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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洲茶楼,屏风后。
路雾痕在我与幽晴之后现身,相隔时间不长,恰好楼下开局,吵闹声环绕整座万音坊。听楼下吵闹,路雾痕便拽着我问了句:“在这聊?”
“就在这。”说完,我挥手设下一个结界护住房间。这结界能挡住大多数人,当然不包括漆引、刈魂之类。
幽晴还是心有余悸,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好解释道:“这黄洲虽在人间,不过也几乎算是妖界的领地了,我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阻挡妖王来听吧。再说了,走出妖界领地,恐怕引来的人更不好对付,刈魂想知道,他便可以知道,可我觉得他不想。”
“你不是想说关于魔书的事吗?”路雾痕听完我的解释便安心坐下,道:“他不想知道吗?”
我叹了口气:“讲实在话,我还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起码,如果他感兴趣,早该在我去你们蜀山和鬼界的时候就派人跟着我,反正我也逃不开。”
“你说的有理,他不想管,或者看上去,并不在意。”幽晴接过我的话,逐渐放下防备。
“那他在意什么?”路雾痕看着我。
眼神渴望答案,可答案不在我这,我只能打趣:“要不你去问他?”
口头对峙吃瘪,路雾痕喝了口茶,没再说话。我简单地和他说明了一下幽晴先一步与我说到的情况,再梳理了一遍我们调查魔书蹊跷之处的过程与收获。之前我们三方没有说开一些线索,现在坦诚对话,方才把一些细节和猜测也拿到明面上来。这毕竟是两界之主,魔书这事并不简单,其中牵扯太深,于情于理,我都得慎重。
幽晴听到蜀山古籍查到的神界往事 时,皱了皱眉,待我说完才问道:“当年的那群神将消失,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被困在了魔界。”
“杀不了,就永久封印,”我按照自己的思路慢慢说道,“当年的人不会凭空消失,我能想到六界之中可以封主各大神将的,兴许也只有黑魔林那鬼地方,小时候我曾经和我爹去过那附近修补结界,以他的力量修补一个破损尚且困难,只能侧面说明其中关押的所谓‘十怪’,很有可能就是上古神将。”
路雾痕补充说道:“有道理,没有人真正了解魔界禁地里的情况,传闻说是妖魔,要让人害怕,便成了妖魔。”
“你说的,不全对,”我接过他的话,“外界的人兴许对那个地方怀有敬畏,可魔界自古以来,从来不乏有心探索其中奥秘之人,当时结界出现破损,要么是里头的人想出来,要么是外面的人想进去。”
“可以进去?”幽晴和路雾痕几乎同时用惊奇的目光望向我。
我避开这目光,背对二人,思及当日天罡钟内的见闻,反复忖度,帮我们把这一切线索串联起来的关键,就是当日樾戈的出现,他印证了当年的一切。当然,我无从判定他与我说起的那些事情是否有所保留,但毋庸置疑,他手里的武器,是实打实的证据。
幽晴没和我说起这事时,我真的差点没想到,那日散发紫色电光的、似长鞭又像长剑的法器,就是神魔陨。
如今,这上古神器,就在樾戈手里。
“潇语,你还知道什么?”路雾痕小声地问了一句,话语轻柔而短促。
转过身,面对眼前的盟友,我坚定了想法,缓缓说道:“既然是结界,怎么都有能出入的方法,天门都能打开,黑魔林也不例外。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黑魔林一出现任何情况,所有人都万般警惕,虎视眈眈,不论他们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别的,魔族生性暴虐,天生的占有欲让他们不会轻易忽略那里的所在。蜀山的记载里说道神将的陨落,鬼界的北境有神将的雕像,魔界的黑魔林里存在上古的结界,加上神魔陨雕塑异常的反应,无一不把此时的变数,指向那片禁地。”
我和樾戈当日所言,虽未谈及要与他人保密,但我依旧担忧此事会波及到他,此刻言有保留,待与他确认后再告诉面前的朋友,是最合情理的办法。
“黑魔林有变?与那凭空出现的魔界右使有关?”说道魔界近期的变化,除了突然出兵人间之外,就是那个传言里神神秘秘的右使了,幽晴反应迅速,联系起来,确也没错。
我点头:“没错。”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右使是黑魔林里出来的,魔尊重用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路雾痕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只能顺着他们的推测说道:“这也很有可能,不过渊漠这个人应该不满足于得到一个助手,他不信自己亲眼所见之外的任何事,魔族对于黑魔林的探索欲,再一次被激发了,这是好事。”
“此话怎讲?”幽晴问。
“一方面,魔族多年来因为上次的天火元气大伤,只能安居一隅,他们渴望一个快速翻身的机会,渊漠为此也一直没有放弃尝试,而如今黑魔林的变数给了他们希望,欲望被放大,就容易被其蒙蔽双眼,欲速则不达,他们越冒进,越会暴露缺陷;另一方面,还记得我们推导出的黑魔林里是什么人吗?如果是神将而非妖魔,那向来闭目塞听的魔族不见得从中觅来的帮手,而有可能招致杀生之祸。”我笑着说。
“他们不知道这些?”路雾痕问。
“想想我们是怎么得知这个秘密的?”我耐心解释着:“因为魔书的缺损,可对魔族来说,从魔书陨落人间,千百年间没有人拿到过完整的两本,若不拼凑,哪知中间缺漏?再者,如果没有幽晴诉说魔界的情况,和蜀山古籍的记载,加上神魔陨,天下,没有人会知道创世之初的这档事。”说完,我松了一口气,暗自道:再加上一个从黑魔林里走出来的人所言,这事已经浮出水面。
幽晴和雾痕听了,也都同时放松了下来,六界僵局,非神魔两界难解,曾经我们以为只能朝神界动手,现在又多了一个方向,确实是好事。
“当然,我们看到水面的波纹,却还未知此水深浅,深处藏着的真相,不尽然如我们预料。黑魔林究竟凭什么出入?为什么偏偏只有神魔陨光芒现世?渊漠究竟对黑魔林抱有什么态度?神界又知道些什么?这些,都还不明朗。”我补充道。
提到神界,路雾痕手里的杯子顿了一下,他轻轻放下茶杯,微微蹙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天帝震怒,神界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这事啊,你不知道嘛,”我凑过去哄他,“都是我那个留言害的,不过没想到天帝肚量这么小,两行字就气成这样?”
路雾痕没有反应,反倒是不知情的幽晴撞了一下我的肩膀,问:“天帝为什么震怒?”
鬼界果然对上界震动没有半点兴趣,她问起的语气都淡然极了。我回了幽晴一个刻意的微笑,说着:“我送完信,反手在结界上留下了八个字:天穹将崩,在劫难逃,并且这些字只有神界的人能看到。”
“够狠。”幽晴朝我拱手。
我还了礼。
坐在桌边的路雾痕却好像神色黯然,杯中倒映出眉眼,清水沉稳,仍有涟漪。他没在多说一句,轻放下杯子,小声自语:神界,应该也遇到了问题。
不巧,他面前的两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很了解他,一个人懂他前世执着,一个人懂他今生眷恋,我和幽晴都看在眼里,互相对视一眼便明白,路雾痕这是又在担心别人的事了。
“多管闲事。”幽晴清楚他的个性,和当年自己守着的人截然不同,这话不是说给路雾痕听的,而是说给无意分神的自己的。说完,她便拍了下我的肩膀,就此一缕红烟飘出窗外。
我顺势坐到路雾痕身边,拿着茶壶给自己满了一杯,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话粗理不粗,神界一定有让他们头疼的事,不过,暂时铁定不如下界这般混乱,五公主身份在那,自然也不会有事,我们还是先操心自己吧,道长!”
“你——”
路雾痕听到这声“道长”吓得不轻,说话都开始吞吐。
笑谈间,谁能想到,我这个人不仅心狠,还运气不错,那八个字恰巧扎了众神的心,他们确实“在劫难逃”,他们确实头疼那开裂的“天穹”,不过,我随口一说而已。
【切换地图:魔界新殿】
“废物!”
怒叱之下,鸦雀无声。
殿下的人悉数黑袍加身,灯光晦暗,青烟缭绕,不仔细看,都很难看出众人仆倒在阶下,瑟瑟发抖。一团团黑雾里,多是参与人间一战的魔族将领,不过真正在宕洲守城时擅离职守跑去救人的魔界右使,却事不关己,站在阶边,玄衣融入黑夜。
樾戈上次在炎宫的反戈一击着实让渊漠开心了一把,加上这个傀儡好用至极,又和黑魔林里的神秘力量息息相关,当今的魔君可不是什么赏罚分明的主,他只信自己,权力也只能握在自己手里。
渊漠只是吼了一声,那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换了个语气开始大笑,让殿下的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趴得更低了。樾戈没有看过殿上的渊漠一眼,心里清楚这个人突然向人间出手的目的,绝不是彻底的攻占,他根本不在意这次出手的结果,他只是需要这样的一个动作。
魔尊的笑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男声:“魔气西引,有意思,有意思,右使,你说当年要是没有封印住这个丫头,天下得被她搅成什么样子啊?”
这话直接问向樾戈,跪着的人也看向他。渊漠对他只是控制,不是信任,这话是嘲讽,抛了个棘手的问题,想看他的反应。
右使只是不急不慢地朝殿上鞠了个躬,道:“是啊,天都能捅个窟窿。”
殿上的人走了几步下来,把手搭在樾戈肩膀上,做出一副两人相熟的模样,道:“这天柱被劈成两半,想必那些神仙也头疼得很。”
没等魔尊说完,跪着的人突然开口:“那岂不是我们乘胜追击的机会?”
“是吗?”渊漠走到那人面前。
“魔尊英明,如今外界都不是我们的对手,神仙自顾不暇,我们一统六界指日可待!”
拍马屁都不根据实际变通,这人没救了。
正当樾戈想到这里,微微闭眼时,渊漠已经一手震碎了这人的肉身。魔尊佯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不是对手?可我看到的是,你们这些人连人间几个道士的阵法都攻不破,那四大神剑可还在妖界,我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魔尊圣明。”众人拜。
“说到四把剑,”渊漠转过身看着樾戈,“你比我熟啊,夺剑的任务,你也不是第一次接手了?”
他脸上勾起可怖的笑,有着揭开他人伤疤时的得意忘形,樾戈心底里早就知道,夺剑的事一定会落到他的手上,不过这话着实难听。
渊漠示意周围人退下,整个新殿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又念叨了一番往事:“当年啊,就差一点点,那剑就是我的了!”
是差一点,是樾戈最后的临阵倒戈,宁可丧命也没让任何一把神剑落入魔界。那日长风猎猎,黄沙漫天。
可今非昔比,如今他身在魔界,又得知了上古过往,魔族除了其他几界敌人之外,还有一个存在千年的隐患。黑魔林的秘密即将揭开,他樾戈就是那把最关键的钥匙。
渊漠似乎对于自己能利用血阵控制樾戈极为骄傲,时不时就会拉着樾戈炫耀一下自己的魔界的种种“功绩”,譬如突然出击人间却又不付出全力,惹得颜潇语把战火引向了神界,他自诩都是自己的谋划和功劳,却不知身处闭塞的魔界,这盘棋的走向从来不在他的控制。渊漠虽然自信,但也谨慎,涉及 “魔书”、神剑和禁地的故事,他不会多言。
根据这段时间在魔界的听闻,樾戈多少确定所谓神剑铸造的目的和维护黑魔林的结界有关,而魔书中事关这一部分的记载缺失,应该不是散逸,想必是写书之人也全然不知。
魔族,应该一直以来就不希望被外界得知这片禁地的秘密。
把这看做一方宝藏,不可外传;把这看做一处弱点,亦不可外传。
可消灭历史的记述,并不能改变历史本身。
樾戈开始有些明白,世人目之所及,有界有限,于局限中寻生路寻出路,所得的结果也有界有限。黑魔林里的人执意要逃,外面的魔族执意要藏,自然也有人执意要抢,目光不改,心思不变,这就是一个必然流血的战场。
说故事的渊漠兴致昂扬,看到樾戈陷入沉思,问:“怎么?这事你办不到?”
“办不到,也得办。”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要想真正搞定禁地里的东西,四把剑缺一不可,你是时候去会会自己的故人了。”渊漠说完,将一枚象征魔尊诏令的骨戒留下,消失在黑暗里。
拿起那枚戒指,樾戈走进一缕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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