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她恃美行凶

　　见她丢下这句话后便拎起裙角，跑出门外。没一会，就气喘吁吁地抱着一个檀木的盒子冲进来。
　　“这是什么？”唐璟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芷菱也不答，将手中的盒子轻轻放在桌案上。
　　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式样不同的瓶瓶罐罐。都是她平日里常用的，有玫瑰色的胭脂，白色茉莉花制成的妆粉，画眉用的青黛，贴在眉间的花钿，还有各色抹唇用的口脂。

　　竟然是梳妆匣。
　　似乎明白她要做什么的唐璟可怜兮兮地赔笑道：“掌柜的，这些好东西还是自己收着慢慢用吧，这，我，我恐怕不合适吧。”
　　“既然是好东西，那就别推辞。”
　　顾芷菱拉过一张木凳，不由分说就将唐璟按坐下来。又从梳妆匣里取出一面椭圆形的铜镜，大小刚刚好能看清楚镜中人的全脸。

　　唐璟不知她什么时候还从衣袖中摸出来一把小巧齿密的梳篦塞到他的手中，硬邦邦地指挥：“梳头。”
　　顾芷菱见他握着梳子目光茫然，一动不动，不由地催促道：“愣着等什么，快些啊，马上就要开门了。”

　　唐璟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咬咬牙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反正自己这些年在此地也没落下什么好名声，女装都穿上了身，什么面子里子都丢尽，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既然要做戏就做全套的。

　　他笨手笨脚地拿着梳篦在头上来回滑动，手指极为笨拙，弄了半天不仅没有梳顺，还因为太过着急用力扯下来好些头发。
　　顾芷菱见状，晓得了他这是根本就不会梳头。
　　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他这样的膏粱子弟，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小奴仆成群，过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这些事哪需要亲自动手，自有人上赶着帮他。

　　他铁青着脸攥着梳篦还在跟自己的头发做生死斗争，忽的动作一停，感觉到微凉的指尖在自己的手指上顿了下，顾芷菱已经灵巧地将梳篦重新拿回。
　　唐璟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之色，像是在嘲笑他连个头都梳不好。赌气似的从她手中抢过梳篦，暴躁地往头上一刮，力气没掌握好使得梳身一偏，撕扯到了头皮，他没忍住闷哼出声。

　　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顾芷菱，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硬撑着非要争一口气，嘴硬道：“我自己会。”
　　“你这样不行，拿着梳篦的手势要这样。”顾芷菱一反常态没再嘲笑他，手中一边做着示范的动作，一边耐心地讲解，“头面若想梳得平整，就要把所有的头发这样放在另外一只手中全部抓紧，再慢慢地去梳理直顺。”

　　唐璟轻嗔，却没有再跟她犟，听着她的指导一点一点慢慢地来，可动作依旧僵地不得了，手中的头发怎么拢也拢不住，不是左边漏几缕，就是右边漏几缕。
　　耐心彻底被耗尽，稍没注意又是拉下几根头发，他站起来将梳篦重重地往桌上一扔，显然打算破罐子破摔。

　　“唐公子，十两金子梳一次头你可愿意？”顾芷菱双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果然是个心黑的奸商，敲骨吸髓，非要把人榨干才肯罢休。唐璟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方才脑子是被驴踢了才会想到找她帮忙。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样吧，你先弄好，事后本公子绝不会赖账。”他耸了耸肩，终究还是选择放弃挣扎，免得她又有别的说项。
　　顾芷菱眉开眼笑，晾他也不敢赖账，他现在人都在店里，她有的是法子折腾。
　　这草包还真是人傻钱多，仿佛已经看见金子在向自己招手。

　　“坐好。”她拿起梳篦，转到唐璟的身后。
　　“干嘛？”
　　“你比我高那么多，不坐下来我怎么给你梳。”
　　唐璟瞧着她身量仅只到自己的肩下，仿佛终于是找到了能蔑视她的理由，甚至还刻意伸长脖子，挺直腰背，似是要在身高上彻底碾压她。

　　“傻大个。”
　　顾芷菱根本不在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头发很是顺滑，只不过是刚刚他自己瞎揉一团有的地方些许打结。不过，顾芷菱可不会像平日侍奉他的那些小侍女那般温柔，会轻轻地用手解开，她只管一梳到底，简单省事。
　　白皙的手指在乌黑的发丝间来回穿梭，她的动作很快，有时牵扯掉几根头发，唐璟也不吭声，只由着她摆弄。
　　扎紧，拧转，盘绕，束簪，灵巧的手指间赫然出现一个乖巧的随云髻。

　　“好了。”顾芷菱从后走到前面，将梳篦放好。
　　“这么快？”
　　唐璟拿着铜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出一丝瑕疵，又用手摸了摸头顶，刚才还凌乱得不像样子，现在已经光滑平整。
　　许是平日大手大脚，一掷千金早就习以为常，如今再想想那十两金子他一丁点肉痛的感觉都没有。

　　顾芷菱又从梳妆匣里翻出几个小瓶子，在他的脸上随便点了点颜色，便大功告成。
　　“怎么样？”她看着镜中映出来的一张俊脸，心中啧啧赞叹。
　　人比花娇，这人还真是男女通吃。
　　唐璟凝眸望去，谁知两人的视线竟在镜中触碰，交缠到一起。

　　四目相对，呼吸急促，
　　顾芷菱眸光清澈，双睫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随即嫣然一笑，移开了目光。唐璟亦是心有灵犀，马上看向别处，缓解刚刚的尴尬。

　　“你刚才梳头的时候弄疼我了。”唐璟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嗯。”她背过身，装作在收拾匣子里的东西，不知该回他什么。
　　“不过，本公子不怪你。”
　　闻言顾芷菱有些不解，回过头去看他，未曾想他亦转而看向自己。
　　两人动作相同，目光再一次在空中交接，渲染上几分暧昧不明的味道。

　　“走吧，唐姑娘。”顾芷菱觉得脸上有火苗在烧似的，抱着梳妆匣也不等他，就先离开张罗生意去了。

　　“掌柜的这招数好用是好用，就是阴损了点。”余满在后厨望着堆成小山似的碗碟，不由地感叹道。
　　“麻利些擦洗，这边都快放不下了。”云巧撂下手中才从前厅撤下来的碗筷，手上动作不停，撸起袖子跟着他一起洗刷。

　　几日之后，春满楼俨然变成了城中风云交汇之地，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无论何时都是座无虚席。
　　只是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事情完全变了个样儿。

　　世人都以为是唐公子是为了博美人芳心，才出此下策，放下身段地讨好，为她这酒楼如此卖力地招揽客人。
　　殊不知其实此番顾芷菱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给唐璟点颜色看看，更多是因为茶馆被端之后，惜阴堂杳无声息。
　　想到可能会有叛徒的存在，她也不敢贸然传送消息，是以她现在孤立无援。

　　若说惜阴堂中现在还有谁是可信的，顾芷菱想来想去大概只有自己的师兄，惜阴堂少主李洛书。
　　几天前，她用飞鸽传书告知他此地的情形，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收到了。
　　现下她别无选择，只能等自己人找上门来，遂用此法让春满楼和自己尽可能地出名，成为城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为的就是吸引注意力，希望师兄收到消息之后，另外派遣来的同僚能尽快找到这来。

　　顾芷菱含笑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之后，软塌塌地摊在柜台边，用手捶打着酸痛的肩膀，唉声叹气。
　　生意一好，人就遭罪。从早站到晚，一刻都歇不下来。

　　她瞅着近处的弘之问道：“喂，你能识字写字吗？”
　　弘之现下已见识到掌柜的手段，早就被整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敢胡言乱语。平常店里遇到她要么装没看见，要么绕道走。

　　见她发问还来不及去换下身上的女装，便恭恭敬敬地点点头，像是只受了惊的鹌鹑。
　　“那好，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话音刚落，还不及说清是什么事，他便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行……我……我……不会……”

　　顾芷菱不由得拧起眉心，还没说是干什么呢，况且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怎么就畏惧成这种怂样儿。
　　“怕什么，就是让你去写个招工的启事，明早贴在店外。”她语气放柔和了些。

　　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来如今生意兴旺，店里确实人手不够，需要招些伙计。二来惜阴堂的人若是找来，也是个能够掩人耳目的借口。

　　“你看你那凶神恶煞的，把我们弘之吓得，我们弘之还只是个孩子。”唐璟将弘之一把揽到身后，他本就不在乎颜面，再加上现在已习惯了这身女装，甚至还能应用自如，长袖一甩，捏细了嗓子，学着唱戏的青衣拉长调子，“来，到公子这，咱们不理她，坏女人。”
　　顾芷菱看他装腔作势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拜托你能不能正常点？”
　　“掌柜的，劳烦告假一日，老爷子叫我明日回府里一趟。”唐璟造作的表情不收，继续嬉皮笑脸地道。

　　顾芷菱知是将军有命，自然没有二话。
　　心里还在偷笑，盘算着是他在这春满楼彩衣娱客的事传到唐将军的耳朵里去了，看来又得是一顿好打。
　　她正乐得看笑话，谁知唐璟砸吧着嘴，饶有兴味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我爹喊你也一起回去吃个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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