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切换地图：许州城内】
　　晨曦揉动城里的树影，又是新的一天。
　　一早，我就叫小二准备了桂花茶和酥饼，都是五公主爱吃的东西，悄悄离房又悄悄回屋。五公主还没从酒精的麻痹中醒来，我坐在一旁等待。
　　“醒啦？”看她微微睁开眼，从床上走到桌前，一喝茶：“哦，是桂花茶？”我看她睡眼惺忪，答道：“是啊，怎么样？”
　　“还好，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又开始吃着盘子里的酥饼，“这个好吃！”
　　“我出去了一趟，之后回来时你已经不省人事了。”
　　“不省人事？怎么会，我昨天就是多喝了一点人间的酒。等等，那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她放下双手都捏着的饼，一副被雷劈到的神情。
　　我表示无奈：“雾痕带你回来的啊，果然喝多了，已经是昏迷状态，还好你神的体质排毒很快，要是凡人今天已经是头疼万分了。”
　　“是吗？可我真的晕倒了吗？连事情都不记得了，我不会又拖累路雾痕了吧，不行不行，我得去问问他，要是我动手打了他怎么办？”说着就开始换衣服，快速换好一件蓝色长裙，就准备出门。
　　我起身，严肃地郑重地说：“五公主，对不起。”
　　她就这么被我的话叫住了，缓缓回头：“潇语，你……”
　　“我昨天说的话，确实是我心里的想法，但没有考虑你们的感受，的确是我的错，我们分别百年，要习惯现在的彼此，确实需要时间。”我说。
　　“是吗？虽然我依旧不能认同你的那些话，但好姐妹吵架，常事嘛。”
　　我们一同下楼，已经看到雾痕在一边吃着早餐。五公主急急忙忙的扑过去，着急昨天的事：“路雾痕，那个，我昨天是你送回来的吗？”
　　这事不提也罢，一提就不太好了。
　　路雾痕吃着馒头忽然被噎了一下，咳了起来：“咳咳——”五公主又急急忙忙递去一杯茶，笑着看着雾痕，期待没有什么事发生。
　　雾痕饮下茶后，一抬头就是这个漂亮姑娘的笑脸，纯粹真实，顿时忘了要说什么，反问道：“你刚问我什么事？”
　　五公着急地说：“就是昨天夜里我去喝了这里的酒，然后呢？我怎么回来的？”
　　“呃，就我找到你之后背着你回来的，多有冒犯，舞姑娘。”雾痕理清思路，解释道。五公主松了口气，也抬起另一个茶杯斟满饮下：“还好，你帮了我，哪里有什么冒犯，谢谢啊。”
　　雾痕看看五公主的释怀，自己也暗自高兴了一些，又看看一旁也在笑着的我，问：“所以，你们两个和好了？”
　　“我们好姐妹哪有那么容易散的，对吧潇语，来坐。”五公主说起话来豪迈气十足。
　　“是啊，小事。”我坐下。
　　“终于没事了，过去了！”大家好好地坐在一起，雾痕忽的来这么一句，过去了，说得好像这是他某种阴暗的回忆似的。我和五公主忽的抬头看他，他抿嘴一笑，散开这个话题。
　　一早繁华热闹的许州城里，响起大街小巷人们的嬉笑声、吆喝声、吵闹声，晴天微风，秋意渐浓。看着小小的欢怡客栈里人来人往，徐伯笑开了花。
　　“哟，这不是捭剑山庄的少庄主吗？快请进。”小二的一声吆喝，却把众人的眼光吸引到走近门来的这位公子身上。那把折扇翩翩，白色的宽袍边角绣着些许隶书文字。
　　“今日遍访各店，但多已客满，欢怡可有空余上房？”公子彬彬有礼，走到小二面前，微微鞠躬。
　　小二本来笑开了花，但忽然回头一看柜台处的徐伯脸色异变，就没敢回答。
　　“不好意思，小店没有客房了，少庄主再去看看其他的店吧。”徐伯拄着他的破旧的朽木拐杖，颤颤巍巍走出柜台，做出送客的姿势。
　　“徐伯，云辰自知对不起菀帘姑娘，但此次有贵客来临，不得不请求徐伯帮忙。”事实上，欢怡不至于没有客房，吃饭的人多，但住宿的少，店里的其他人还在各自喧哗，我们却看着这一幕。
　　“潇语，这是柳少庄主，昨天那个人，徐伯伯好像不是很喜欢他的感觉。”五公主说道。我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没有半点江湖浪子的样子，高雅如竹笛，乐音缭绕，说道：“满城都知道山庄待百姓很好，徐伯这样，是为了菀帘吧。”
　　“这个人倒不像什么恶人，他就是你要嫁的夫君？”雾痕用筷子的一端戳了戳我，被我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对不起，欢怡太小容不了您这贵客。”徐伯这话说的简单利落，却冒着得罪他们的保护神——捭剑山庄的风险。小二小声凑近徐伯：“掌柜的，这恐怕不好吧，我们可得罪不起捭剑山庄的人，更何况是大善人少庄主。”
　　“何为善？何又为得罪？辜负是否也是得罪？而违约是否为善？”徐伯的话铿锵有力，在场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有些匆匆买单离开。小客栈门口聚集了旁观的人群，也有山庄的十几个弟子赶来护卫。
　　柳云辰面露难色，但仍旧毕恭毕敬：“徐伯，就当做云辰欠您一个人情如何？”
　　徐伯抬起自己的拐杖，从折扇扇动的声音方向捅去，云辰好歹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方位，回旋后退，弟子上前：“少庄主！”一弟子：“你这个老头不识好歹！”
　　云辰阻拦弟子动手，道：“徐伯，您？”
　　“你若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在乎一把属于过去的折扇，属于过去的记忆。”徐伯走回柜台坐下。
　　城里拥挤，而离山庄较近的客栈就是欢怡，捭剑山庄布置如阵法，素不留客，这山下客栈也不是没有，云辰来到欢怡也许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不过此刻的僵局，有些尴尬了。
　　“这位柳公子，若不嫌弃，我让出我的房间如何？虽然不是上房，但也不错。”雾痕这家伙忽然站起来，走到柳云辰面前。一个背剑的侠客，一个舞扇的书生，相望一笑。
　　云辰也希望找个台阶下：“怎会？多谢少侠！这是银两。”
　　“我帮你是自愿，不需你的银两。”雾痕拒绝得果断，但又一次把云辰推到尴尬。
　　我走上前，被五公主一拽回来：“你干嘛？”我扯着她一起：“柳公子的好意，我替我朋友收下了，我们正好也打算换个房间呢！掌柜的，两间上房。”
　　柳云辰，高灵轲，在世人眼中，或许天造地设，但在颜潇语面前，柳云辰不过和一众凡人一般罢了。
　　云辰看着我，用惊奇的眼神，不过很快收回了，微笑道：“多谢姑娘。”他看着徐伯没有什么余下的话要说，就告别：“云辰多谢几位相助，还没请教大名？”
　　“路雾痕，颜潇语，舞宮烛。”五公主很乐意地介绍了我们。
　　“云辰有机会定会报答，后会有期。我们走。”
　　徐伯明显为此不太高兴，但毕竟以客为尊，五公主哄两句也就罢了，只是这菀帘姑娘究竟是何人？现在又如何？那一日，我曾与她在台上对望，我觉得从她眼中，我忽忆起以前的自己，无助，无力，无人能懂。
　　或许，她期待我帮她。
　　收拾行李，换了房间。
　　我与十娘通信，她们明日就到。
　　晚饭，我们从徐伯口中得知了云辰与菀帘的故事。
　　窈窕淑女，君子难求，寤寐思服，缘分难了。
　　菀帘本是一个在许州再普通不过的姑娘，就在那一天，那个叶落纷纷的季节，柳云辰来到欢怡，与朋友吟诗咏秋，菀帘偶然听得他们对话，就加入进去：“几位公子是在咏秋吗？”一锦衣男子瞥了一眼这个穿着朴实、面貌平平的姑娘：“对，你有何事？”
　　“小女子不才，听得刚刚这位公子吟得‘落叶成秋’一句，有些自己的看法。”菀帘直言。柳云辰，依旧那般温润如玉，问：“姑娘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不过‘落叶成秋’，何不为‘秋落成叶’？”
　　另一个男子笑道：“这算什么？意义不通啊，你说是吧柳兄？”
　　“秋落，成叶。好句！姑娘此处的‘成’可是成就之意？”柳云辰转着手中的折扇，思索一番后说。菀帘听得正解，喜笑颜开：“正是，公子可谓是菀帘的知音。”
　　周围的人到最后也没明白二人的理解。只有二人，如遇知己，交谈起来。时光溜溜，云辰告别：“还没请教姑娘姓什么？”菀帘直接答道：“菀帘自小被徐伯收留，没有姓，公子不必在意便可。”
　　“如此心境，如此才气，姑娘今日给在下上了一课。”云辰拱手，眼神对视之际，闪过所有的刚才，闪过所有的未来，这一刻，定格在最美的相遇，最好的初识。
　　此后二人常常一起作诗，这般默契是爱吗？也许并不重要，菀帘只是觉得可以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知己也罢，路人也罢，何必在乎？
　　不过一切，就在菀帘得了怪病以后变了。菀帘的树妖化，没人知道，直到那天道士把真相揭示，直到知道柳云辰要与高灵轲成婚，直到再见就成了彼此的噩梦。
　　我们三人听完故事，一番小叙就睡下了。
　　我回到房间，想着菀帘的事，久久未眠。
　　忽的，脑海闪现一个人的身影，和黑夜一样广阔而又神秘的那道黑影，其实他也是我自以为计划好的人生中，一个巨大的意外，他出现，总让我无措，又期待。
　　“樾戈。”口中不知不觉念出的名字，这个人，甚至可说是从未认识，素未谋面，我在在乎什么？
　　望向窗外，那个影子，似乎一直就在月亮旁边徘徊，从未走开。
　　我重新着装，换上白色纱衣走出客栈，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已经无人的街道。
　　这样不知该走向何处的夜晚，我已经数不清了。只知道，我一直这样，不知为何而活，等待还是约定？
　　“如此深夜，你还出门？”
　　我承认我听到了我期待的声音，可却没多少心力环顾寻找他的身影，只是继续走着。
　　身后一阵风起，把我肩后的发丝吹到胸前，这阵黑烟在几步路外店家的一根柱子旁，画出那个熟悉的黑影，熟悉的面罩，熟悉的身材。
　　“你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吗？颜潇语，高灵轲？”樾戈背靠柱子，垂着头，抱着手。
　　“你跟踪我们？”我心中的庆幸也很快清醒。
　　“我的任务尚未完成，不论你怎么想，我还是会继续保护高灵轲。”
　　“可她死了。”我答得干脆。
　　“现下你便是她，她便是你，我不会管除此之外的任何事。”
　　“来不及了，你已经介入了我们的计划，杀手盟是灵轲的敌人，我虽然还未得知你的计划究竟是哪般？我们不是同路。”我冷冷回答，在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下。
　　“高灵轲也好，颜潇语也罢，对我而言都一样。”
　　“但愿你说的是真话。”
　　樾戈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看着前方的姑娘，泛着冷气，走近问：“颜姑娘充满了秘密，樾戈没有必要知道，也没兴趣。”
　　“是吗？”我转过身看着他，“可我想知道这面纱背后的面孔，究竟怎样？向来杀人不问缘由，不蒙面不埋名的杀手樾戈，为何只在我面前蒙面？”
　　我的确太想了解这厚厚的面纱后的脸，以及这让人奇怪的感觉。
　　“这也是任务要求，恕在下无法做到。”
　　“想必是漂亮的脸吧。”我突然说，仿佛神来一笔。
　　“男子的脸，漂亮又有何用？”
　　“莫非丑就有用吗？”我反诘。
　　樾戈忽然笑出了声：“颜姑娘，倒是个幽默的姑娘。”
　　“或许吧，樾大哥隐瞒我你的样子，莫不是为了心怡的姑娘？”
　　“不是。”他的回答异常简单而又果断，“你要寻找四大神剑，必然困难重重。”他摊开手心，手中化出一把短笛，用黑色墨汁浸泡过的黑色竹笛，递给我。我接过，做工精巧，看其磨损的程度也该制造很久了：“这是你上次吹奏的竹笛吗？”
　　樾戈点头：“没错，竹笛内有我注入的一道灵力，你吹响它，我便可以追寻到你的位置。或者我奏琴之时，竹笛也会随之响起，你也可以知道我的位置。”
　　“还是跟踪。”我打算拒绝这份礼物。
　　“到了你手，便是你的了。”他准备离开。
　　我仔细看着手中这雕刻精美的竹笛，沉默不久，问：“等等，你会弹琴。”
　　他走开几步时才回答：“九弦琴，我也忘了我为何会奏琴。”
　　“忘了？”我追问。
　　“再会。”他没有回答，只是瞬间化作那一团黑气，消失于茫茫黑夜。
　　竹笛。
　　他是谁？我又多了另一个问题。
　　我握着这把竹笛，走回客栈。
　　翌日，十娘和玲儿到达，在欢怡住下，与我们会和后收到捭剑山庄的邀请，准备赴宴。
　　“潇语，所以现在你会去赴宴，那婚约一事？”五公主趁我还没出发问道。雾痕也凑过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人家是名门正派，又不是虎穴，况且庄主为人很好，你们这是？放心吧，至于婚约，我自会想方法回绝的。我颜潇语不嫁，也没有资格替灵轲出嫁。”
　　十娘摆了摆深红色的裙尾，走了几步：“潇语，施法吧。”
　　“好！”
　　化身咒，颜灵转。
　　“走吧。”此刻说话的，即是灵轲。玲儿拉住灵轲的衣袖：“姐，等等，不是还有那个女子的事吗？”五公主也反应过来：“对对，还要帮徐伯看看菀帘还好吗？”
　　“我会的，还有叫我灵轲，记住了。你们没事不要乱跑，这不是棋友，我们还不熟悉。”灵轲的脸上恢复沉静，像是一场戏，深入骨髓的戏。
　　出发，山庄早就派人来欢怡接灵轲，而这人，无疑是未婚夫君——柳云辰，青衣宽袖，折扇依依，风度翩翩。云辰带路，一行人乘轿到山腰，到达捭剑山庄大门。“高掌门请！”云辰给灵轲搭把手准备接她下车，灵轲轻轻一笑：“多谢了。”把手轻搭在云辰手腕，轻柔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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