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雾痕！五公主！”落在结界边缘，我便开始呼唤。樾戈收好他的剑，看了看四周是否有异动，跟了上来：“你猜到他们进了结界，还要呼喊？”
　　“那只是最坏的打算。”我回他一句又看了看周围，摸着手腕的寻铃没有任何反应，说道：“看来是这样。”
　　“眼下杀手盟的人和捭剑山庄的人都在找你，你打算怎么办？”樾戈突然问我。
　　这个问题，我没给答案，只是盯着这身怀法力之人才能看到的结界，在夜里发着青色的光，思索片刻道：“这结界若真是自然结界，那找到入口就可以进去了。”说完，我开始绕着这个巨大光圈的边界寻找。樾戈闭眼短暂调节了体内些许紊乱的气息慢慢地走在我身后，没有声响。
　　果然找到了线索，地上的一段纱布，正是今日五公主淡粉色裙子的布料，这块被撕裂的纱，应当是被吸入结界里时的拉力造成的，既是在此破碎，那这里应该是入口。我试着从掌心散发一股力量，推着这里的结界……
　　樾戈看着这里的结界没有变化，从我身后注入一掌，强大的力量似是注入灯盏的灯油，催动出耀眼的光芒。
　　“怎么打不开？入口应该是可以进入的呀？”我说着。
　　樾戈忽然收回掌力，我也感觉像被向后拉了一把，法力抽空。看着这里，我想到，结界被人强行关闭，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恰恰说明这里头肯定有危险，五公主和雾痕涉世未深加上修为有限，又没什么心眼，越想我越是不安……
　　但，必须做点什么。
　　在我呆立在结界边时，却没发现，身后的樾戈耗损内力，血流回涌，他轻轻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液，竟一言未发。
　　现下就算是灵轲出马向柳城解释，恐怕也只落得个误交损友的结果，除了尽快找到解药，没办法再回去。我所研制出的解药无法化解土里的毒，看来只能寄希望于雾痕和五公主可以找到真正的解药了。
　　“颜……颜潇语，看东边！”樾戈开口。
　　我抬头一看，是火把，仔细感知，有人马朝这边奔来。
　　“怎么？还想，要在这等死吗？”樾戈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先去许州城外另一个小镇躲避好了，癸久太小不易藏身，去延甫吧，听闻那个镇上还算人多热闹。”
　　“指路！”樾戈再次御剑，我们离开这片树林。
　　【切换地图：捭剑山庄】
　　原来，在柳城醒来之后，和云辰闹得更僵了，他坚信要云辰和灵轲成亲才能太平下来，二人甚至大打出手，云辰自然没有伤害父亲的意思，被点穴锁在房内。
　　与玲儿一同回去的回影得知山庄之事，去到云辰住处，于别人恐怕难于登天，对他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回影进了院子，打昏守卫的六人，走到门前，没急着开门，问：“柳云辰，你和你父亲闹成这样何苦呢？”
　　“你来了。”屋内的云辰一动不动地站着，语气平静。
　　“我想，我有那么一点理解你了，你和那菀帘看来是注定的缘分，和那漂亮的高掌门倒是有缘无分。你一直很听从你父亲的安排，这一次，算是让我见识了你的决心。”
　　“影，我以为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理解的。”云辰对回影的了解，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多，即便回影来路不明，甚至有着黑暗似深渊的过去。
　　“哈哈，云辰少庄主，要是没有了你，我看来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懂我之人了。”回影破门入，解开云辰穴道。
　　二人决定回到欢怡客栈先和十娘会和。
　　山庄的不安宁似乎也影响着藏在山庄中的那把神剑——神剑苍穹，在夜里散发寒光，微微震动。
　　【切换地图：妖界内】
　　雾痕和五公主确实到了另一个境界，和进来的地方完全不同，那是一个溪边，小溪缓清澈缓流淌，根本就是春景。五公主敲打着结界：“喂！放我们出去！”
　　雾痕反而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了对周边的观察。四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像极了桃源，除了密布的妖气外。
　　五公主跑向雾痕，问：“出不去了，现在怎么办？”
　　“这里灵力充足，或许解药就生长在这里。”雾痕说着。五公主这会儿才发现身后的景色引人入胜，感叹道：“这里好漂亮！”
　　“看，那有一座桥通往河对岸，我们去看看。”雾痕在不远处看到木桥，略有古旧却还坚稳。五公主跟着：“虽然很漂亮，但这里是妖界，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五公主说这话异常认真，雾痕回头看着她，笑了出来。五公主不明为何，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雾痕忍着笑，接着说：“师父说在很久之前，妖界和人界的自然结界破裂，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新结界，这里，应该是其中之一。”
　　二人走着，五公主道：“你师父那么厉害你干嘛还跑出来，我听说蜀山地灵人杰，在那里不好吗？”
　　“蜀山……确实很好，但是，我觉得人间更热闹，没有每天重复的练功和修行，每天都是新的经历，还有很多不同的人，比山上好多了。”
　　“我懂！我家也闷得要命，每天都是一个样子。”
　　“你家？”雾痕随口一问。
　　五公主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心里一慌这脚下就是一滑，木桥上留有些许青苔，本就应该小心行走。这一跌，脸丢大了。不过，雾痕会给她揽回面子，他顺手一揽，确是一揽，揽住五公主的纤细的腰，防止她摔倒，不过她也倒正好扑倒了他的怀里。
　　一个抬头，二人眼神对焦。
　　这一幕，仿佛在何处曾发生过？
　　那日，她身着华服宛若天仙起舞翩翩，那日，他抱剑而立器宇不凡默默守护。
　　“对，对不起。”五公主很快挣脱，稳当地站好。
　　雾痕沉默了一阵，说：“你没事吧？”五公主连忙回答：“没事，当然没事，我们走吧。”
　　二人的脸颊都微微发着烫，这温度恰似刚好能饮下的温茶，飘香四溢，而又久久不散。
　　人说，此生勿化蝶，他世不为花，花念蝶，蝶恋花，缘分之事又怎是一花一蝶可以说尽。
　　走过这个木桥，另一边是茂密的灌木丛，丛中盛开着一种淡紫色的小花，像极了薰衣草，却又散发着月季香。丛中有一条狭路，未经开垦不过是多了些脚印，依稀可以辨别出方向。灌木丛最高处也没有超过雾痕的肩膀，二人行走其间，倒也算视野开阔。
　　这片灌木丛的尽头，远远可看一座凉亭，四周空旷，花草丛生。
　　“那边有人吗？”五公主走在雾痕后面，显然是被雾痕挡住了视线。
　　“看不清，不过，妖气越发浓重了。当心。”他从身后抽出自己的渚零剑，依旧挡在五公主前面，缓慢前行。
　　走出灌木丛，豁然开朗。
　　眼前确是一座凉亭，四角方立，雕有竹节，石柱琉璃瓦，虽已经饱经沧桑，却也精致美妙。亭中央不是石桌，不是石椅，而是一座碑，石碑风化，但字迹依旧清晰。
　　二人凑近一看，石碑写有——竹君墓。仅此三字而已。
　　“这是墓碑，那墓地呢？”五公主四周环顾一遍，没见到任何墓地。雾痕却严肃地说：“这石碑妖气好重。”
　　“墓地？没有死，哪来墓地？”
　　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是一个女子略有沙哑的声音。
　　这女子大概中年，发丝凌乱不堪，几乎看不清面目，但依稀可辨的是女子眼眶边红色的血迹，虽是睁眼，却一片黑暗，她是盲的。穿着这灰褐色的破旧布衣，丝丝缕缕，一些托在身后，一些飘在空中。她的双手合十，缓缓向雾痕和五公主走来，脚上是一双红色的鞋子，格外显眼。
　　五公主看着这人奇怪的打扮，问：“姐姐在这里给未死之人立了个碑？”
　　“这碑不是我立的，是那个贱人立的！她偏说竹公子死了，他是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女子说话的语速很快，不允许任何人去质疑。
　　“贱人？”五公主试探性继续问道。
　　不过这个女子倒没有继续答，反而问他们：“一个姑娘一个公子，这次来的人终于不是一个了。姑娘叫什么？公子叫什么？”
　　五公主对这个少妇更多的不是害怕，反是好奇：“我是舞宮烛，他叫路雾痕，姐姐呢？”
　　“姐姐？舞姑娘倒是可爱，我是妖，在这里已经百年之久，你唤我姐姐？”
　　“我不知道嘛！叫姐姐挺好的。”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姐姐’，特别是小姑娘！”女子的话说得狠，雾痕的剑挡到五公主面前。这女子的态度又忽转：“公子不必激动嘛！我叫鸢索，那小贱人死前就叫我‘姐姐’，听来恶心。”
　　“那鸢索前辈，可否告诉我们，这里是否有一种墨色铃兰，我们需要它救人。”雾痕没有收剑，问道。
　　鸢索笑着回答：“你都不知道唤作何名的药草，我怎么给你找？”
　　“这么说，前辈愿意帮我们？”五公主欣喜。
　　鸢索还是笑了笑：“来这的人，有的迷路走错，有的来寻亲人，你们二人倒是奇特，不过所有的人都得帮我做一件事，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鸢索的话，把空谷的宁静美好，瞬间化作隐秘黑暗，本来晴朗的天空阴暗下来，显然这里的一切都在鸢索的掌控中，包括这天。
　　【切换地图：延甫镇】
　　延甫小镇，确实比癸久热闹，我们到达虽是深夜，但还有几家人灯火通明，客栈也还有几家营业。街道的人影稀疏，细语喃喃。
　　走在街道，打算找一间客栈先安顿下来，毕竟樾戈的伤还没有恢复。我回头问他：“樾大哥，我们不如先在这家客栈住下？”此时，我觉得他面目更加苍白，又一瞬目光定格在这张脸上，情绪千丝万缕，我只好低下头，掩盖过去。
　　“好。”他答应下来。
　　就近找了客栈，住下。我向老板借了厨房，给樾戈熬好了药，送了过去。
　　“仙草之力还需你自己调节，药力若是太强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每天一次，味道有点怪，你忍忍吧。”我向他解释，话说的很快。
　　樾戈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没有皱一丝眉头。
　　“不愧是冷血杀手，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我直接起身，走出门外。
　　“颜姑娘！”他唤我，“多谢。”
　　我敷衍答道：“没什么，你也是为了救我。”
　　天地间，逍遥界，颜氏人，破云野，战妖兽，立魔界。天地犹在，颜家却早已经不复存在了。一个遗孤，一个死人，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造化，可笑。
　　【切换地图：妖界内】
　　鸢索一步步走近二人，停在台阶前：“我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舞姑娘可否帮我看看那石碑中，有没有长出竹子？”
　　那是一块石碑，怎么可能有竹子从中长出来？
　　五公主看着石碑，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发芽的痕迹，说道：“没有，没有竹子。”
　　“是吗？还是没有吗？”鸢索的语气变得沉重，一字一字都附着哀伤。
　　“前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仙草在哪了吗？”雾痕问道。
　　……
　　鸢索的身边环绕起一团黑气，她的掌心聚集一个青黑色光球，充满杀意，向五公主掷去。五公主还在石碑边思考着竹子的事，猝不及防，被光球击中，狠狠撞上石碑。之后这光球生长出许多似藤蔓的枝丫，把五公主绑在石碑旁。
　　等五公主反应过来，已经难以挣脱：“鸢索，你干什么！”
　　“舞姑娘！”说着，雾痕挥剑劈向束缚五公主的藤蔓，却被一股强于他的力量给反弹了回来，于是他开始把攻击对象转向鸢索。鸢索嘴角一扬，雾痕的剑已经挥到她的颈部，剑气割碎她蓬乱的头发，露出她的额头，生长着血红色皱纹的额头。
　　剑被活生生挡在她脸旁，再难接近一毫。
　　鸢索念念有词：“你们也不得不祭他了。”
　　她散发一阵强劲，把渚零剑又一次撞回去。雾痕深知一般的剑术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于是，运集灵力聚于二指，向鸢索发出，鸢索虽眼盲但反应灵敏，自然一闪，我还在趁她等待动静反应的一瞬，把指尖其余力量聚于剑身，随即横剑一挥，朝向鸢索背部，猛地一剑。
　　千钧一发，鸢索忽然消失，又倏地出现在五公主身边，道：“你会法术？不简单，看来用你们的血就可以唤醒竹子的幼芽了。”
　　“放了舞姑娘！”雾痕说得坚定。
　　“老妖婆，石中之竹是不会长出来的，就算是用你的血也不能！”五公主怒斥道。
　　“死丫头变得真快！你等着！”
　　鸢索并没有对五公主怎样，反而化成一道黑烟，飞向雾痕，黑烟浓郁像是粗壮的手臂，扭曲的树干，饥饿的巨蟒，把雾痕围了起来。雾痕凝结起自己的防护光罩，也一边用剑斩向黑雾。
　　“不过是修行几年的小角色，也想破我的千年道行！”鸢索的声音飘散开来。
　　整个山谷变成紫红色，天与地都已一样。
　　只听到“轰——”的一声……
　　雾痕金色的光罩像是迸裂的花瓶，碎作一片一片，化在空中。一阵强力又几乎同一时刻把渚零剑从他手中拽出，猛地剑刃反向对准雾痕，这一剑，在雾痕腰间划过，顿时鲜血染红他的布衣和腰带。接着鸢索又一施力，把渚零剑甩出黑雾，落在五公主面前。
　　渚零剑上的鲜血，滴到台阶边缘，染红了灰色的沙粒。
　　黑雾迷蒙看不清其中雾痕的状况，五公主在外一直呼喊着：“路雾痕！路雾痕！你怎么样？”漂亮的脸上聚集了紧张，她忽然感受到身后的石碑，也在震动。
　　除了担心，还有愤怒：“老妖婆，你个疯女人！”
　　黑雾应该是听到了五公主的话，渐渐消散开来，雾痕也随之被抛出几米开外。鸢索化出人形，随即一掌叩在雾痕胸前，雾痕嘴角溢出鲜血，滴到鸢索的手腕上。
　　“路雾痕！”五公主的声音传得很远。
　　雾痕也意识到自己的伤，忍着疼痛，掌中收集起少许力量，抽回渚零剑重握在手中，刺向鸢索，鸢索很快又是一掌，这一掌的力道，足以震碎一个凡人的五脏六腑。雾痕虽然不是手无缚鸡，却也不过是个学过法术的凡人。
　　“少侠，倒是很坚持嘛！”鸢索道。
　　他眼看自己的身体再撑不住发出下一招，于是他做了另一个决定，汇集自己体内最后的所有力量，右手用掌力，把渚零剑打向五公主身上的藤蔓。
　　自己，沉沉倒地。
　　渚零从鸢索而后飞出，这一下的力量，甚至连鸢索也没能制止，她出手想要拉回剑身，却被剑所割伤手心。
　　“得多强的念力才能撑到现在，固执啊！”鸢索自语。
　　五公主看着雾痕倒下，看着渚零向她飞来。
　　她心中燃起一股强烈的恨，像是熊熊之火，燃烧着束缚她的藤蔓，借由渚零剑的攻势，她破开了藤蔓，手握渚零剑。
　　黑褐色的藤蔓断裂开来，碎片散落一地。
　　“漂亮！丫头也不简单嘛！”鸢索笑着，“我在这鬼地方呆了这么久，来的人都没有你们有意思，小两口两情相悦，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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