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行洲

　　面对邵如之的进攻，吴子书并没有急于躲避。他双腿后撤，掏出怀中药粉往邵如之的方向一撒，邵如之立即用敛息术避免吸入中毒，却还是觉得身体发软脱力，脚步飘忽了几下后倒在地上难以有所动作。

　　“嘁……”邵如之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昏厥，握紧长刀的手猛烈地颤抖着。

　　“哎，我都提醒过了，那些倒下的人身上说不定也有毒你怎么就不听呢。”他摊开手耸耸肩往邵如之的方向走去，蹲下身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身子微微颤动挣扎的邵如之。“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小邵是不会听我好好说话的吧。”

　　“为什么……”邵如之从口中艰难地挤出质问的字眼。

　　这是，什么情况……见到邵如之没有和大皇子汇报便出门的梁越，一路尾随着她的步伐也来到了这座山岗，稍有所迟地赶到现场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为什么？”吴子书眼睛往远方看了看，“我还没有给肖将军明确的答复，你就觉得我要背离于二皇子了？”

　　“啧——”

　　“肖将军只是问了我一个意见而已。我不敢明文赞成，也不想直接反对——毕竟明太后对我有救命之恩。还在皇城的时候便对我照拂有加。二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你们皇亲国戚当是比我要更加清楚的些。我帮的人并非是他，而是明太后罢了。”

　　那是个群芳渐落的春末，荷莲在池水中含苞待放。

　　第四天……

　　吴子书依靠阴暗变换的光线数落着被锁入这个废弃的药房究竟过了多少个时日。

　　故事老套，无外乎是表现过于突出进而遭遇陷害——抓住自己初来乍到对皇宫并不熟悉，将自己以帮忙搬药材为由骗入这个老药房后。用术法力量从外往内把自己锁死在这个地处偏远尚未来得及拆除的旧药房中。

　　依靠着落满尘埃的水，还有些被遗留的药材已经在这里过了四天。自己剩下的时日还有多久？他并不清楚。但是已经用尖锐的木钉在地上与墙壁上将把自己骗入此处的那四个人的名字与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记录下来。

　　不论是死是活，这些人我都绝不会放过……

　　“娘娘为何总爱来皇城旧址这一块儿呢。”宫女清脆的声音传入吴子书耳中，给原本绝望的他带来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只是总让本宫回想起刚入宫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罢了。”明妃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之上的艳阳，面色寡淡。

　　能听见有人说话，证明这个术法并没有封死外界的声音与这个房间的联系——他站起身子来猛然敲击窗棂发出沉重的闷响。

　　“娘娘，那边是，之前的药房吧……”听见声响的宫女不安地指向药房的方向。

　　“别出声。”明妃示意宫女噤声，谨慎地往药房靠近。

　　“救命……”吴子书见获救有望迅速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吼。

　　“不会是，恶灵吧。”宫女听见吴子书的求救声后心中的恐惧也被无限放大。

　　“哪有大白天出来的恶灵。所谓神鬼，不过都是杜撰出来吓唬他人安慰自己的东西罢了。”明妃绕着药房转了一圈，见门上被贴了一张禁锢符文便将其接下。推开大门与面色憔悴的吴子书撞了个正着。

　　“娘娘……”

　　“你干什么！”

　　“别这样。”明妃感觉到吴子书并没有恶意，赶紧将他扶起。“这是怎么回事。”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便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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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如果说，你还有力气问出来的话。”吴子书用匕首轻轻挑起邵如之的下巴。

　　“嘁……”邵如之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只觉得头脑中的意识越发的模糊直至周遭的一切归于混沌。

　　梁越在山间小道上面迅速往回撤离。方才吴子书的眼神，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吗。不对，他之前就应当是意识到我已经反水了，要是发现我在不远处绝对不会放过我。在这种山林野地要保持不被发现还真是件难事情。听方才他和邵如之的对话，这两个人是二皇子身边的人？要说邵如之其实是二皇子身边的人，也想得通。亲生母亲因为冤案入狱死亡，父亲死后将怨气转移在皇后的儿子身上……

　　但是听吴子书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肖将军是有了反叛的想法吗。

　　邱德明还生死不明，要是肖家良就此叛离二皇子那边的话，形式会愈发的复杂。在长安那边的军队是否愿意倒戈于我们情况就会变得难以预料。

　　阳炎水韵符要是过多的使用会逐步侵蚀邵知行的意志，即便他最后坐上了皇位，还会是现在的他吗。

　　“梁越。”方才回到成都城正门口，他便被看上去正在四处奔走的邵知行给抓了个正着。

　　“你们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比起生气，邵知行脸上的神色更多的是担忧。
　　“吃完饭就发现你们不见了……伊佩琳在成都城里面到处找也没发现你和小邵。差一点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意外。”

　　“在下莽钝，还请殿下恕罪。”梁越单膝下跪右手扶胸低头做谢罪状，“我发现邵姑娘追着吴子书的步伐一同出城，一时之间放心不下，才贸然脱离殿下身边。”

　　小邵她，为何……

　　邵知行心头有些没底，总感觉现在的自己已经越来越难以捕捉到邵如之的心思。她的行动似乎永远比嘴里的话快，让自己难以把控。虽说二人是亲人，但和邵如之的交集说到底也并不算多，上次发现她养父母家有尸体之后，虽说她承诺过会在自己面前露出最为真实的一面，但也基本没有听邵如之说过些什么更多的心里话。

　　还是说，现在这样才是她最为真实的一面呢。

　　“殿下……”

　　“啊，抱歉。”回过神来的邵知行赶紧让梁越起身，“这次，罚你三个月俸禄。下次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在回来之前和我通报。”

　　“多谢殿下开恩。”梁越深鞠躬后挺身起立，“对了，殿下。”

　　邵如之和吴子书的事情，应当告知给他吗。在叫住邵知行的时候梁越脑海中恍惚开始思索这样做是否妥当的问题。

　　殿下向来不善撒谎，心中的喜怒哀乐都会毫不掩饰地显露在脸上。要是因此与邵如之与吴子书产生了嫌隙，恐怕都会被这二人立刻察觉。兴许自己的安危将会因此受到威胁。

　　但是不告知殿下也并不等于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不要全然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在下。”几经权衡之后，梁越从从口中吐出这一串沉重的字眼。“若无其他要务，容许在下失礼告退。”

　　“嗯……”

　　他刚刚说，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

　　是去看到邵如之和吴子书做了些什么吗。邵知行从梁越的话语里面隐约感受到了些不好的气息。究竟发现了什么，看他的样子应当也是不会和我说实话的吧。

　　但不全的真话，总比彻头彻尾的假话得到的信息更多。

　　吴子书和邵如之，他们究竟是背叛，还是一开始便并没有忠心于自己。

　　零碎的思绪充斥着邵知行的脑海。让他睡不着的同时，也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到对于既得资料的审阅之中。

　　“……”邵知行放下手中的资料，准备给自己再倒一杯清茶时却发现壶中已然空空如也。

　　“建议殿下就寝之前还是不要喝茶水为好。容易失眠。”吴子书的声音陡然出现在门口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是你。”邵知行手中的茶壶顶盖滚落在桌面上，在寂静的深夜中发出清脆的响动。

　　“殿下，您这话可就实在让我有些受伤了呀。”吴子书笑嘻嘻地和他行了个礼，“难道，在下去执行任务就一定会壮烈牺牲吗。”

　　“不，能回来就好。”邵知行将顶盖小心地放回茶壶之上，也逐渐习惯了吴子书这种吊儿郎当的说话语气。“有什么收获吗。”

　　“实在有些抱歉殿下，我们路上遭到了埋伏与袭击。他们似乎设计了毒雾作为防护屏障，好在寒香公主及时出现拔刀相助，我们才幸免于难没有人员伤亡。”吴子书报告完以上内容后缓缓起身，“他们似乎在继续向北行进。我们在距离这里约莫三里地的地方发现了他们的营地。”

　　“你也辛苦了。”他客气地点了点头，“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你先回去歇息吧。”

　　“殿下，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寒香公主会忽然出现拔刀相助吗。”

　　吴子书的问话实是有些尖锐，一时间让邵知行不知如何回答。

　　“肖将军身手过人，我担心你们会遭遇不测，便差遣她前去护你们周全。再过一两个月我们就要往长安进发，你也是我们重要不可或缺的战力之一，容不得闪失。”邵知行的身子往后挪了挪，似乎想借由夜色把自己心绪的面庞掩盖。

　　小邵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我想要信任她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们的大局。

　　“不要相信任何人。”

　　梁越复杂的神情在此刻又跃上心头。

　　“多谢殿下挂心了。”吴子书微微一愣后笑着弯腰致谢。“那在下，就先失陪了。祝殿下您好梦。”

　　梁越，吴子书，邵如之，这是今晚出去了的三人。邵知行拿了一页草纸用毛笔在上面随意地写画着。

　　首先是，先回来的梁越——他应当是发觉了邵如之和吴子书之间有什么对我们，或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这件事情，兴许也只有谋反或者发觉了间谍身份吧。

　　可既然她是打算去和吴子书会合，为什么不提前和我打一声招呼来降低自己的嫌疑，冒着被发现斥责的风险，让自己一身洗不清，她如果真的是对面的人的话，应当是会更加小心的才是……

　　还是说，邵如之也觉察到了吴子书的身份，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才没有通报自己的行程。

　　那自己方才对吴子书说的那番话——在他眼里兴许就变成了变相承认并不信任他的这一个事实。

　　他擅长用毒，自己又是百毒不侵之体，很有可能会威胁自己或者邵如之……

　　要想办法，尽早将威胁给处理掉。

　　翌日清晨——

　　“殿下，您近来还好吗。要不要让吴子书给您看看帮您开点安神补眠的药什么的。”伊佩琳看着面容瘦削眼眶略微深陷其中的邵知行，不禁担忧地问。

　　“不必了，只是昨晚整理东西一宿没睡而已。吴公子也有很多事情在手上需要处理吧。”邵知行几乎是下意识抵触一般摇了摇头。

　　“那殿下也要自己注意身体才好。”吴子书接过话茬，又从盘中拿了一块煎蛋到自己盘子里。

　　“干什么！”伊佩琳用筷子一把吴子书的筷子给好生敲打了一下，撒上葱花的煎蛋一下子又落回盘子里。“殿下都还没吃一个，你都已经夹了三个了！”

　　“不用这么在意，佩琳。”邵知行干笑着制止伊佩琳道，“我一直都不爱吃蛋的。”

　　“但是殿下您现在不吃可不太行啊。”伊佩琳不由分说地将一个煎蛋放在邵知行的碗里，“鸡蛋是相当有营养的战略物资，现在能吃就多吃一点。”看着邵知行比好些女子都要纤细的手腕，伊佩琳心头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他从小就挑食，爱吃蔬菜水果，不喜欢荤腥，直到成人之后也只吃得惯鱼肉而已。现在的情况不比皇城，再不吃点可以长肉增加力气的东西，到后面哪天打着打着晕死过去都不稀奇。

　　“唔……”鸡蛋若有若无的一股土腥气闻着让邵知行心头作呕下意识有些抵触，现在并不是任性的时候，鸡蛋的好处武场的诸多师父也说过，可以配合着练武一起逐渐让体魄强健起来。即便是自己不喜欢，事到如今也要逼着自己吃进去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药……虽然这么想有些失礼，但是邵知行吃鸡蛋的样子确实让梁越看着都觉着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他用了比平常吃饭更久一些的时间将碗里的鸡蛋吃了个干净，随后便迅速起身往楼上奔走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阅兵，监工，视察，审阅……这些事情在攻下成都城之后几乎是一夜之间将他的时间给堵得水泄不通。

　　当上皇帝也是这样吗……傍晚，邵知行因为过度劳累一个不小心踩空了楼梯跌坐在楼梯上后静静沉思，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了，安静的依靠着栏杆，看着天边逐渐沉寂的暮色沉沉睡去。

　　梦境之中，他似乎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曾经——在御花园中追随着飞蝶蜜蜂，周遭温暖的芳香令邵知行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额娘从身后将不到半人高的自己抱入怀中，坐在秋千上观望遥远的青空日夜变换的景色。

　　但很快，一阵狂风吹来将所有花朵尽数击落，枯黄的花瓣如同锐利的刀刃划过自己的脸颊，母亲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邵知行孤身一人在漫天飞雪的世界里奔走。

　　！

　　他陡然惊醒，发现自己身上裹上了一层厚实的棉披风，披风上还飘忽着属于女子的淡淡体香，被风正一阵又一阵地从不远处的窗棂灌入。

　　“殿下。”伊佩琳的出现让邵知行彻底清醒了过来。

　　“佩琳。”邵知行不顾自己还披着女子的披风就站起身来，“我睡了多久。”

　　“别紧张，大概睡了一个时辰左右，现在所有人都在张罗着就寝了。”伊佩琳走上前去关上窗棂，“您最近实在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晚上。想吃点什么？厨房里应当还有剩下的夜宵。”

　　“不必了。谢谢。”邵知行取下肩膀的披风将其重新披在伊佩琳身上笨拙地用系带系好。

　　“可不可以问殿下一句，方才是梦到什么了吗。”伊佩琳抓着披风低着头面色微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担心阳炎水韵符会不会给殿下的精神带来些什么不好的影响。”

　　“梦到了之前，小时候额娘经常带我去御花园玩的时候。”邵知行抬起头来望着头顶灯笼飘忽的火光，倒映出眼底怀念的神色。“然后一阵风吹来，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没有尽头的雪地里跑。”

　　“可能是风吹进来太冷了便容易做了噩梦吧。最近几日离冬至越来越近了，天气也会越来越冷，殿下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就寝的话，不管是小憩还是睡眠都还是要和身边的人打个招呼的好。”伊佩琳讲到这里时神态严肃，“我们身边并不太平，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占据了可乘之机，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嗯，我知道了。实在抱歉，让你担心了。”邵知行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接受着伊佩琳的批评，气氛沉寂了片刻之后，他又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伊佩琳的眼睛开口言道：“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希望和你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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