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

作者:幻繇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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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慢


      【切换地图:神界瑶池】
      自从天门大开,天帝震怒之后,神族便为当下局势想破了头皮,先是在凌霄殿召开无数次朝会,讨论无果后天帝又把自己的亲友召集于瑶池,商议对策。
      这是一场家族聚会,没有歌舞升平,一家人齐聚一堂,气氛却异常凝重。五公主按位次坐在左侧后排,身边是与自己最为要好的三公主,堂上天帝揉着眉头久久未语,身边的天后正襟危坐,也未有言。
      打破宁静的,是杯盏落地破碎的声音,筵席上一直执着吃喝的太子不小心撞倒了盛满玉露的杯子,诸神朝他投来各色的目光。
      太子惊得连忙跪下叩首:“父帝,我不是故意的……”
      侍女收拾着破碎的杯盏,天帝瞥了一眼堂下的儿子,重重叹了口气,而后开口道:“对那封传信,都有何看法?”
      距离收到那信已经过去许久,按人间的时辰算都一两个月了,一味的躲已然不是对策,神族无人才继后,这是诸神心照不宣的事实。倘若能一直与世隔绝,神族寿命极长,也算能高枕无忧,可如今上有崩裂的天穹,下有战乱的妖魔,神族孤立无援,已到存亡之际。
      五公主之前看到过神界天穹的情况,也了解了这些年为守住裂缝而牺牲的神族。神生漫长,家族派系众多,人际盘根错节,派到天边去守着随时可能震动造成伤亡的裂缝,好比举家搬往仍在活跃的火山口,没有任何一个大家族愿意这么做,这些年来,派去守卫裂缝的那些边缘家族,也几乎一个个消失在遥远天边,“守天”是个有去无回的差事,连战神泰浒都没能活着回来,谁知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是以多年来,神界各个家族人人自危,武神家族牺牲最多,神界几乎没有可战之人,这一点,谁都清楚。
      可哪怕泰浒花了拿了大功夫,也没能彻底修复那个裂缝,牺牲仍在继续,此时收到下界的挑衅,谁都头疼。
      天帝没想过六界会在自己手上变成这样,任谁也没有他的心情沉重。
      “派去守天的人,情况如何?”天帝继续发问。
      席间三公主起身回话:“回禀父帝,天河守卫,在尽最大的努力护住天穹。”
      言简意赅,众神扶额。
      天后安抚了天帝一下,似乎注意到三公主身侧低头无言的五公主,似乎是有意为之,在一片沉寂里,突然问了句:“霓舞,如今只有你对下界有所了解,你有什么看法吗?”
      五公主抬头,又一次看到自己母后无助的目光,心里不是滋味。早在她刚刚被带回神界的时候,该说的话就已经说尽,听者无意,她再怎么坚持也于事无补。这会儿,众神把目光汇聚到她身上,难不成祈求她成为那个扭转乾坤的人吗?
      显然,她不是,也不会是。
      三公主还未坐下,五公主便起身行礼,道:“我所知,都已说过了。”
      她无心多费口舌,之前就在凌霄殿说明了下界四把神剑的故事和作用,当时没有人在意她提及的六界变动,有的只是一心要处罚她思凡之罪的朝堂众臣。此时更不是旧事重提的时候,神界人人自危,主动出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选择接受来自下界的所谓和谈,她也不抱什么希望。
      天帝叹了一口气:“哎……”
      不过这次,座下没有与她争辩的神出现,更多的是和天帝露出同样无奈的表情。
      五公主见此情况,反问一句:“父帝可曾想过,四把神剑为何没有直接出现在神界,而是人间?”
      四把神剑,在五公主回天之前,神族几乎一无所知。她回来时闹了一出,下凡寻她的三公主与青也也曾目睹过四把神剑汇聚时的力量,天帝把这事咽到了肚子里,可不代表,诸神全不在意。
      此话一出,席间炸开了锅,诸神突然醒悟一般开始对六界变动议论纷纷。面对这个问题,天帝和天后也在堂上小声商议起来,不一会儿还是太子先开口说道:“什么意思啊?”
      敢情他根本听不懂这言外之意,接着她哥哥的话茬,五公主缓缓说道:“神族为首的六界局势自确定以来,下界发展最大的就是人间,朝代更迭,兴衰变幻,可就是在这不稳定之中,四把神剑于下界保存千年之久,江湖飘摇,人力微小,却有人担当大义,传承神剑。没错,凡人也好,凡人修成的仙族也罢,天生灵力就不如神族,不如妖魔,可就是这样的一族,自强自立,生生不息。”
      下界游历的日子里,她接触最多的就是凡人。起初,跟着颜潇语寻找神剑的霓舞并不知道,四把神剑意味着什么,她们都曾觉得这不过是凡人的江湖轶事。可就是在与凡人的相识相交里,她得见命运的残忍,得见相守的不易,得见生存的艰难,也是在这过程里,她佩服明知命运残忍仍誓死坚守的毅力,佩服明知相守不易仍至死不渝的勇气,佩服明知生存艰难仍笑对明日的达观。
      尽管她确实不知四把神剑的真正来历,可就像是我冥冥中戳中了神族的痛点天穹一样,冥冥中她的经历也告诉她,神界不会落到神族、魔族这等天生灵力高强的种族中,因为改变局势的永远是历经波折而百折不挠的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才是道。
      众神沉默了,沉默里有种子在默默发芽。
      “如果没有四个山庄的人的守护,便没有四把神剑,神族坐拥无尽寿命、无上力量、无边天地已有万年,却从来不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五公主紧接着说道。
      好一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若非神族已至末路,她这番话足以受十几遍剔骨灭魂之刑。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说这话才更震耳欲聋,座下众神只是窃窃私语,再无一人敢与她对峙。
      唯独那太子怒声道:“五妹!你放肆!”
      他的话在这样的场景里显得异常刺耳,坐在高处的天帝也频频摇头,天后握紧了天帝的手,二人对视之间,已经达成共识。
      天帝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可以了。”
      诸神离座跪下,俯首不敢言,五公主也跟着俯首。
      神族安居高位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梦醒时分,总是无奈,为了稳住即将崩塌的苍天,为今之计,只有改变思路。
      时移世易,现实回敬神族以响亮的耳光,打的就是神之傲慢。
      【切换地图:流域赤司殿】
      “大王,按您的指令,兵马已经全数抵达榆阳地界。”
      殿下一小兵复命。
      殿上的人斜靠在王座上,白发散落,慵懒地朝他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可就在他刚抬手的一瞬,一股热流冲撞丹田,旋即上涌,鲜血从嘴角喷出。
      鲜红的血液,染上雪白的发尾。
      “大王!”小兵折返询问。
      “大王怎么了?”身侧俩护卫询问。
      王座上的人没有回应,只是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招呼身边的护卫道:“本王要沐浴。”
      “属下这就去准备。”
      紧接着,大殿陷入沉寂,辜钦王瞑目调息了一阵,方才睁开眼睛走下台阶,居高临下看着刚刚折返的小兵,柔声道:“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小兵猛地仆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的,小的……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抬头看我,”辜钦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一双天生含情的眸子盯着小兵的脸,如玉一般的手指轻柔地撩起小兵的一缕头发,“让你看着我。”
      这一盯勾魂夺魄,任小兵再强的心性也生出了裂缝,耳根子愈来愈红。辜钦王嘴角扬起笑意,那笑如一阵春风,谁见了都会心慌。
      春风过,刀光起。
      就在一眨眼,小兵的瞳孔里爬满红血丝,想开口可再也不能,这时他才低头看到自己的喉咙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满地是血,不一会儿,就倒在血泊中现出原形了。
      刈魂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回王座上,此时另一个护卫连忙跪下求饶。又是一挥袖,求饶声戛然而止,护卫灰飞烟灭。
      大殿又陷入沉寂,刈魂回到寝宫时一切已经安排完毕。雪白的长幔后水汽蒸腾,他脱了长袍入水,就像无事发生。不一会儿,殿内殿侧的侍女、护卫惊叫哭喊,朦胧中就只剩下一个清瘦的人影,伏在水池边,悠然清洗着雪白的发梢。
      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那种丹田血液翻涌,经脉运转倒转的感觉并非第一次出现,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情况,曾经拼了命换来的一切,正如长河东流,覆水难收。可身处高位,他坐镇妖界一日,就一日不能这样倒下。刈魂一边咳嗽,一边在水汽中努力封住体内即将爆裂的法力,法阵里,光影明灭。
      寝宫的门外现出一个人影,迎风飘摇的发色在阳光下愈发青蓝,他见殿内殿外空无一人,心中有数:“刈魂?”
      没有旁人时漆引就这么叫他,一声呼唤没有回应,他又连着喊了好几声,却始终没有迈进那无人看守的大门,他本可以,但从没那么做过。
      兴许他与他之间,永远相隔一段,是光年山海,也是半步咫尺。
      漆引隐约能感受到殿内法力流动,便开始连续敲门,那急切的敲门声如同慌乱的鼓点。终于,他敲开了那扇门,殿里刚刚换上一身干净青衫的刈魂,正缓步朝门外走来,长发齐肩,面无血色,发梢落下水滴。
      “有事?”刈魂若无其事地开口。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漆引是这时唯一清楚刈魂身体状况的人,他显然能看出此刻的刈魂必是刚刚经历过反噬之苦,语气轻柔,没有责备也没有意外。
      刈魂微微仰头看他,道:“老样子。”
      这人虚弱的模样,好像也是他见过最多,漆引心想。从杀手盟里死里逃生的日夜,到流域孤山山洞里的朝夕,他永远是站在他身边束手无策的人,上天偏要让他看着他受苦,又偏不让他能为他分担半分。时间长了,这个脾气火爆,直来直往的少年,习惯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习惯了满眼心疼地盯着眼前人。
      在此之前,他有一大段时间游走了凡间多个神秘的地方,只要是传说里有救人长生之法的地方,他都去了一遍,追问、查探然后失望而归……
      在流域偏远的西南角有一座孤山,光秃的山峰,一线的洞天,泉水的叮咚,遍地的血迹……
      每每天色最暗的时分,不可一世的少年躲在角落,设法抑制住自己走火入魔四处窜走的真气,而他就只能在洞口护法,等待天光乍泄时,唤醒沉浸在痛苦中的人。
      他恨,凡人为何生来□□脆弱,他恨,自己的一身妖族血脉不能换他一线生机……
      我从没在意过这位将军长期不在流域的日子里究竟在做什么,当然我也从没在意过苏醒前的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来了?”刈魂也习惯了漆引这副模样,自己先开口问话。
      漆引点了点头:“开战前,她得向你交代清楚。”
      “好。”
      说着,刈魂便迈过门槛,准备离开,这一步刚踏出,他的胳膊就被漆引拽住了。就是这轻微的一握,漆引明显感受到这个人比以前更加清瘦,自己的掌心就像握着一把白骨,他的心好像被绳索紧紧一揪,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反倒是刈魂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走吧。”
      “你还有办法对吗?刈魂,我不会放弃的!”漆引猛地抓住刈魂的肩膀,说话间眼泪夺眶而出。
      而刈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挂在漆引下颌的泪珠:“你还是小孩子吗?哭什么。”
      “上次颜潇语说魔界有一个禁地,里头有厉害的人物,他们会有办法救你的,他们一定可以!”漆引冲动地说。
      “魔界尚且不能自救,哪有那么容易?我还是个凡人。”刈魂极少说起自己的凡人身份,尤其成为了妖界的辜钦王之后,连世人都忘记了重组妖界的大王不过是肉体凡胎。
      我也忘了。
      可于漆引,刻骨铭心。
      “我能走了吗,漆将军?”刈魂抬头笑着问他。
      当然能,漆引松开了手。
      转而来到赤司殿高台,我刚回到这里和小蛮、小朗打了招呼,说起榆阳的战事,他们二人也极其感兴趣。我今天心情相当不错,讲故事的时候眉飞色舞,小朗听得开心,在一边嘻嘻哈哈。
      刈魂赶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问:“什么事这么开心?说给我听听啊。”
      见他来到,我让小蛮把小朗带走,调整了语气,平和地说道:“当然是好事,榆阳这一战,我们一定会赢。”
      “这么有把握,”刈魂自然地坐在桌边,把玩着桌上的茶具,“看来我可以放心了。”
      例行公事,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榆阳的军事部署,还有和路雾痕私下设立的御魔阵,万事俱备,只差请君入瓮。按渊漠如今的计划,他一定有心试练自己研究的秘术,极有可能派出那群实验品,届时阵法启动,洗去他们身上的魔气,既能为狐族报仇雪恨,没准还能营救一部分当年的俘虏,可谓一举多得。
      奇怪的是,刈魂好像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不像之前那般调侃或反驳,只频频点头,没有回应。
      我简单说完计划后见他迟迟不开口,就朝一边的漆引使了个眼色,这下我才发现他眼角红润,也心不在焉。
      这两人怎么了?
      与我无关。
      “对了,上次和你说道魔书的缺漏,我和路雾痕、幽晴商议之后一致认为解开谜题的关键就是魔界禁地,而渊漠对那地方应该也是势在必得,这几日,魔界想必会对四大神剑动手,你在流域,也得小心防范。”
      在暗花海,我和樾戈聊到的核心问题就是四把神剑,有人来“抢”妖界总要做些准备,否则这戏就太假了。与刈魂正面说明此事,也是因为近期他都足不出户,几乎都是我在外奔波,既然他人在流域,那守剑的事自然就该他去管。
      “颜潇语,你别太过分!”
      万万没想到,这话竟然让漆引如此炸毛,他抽出长枪的时候我下意识闪身,退后几步。
      “闹够了吧。”没等我质问他凭什么发疯,刈魂先制止了他。
      漆引收回长枪,眼眶比方才更红了。
      反倒是刈魂依旧一副慵懒的模样,脸上挂着笑:“你担心我,我知道。”
      这才像那个深不可测的刈魂嘛,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朝面前两尊大佛摆了摆手:“你要不放心,你可以留在流域,榆阳这次魔界不是我们的对手。”
      “谁稀罕去帮你!”漆引还在生气。
      “别掉以轻心,魔界可还有一个一战成名的右使。”刈魂这话,似在点我。
      这个魔界右使唯一一次在人间出现,就是宕洲一战,那场战事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根本算不上什么好战绩。另外,就是魔界传闻里右使获得过黑魔林力量的,颇受魔尊渊漠的重用。刈魂了解到的应该也仅止于此,他不知道右使真实的身份,这“一战成名”不过是在口头警示我,我只能这么想。
      于是,我接上他的话回复道:“是,这个神秘的右使有几分能耐,就快见分晓了。”
      “也是,你一定能全身而退的。”
      刈魂的话,当下我是没有明白的。后来尘埃落定,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妖族其他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不在乎什么战胜战败,不在乎什么六界一统,他在乎的是一个人,她的命,是用他历经磨难、千疮百孔的这条命换来的。
      此心赤忱,干净纯粹到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旁人,又如何能懂呢?
      我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着向他保证:“那是一定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正当我告辞开溜的时候,他也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言语碰撞,导致我完全没听到他说的内容。
      “我们什么时候去……”
      出于好奇,我追问:“刚刚你说什么?”
      “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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