，我喜欢有趣一点。”
　　“成亲之事，在下没兴趣，姑娘有事，可以直说。”樾戈听出我的意思，一副懂我的样子。
　　“对，有事，三天后酉时许州城郊的湖边，我会用短笛通知你。”
　　这一刻我回应得仓促。换句话说，其实是这些天藏在我心里许多疑问，堵得人心慌，此前犹豫在他那估计问不出什么结果，但这一刻，我突然想，再见一面。
　　没错，话说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来你对成亲也没什么兴趣，好，我会来。”樾戈倒是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他丝毫不在意暴露在阳光下，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
　　“现在去哪？”
　　“我得回去一趟。”
　　“杀手盟？”
　　“不错。我弟逃了出来，还没找到。本来只是来和你说声暂别。”
　　樾戈转身便打算离开，我上前一步，说：“我劝你小心为上，此次行动杀手盟失手，加上你遇袭受伤，你……”
　　樾戈打断我：“多谢关心。告辞。”
　　一道黑色的烟雾，划过天际，缓缓消失……
　　我停在原地，踢了一脚如草垫上的落叶堆，自语：“说我自大，谁不是呢。”
　　另一边，欢怡出了不小的状况。
　　五公主醒后把昨日打闹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倒是记得要给菀帘准备礼物。不过从五公主的脑回路中得出的结论——亲自制作点心，是最特别的礼物，听起来，就很刺激。
　　拉上没什么事做的雾痕就更刺激了。
　　二人在欢怡的厨房，找来徐伯教授帮忙，忙成一堆。
　　“舞姑娘，我又不会做点心，你拉我来做什么？”雾痕一边说着，一边听着徐伯的指挥搬运着食材。
　　“那，如果制作完成，那就是我们两个人送的礼物了，反正你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五公主捣鼓着自己手里的厨具。雾痕把原料放在五公主手边，有些迷惑：“谁说我不知道了，我觉得应该送……”话没说完，五公主递上一块抹布：“好啦，快帮忙洗锅。”雾痕也只看看五公主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知不觉，就接过来开始干活。
　　徐伯坐在一旁，五公主问着，他就一脸慈爱地回答着。
　　“对了，路雾痕帮个忙把我屋里那些桂花拿来。”五公主猛地想起来什么。雾痕问道：“你打算做桂花糕？”五公主一脸无奈：“到现在你才知道？”
　　雾痕走出厨房：“你有和我说过吗？”
　　刚路过庭院的雾痕感觉闪过了一道光，他回头一看又没什么，便继续上楼了。
　　到了五公主房间，看到桌上一块干净方巾里包裹着桂花，应该就是这个没错了。
　　“谁？”窗边一阵像是被撕裂出来的风声。
　　雾痕迅速警惕。
　　好快的速度，闪入房间却又没看到任何人影。
　　“何方神圣？”雾痕继续问，开始在原地缓缓移动，环视周围。可没有发现任何异处，但他却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一股力量的闪入。
　　等等，他感到后背一阵凉风，很细微却也实际存在。背后，没错。
　　雾痕做好打算，猛地转身。
　　这是……
　　一把剑，不，剑刀，雕刻龙纹的剑鞘和剑柄，散发着白蓝交映的光芒，就这么悬在空中，在雾痕眼前。
　　雾痕打量这把剑，四处寻找到法力的来源寻出控制者，可仔细感知，剑的力量完全是从剑本身发出的，周围更无人控制。根据他在蜀山的见闻，他很确定这把剑不是凡间的普通剑，而是仙剑，像师父的剑一样，是自身就具有灵性和灵力的剑。
　　“你找我？”雾痕轻轻地问，问出口时自己也觉得这般对话有点愚蠢。但心里又暗自认定若是仙剑，应该是明白人的意图的。
　　剑刀上下微微移动。
　　“不是吧？你是在点头吗？”看着神剑有趣的动作，雾痕笑了出来。
　　剑刀仿佛感受到雾痕的开心，开始迅速围着雾痕旋转起来，光圈罩住雾痕，也看得雾痕脑袋晕晕。
　　“行了行了，你在干什么？”
　　他只玩笑地抱怨了一句，剑刀便迅速停了下来，悬在眼前。
　　“哦，你还挺听话的。果然是有灵性的剑，可神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雾痕弱弱地问。
　　剑刀这次依旧悬在空中，没有动静。
　　“我想想，你这个样子应该不是来杀我。那你来找我，不会是在找主人，师父说有灵性的神剑可能会自己认定主人，你不会找上我了吧？”
　　剑刀“点头”。
　　“不是吧，虽说师父常讲的修行故事里是有运气不错的真仙巧合找到自己的宝剑，可是你就这么从天上飞来，也太不严肃了吧，你要不还是回家吧。”雾痕像是哄孩子的语气对剑刀说话，试探性地取走桌上的桂花，准备开溜。
　　剑刀听到这里，好像生气了一般，横过身子，用剑柄轻轻捅了雾痕的肚子。
　　“你偷袭我！看来我也不是你的主人，该不会真是仇人吧？”雾痕说着说着声音渐弱，找个机会朝屋外跑去。奈何这剑刀也不罢休，追着过去。
　　雾痕跑回后院，剑刀紧随其后。
　　五公主正好出来，看到这一幕：“路雾痕，有把剑在追你！”
　　雾痕停下回头：“不是吧，你还没走。”
　　“这剑有灵性耶，非凡界之物，你怎么惹上它的？”五公主走到雾痕旁边问道。
　　雾痕喘了口气：“我也想知道。”
　　“有灵性的剑，有意思。”五公主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准备握住剑柄。剑刀反应很快，迅速旋转，阻止了五公主的“图谋不轨”。
　　“还挺聪明的嘛！”五公主的好奇心更盛了，开始和剑刀纠缠。就这样，五公主想要抢住剑刀，而剑刀在空中挥动着、躲避着，像是一出滑稽的戏。
　　“舞姑娘，这剑来路不明，你还是不要轻易动手。”雾痕劝说道。
　　一剑一人，在庭院打斗起来。
　　徐伯听到声响，准备起身询问：“舞姑娘，路少侠，发生什么事了？”雾痕连忙进去厨房扶住徐伯：“徐伯，没什么事，东西打翻了而已，我们可以处理。”徐伯眼盲行动不便，年迈耳力也大不如前，关了门，几乎只感觉到有人说话。
　　安抚徐伯后，雾痕见五公主还在和剑刀纠缠，就说：“那个剑，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住手！舞姑娘，你也停手！”
　　这次，剑刀没有听他的话，更不用说五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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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的是，正当一剑一人斗得正激烈，我赶回了客栈，有幸观赏了这出好戏。
　　“苍穹剑。”
　　混乱间，我看清空中那剑的模样。
　　雾痕听到我的话，说道：“苍穹剑？”
　　就是这三字一出，剑刀迅速飞出五公主的身边，跌落在雾痕手掌，雾痕下意识握住。我跑向五公主：“你怎么和一把剑斗起来了？”
　　“有意思啊，苍穹剑还真是一把有灵性的神剑，它怎么飞出来了？”五公主笑着走向雾痕。
　　该不会，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我笑着说：“雾痕，你能试着拔出它吗？”
　　没多想，雾痕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握着剑鞘，用力一抽，剑刀出鞘，白蓝的光芒四溢，缠绕日光。
　　“看来，你真的是苍穹剑剑主。”
　　我鼓着掌，笑着说。
　　“剑主？”雾痕看着手里的剑，依旧不太相信刚才混乱的一切。
　　我帮着他们二人收拾了一下，制作桂花糕之后，晚饭时间，讲述了今日捭剑山庄的事，包括苍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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