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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拉着文卿的手，准确说是被拉着，曹雪灿如获至宝，反正刚才被那帮没良心的狐朋狗友打得正痛，现在来个现场表演，绝对有声有色、活灵活现。他慢慢从地上直起身，闪过的腰还隐隐作痛，他顺势往文卿身上一斜，就贴到文卿的身上。
看来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不过怎么会连站都站不稳了呢？文卿将重心压到自己完好的那条腿，半扶半抱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学生，关切地问道：“你不要紧吧？还站得直吗？”
曹雪灿见对方没有将他拍飞，显然第一步已经接近成功。为了博得文卿更大的同情，曹雪灿干脆将下巴搁到对方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有气无力地述说自己的“遭遇”：“抱歉，老师，我……我是个坏学生……我活该这么倒霉！我……”
听了对方这番像是悔悟，又像是赌气的话，文卿倒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没有说你是个坏学生啊！”
“老师，”曹雪灿带着哭腔，丝毫没有从文卿肩膀上离开的意思：“你不知道，我过去做过多少坏事。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文卿像安慰小猫一样慢慢抚摸着曹雪灿的头：“不要急，慢慢说。”
上钩了！曹雪灿心中暗喜，脸却扭曲得更凄惨：“我爸爸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从小是爷爷奶奶把我养大，他们什么都依我，把我惯坏了，可是他们很穷，不能让我像其他孩子一样有好吃的、好玩的，那时候我不懂事，还对他们发脾气……”
“那是你爸爸妈妈的错。”
“可是我那时真的太不懂事了！他们供我上学，我却因为贪玩，受不了高年级学生的诱惑，总是和他们一起去玩游戏……”
“游戏也不一定是坏事，关键是要有节制。况且没有即使把你拉回来是老师的责任。”
“文老师，你不用替我辩解了……我知道我这么些年做了很多错事，我对不起爷爷奶奶，对不起老师同学……那天看到老师你为了救一只小狗能有那么大的勇气，我真的很受感动！所以我决定要向老师学习……我要和那些坏朋友划清界线！”
“哦，”文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是好事啊！”
“可是他们太坏了！听我这么说之后非但不肯和我一起悔改，还把老师你大骂一通，我气不过，顶撞了他们几句，他们就把我打成这样了……现在还疼着呢……”
“啊？”文卿很是惊讶的样子：“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告诉老师是哪个班的？我找他们班主任去。”
“文老师，没用的，找他们班主任有用，我就不会上他们的贼船了。我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他们又揪着我要来吃火锅，让我付钱，我这哪里来的钱啊？老师……”曹雪灿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装得像极了。不过所谓“装得像极了”毕竟只是“装得像极了”，文卿从看表演的角度对曹雪灿给出这个评价，还算是个高分。
仅仅一次救狗的行为，想要感化顽劣品性根深蒂固的学生，显然是无稽之谈。他们要是这么容易感化，就不会是坏学生了。虽然他不知道曹雪灿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文卿还是打算将计就计演下去，因为虽然一次两次感化不了，但长久坚持下去，却是个可行的办法。
文卿将曹雪灿的一条手臂架到自己肩上，扶着他到郭剑希那里去，一边走一边问：“那些人在哪一桌？”
“文老师，”曹雪灿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要去找他们吗？还是算了吧……”
“你不用管这么多了，这件事情有老师替你做主。郭老师也在，你先到那边休息一下吧。”说话间，文卿已经扶着他回到了座位。他将曹雪灿安置下来，冲郭剑希微微一笑：“他好像受了点伤，就麻烦郭老师照看一下了。”
郭剑希严厉的目光怀疑地射向半弓着背的曹雪灿。曹雪灿的目光本能地闪避，微微低下头，带着一点心虚。他觉得文卿年轻好骗，郭剑希的眼睛却不那么容易蒙蔽了，即便郭剑希无法一眼看出事情的原委，但至少不会相信他的那番鬼话。眼看着文卿就要离开这里，去找那些人谈话，曹雪灿猛地站起来就拉住文卿的手腕！而瞬时他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伤病员，这一站就露馅了，急忙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倒向文卿。
文卿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你没事吧？”
“文老师，算了，不要去找他们。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怕他们对我不利？真是笑话，之前明明是个被人挡在一米前就出口骂人的家伙，转变得未免也太快了吧？文卿不怎么相信曹雪灿的话，如果说是怕一个人面对郭剑希，那倒还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性。但在目前这种状态下拿这个理由来调侃，似乎也不太近人情，毕竟戏还是要配合着演下去。文卿于是说了句很没创意很普通的话：“不用担心，我是去和他们谈心，不是去打架。何况还有郭老师在这善后呢。”
郭剑希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倚进椅背，凉飕飕地说道：“不要随便把别人拖下水，我可没有答应为你善后。”
“郭老师不要这么小气嘛！”文卿笑着将曹雪灿重新按回座位，就到前面的餐桌一桌一桌找人了。
远远望着文卿在那里寻找，曹雪灿面对郭剑希却如坐针毡。一来他怕文卿找到自己的朋友，朋友们不知变通把他给供了出来；二来他也怕郭剑希会发现什么。郭剑希却轻嗤一声，有些阴阳怪气地问道：“要吃点什么吗？这里不是学校，不用拘束。”
郭剑希说的话能当真吗？只不过是些客气话——曹雪灿就是这么觉得。因此他只是尴尬地笑着点点头，拒绝道：“不用了，谢谢老师关心。”
郭剑希见他不领情，也懒得给什么好脸色，反正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了，不算是客气的陌生人，不需要像文卿一样对这小子太过客气，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放学了你不回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我应该要求过你们，除了和家人之外，不要让我在这种地方撞见吧？”
“啊……”曹雪灿抿了抿嘴，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既然刚才已经对文卿撒了谎，那在郭剑希面前只能继续撒谎，否则郭剑希知道自己欺骗新老师，脸上又要多云转暴雨了：“那是因为他们非要我来……”
郭剑希的目光落在别处，实在不想再看这张令人生厌的脸，好声没好气地问：“他们的话比我的话更愿意接受吗？”
对于这种逼人的架势，曹雪灿除了习惯性的不吭声已经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案。似乎每次编不出谎言，或者即使编出来也知道郭剑希不会相信的时候，班里大多数学生都是这样保持缄默。
但是曹雪灿也知道，通常这种沉默是没有任何效果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郭剑希不满地再次问道：“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嗯？你不要以为文老师年轻就欺骗他。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曹雪灿低着的头微微歪了歪，不由狡辩道：“我没有骗文老师，真的。”
“好，”郭剑希挑了挑眉毛，慢条斯理地点着头说：“我就给文老师一个面子相信你一次。你最好不是在说谎。”
“嗯！”曹雪灿在郭剑希面前可不敢像在文卿面前那样马虎，头点得特别诚恳，显得特别听话。如果是文卿要求自己不要欺骗他，曹雪灿估计自己会用“当然”来回答，但是对郭剑希，却一定要连连点头，做只应声虫。这个时候曹雪灿才发现，原来明明有力量的老师不端架子非但是熊猫，而且还是恐龙——就像文卿，不但是稀有动物，而且已经灭绝了。
文卿就像是教师两极分化的中心地带，有气势有压迫感的老师不会轻易降下自己的身份对学生过分亲切；那些没有经验和力量的老师则想使用和学生套近乎的方式来感动学生，只让曹雪灿不屑。但是那个姓文的，究竟是哪一种呢？哪种都不是。曹雪灿不光发现文卿是个“二不像”，而且自己连他的名字都还没打听到——虽然认识才两三天，而且也没自我介绍讲出自己的名字，只说是姓文，也不属于消息不够灵通，但现在却很想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曹雪灿不想再称他为“姓文的”了。
不过不想叫他“姓文的”完全是因为这三个字太没意思，虽然同样是鄙视，曹雪灿认为叫对方的名字，其鄙视程度似乎更大一些。但是他曾经和别人讨论过这两种称呼哪个杀伤力更大一些，沈州流认为是“姓某某的”比叫全名更蔑视，为了这个结论，几乎还和他打起来，不过后来想想，称呼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看叫的人的心情罢了。
但是“姓文的”这三个字还是有些麻烦，要是能改成两个字，骂起来就更顺口一点，所以曹雪灿很想知道文卿的名字。如果是单名，那最好，可以直呼其姓名；如果是双名，那就从他的名里取个容易记的绰号；如果是复姓，那就直呼他的姓氏……可是眼下要怎样弄到他的名字呢？开口问郭剑希？开什么玩笑！就算在学校都不可能这么问，在只有两个人围着火锅的时候，怎么可能问得出来？就算问了，同样身为老师的郭剑希怎么可能把同事的名字告诉学生？看来想要他的名字是个很棘手的问题，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要从名字上给他取绰号……曹雪灿心焦而又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文卿回来，终于，银色的光芒闪烁进双眼，那个夸大的耳环——对了！就叫他“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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