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柳

　　秦岳只管跟在柳月希后头，眼睛是一刻不离的盯着柳月朗看。柳月希回头瞪着他，
　　“你老盯着我弟弟看什么？”
　　“啊，哈哈哈”，秦岳尴尬的笑了笑，顺手摸了摸后脑勺，“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儿。”
　　“那是，我二娘原本就是异域血统，长的就很美了，月朗随了他娘，还净挑优点长，当然好看了。现在这是睡着了，醒了以后更好看。”
　　“哦，原来这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二夫人所生的孩子呀，当真是跟咱们中原小孩儿不一样啊。”
　　“哼”，柳月希傲娇的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抱着柳月朗快步赶上了他娘。

　　柳家的家教很好，家庭也和谐。哪怕是在外头人前提起柳月朗他亲娘，也没人说些难听的话语，甚至连是胡姬的身份都不会说，只说是异域血统。也正因为此，月朗才和家里亲人们相处的非常融洽，不设外心，当然，他亲爹除外。

　　秦柳两家的雅席离的也不远，中间只隔了两席。入座后没多久，上元节灯会的表演便开始了。
　　先是一通绚烂无比的烟火秀。
　　那璀璨的花火在空中炸成各种图案，色彩缤纷，人群中不断的响起阵阵欢呼声鼓掌声——有菊花，有牡丹，有骏马，有龙，有凤，各式各样变幻不定，令人眼光缭乱，夺目缤纷。人们争相抻着脖子往上看，直看的脖子发酸、腰也生疼。
　　烟花绽开的时候，伴随着咚~咚~咚惊天动地的声响，因此柳月朗被吵醒了。柳月希晃了晃躺在他身上的小人儿，用手挠了挠他的鼻子，
　　“醒了？”
　　柳月朗懵懵的往上面看了一眼，然后用手揉了揉眼睛，从柳月希身上爬了起来，起身坐到他旁边去了。
　　柳月希拢住月朗的肩膀，指了指天上，凑到他耳边对他说，“快看，烟火，好看吗？”
　　柳月朗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空中不断变幻的花火，看了一会儿便转头对柳月希说，
　　“好吵。”
　　柳月希哈哈大笑，他这个弟弟，果然是跟一般小孩子都不太一样。罢了罢了，不喜欢看就不喜欢吧。
　　柳月希伸出两只手一边一只把月朗的耳朵捂上了，临捂上前对他说，
　　“待会儿烟火放完，大哥带你去前面看大花鸢吧？”
　　“嗯，好”，说完，柳月朗自己把柳月希捂在他耳朵上的手压紧。

　　好一会儿，烟火表演才结束，也当真是吵的脑仁疼，柳月希都感觉到脑袋被震的嗡嗡响。离苏媚的唱曲儿还要一会儿，现在台子上演的正是一出《东京华梦》。虽说好看，但却不是小孩子喜欢看的剧。
　　柳月希看月朗呆着也是无聊，便问他，
　　“咱们现在去前面逛逛好不好？”
　　柳月朗点头，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来了。柳月希看着高兴，便跟他娘说了一下，要带月朗去台子前看花鸢，柳夫人叮嘱了几句不要走散了，早些回来，两个人便手拉手地走了。
　　大花鸢在台子的后方，那块地方机窍甚多，有专人把守，看客是不许随便进出的。柳月希只得拉着月朗在台子下远远处观望。
　　要说这巨花鸢，当真做的精巧无比。那么庞大，却依旧做的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都做的维妙维肖，翅膀翕动的时候仿佛真的要振翅起飞似的逼真。随着台子上的戏曲梆子声，或缓缓点头，或轻轻振翅，或眨眨眼，或口吐轻烟，看着也是很有意思。
　　柳月希紧紧攥着月朗的手，生怕他跑失了。他自己正看的有滋有味，偏过头来看月朗，发现月朗也难得的看的聚精会神，表情很是认真。柳月希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顶，觉得好乖。

　　柳月希和柳月朗离席往这边走的时候，秦岳就已经看见了。于是也跟他娘说了一声便跟着跑了过来。找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他们两个正在聚精会神的往台子上面瞅，神情很是专注。
　　柳月朗拉着柳月希的手，仰起头来直直的盯着那巨花鸢，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背影已然是纤细挺拔了，看得出身量很好。一身蓝白色衣裳，外罩一件同色系的比甲，一双蓝底绣金的小花靴，一头乌亮的卷发——国真是天姿国色啊！
　　不公平，怎的一个男子，偏生得这样俊俏，真是个小妖孽。
　　秦岳在远远处瞅了个够，他怕走近了再这样盯着人家看又要被柳月希骂。看够了以后便晃晃悠悠地踱着少爷步蹭了过去。
　　“你两怎么跟这儿呢？走了也不叫我一声。”
　　柳月希回头看是他，笑了笑没搭话。秦岳也顺着他们两的目光，看了半天大花鸢，花鸢虽好看，却不及月朗半分。秦岳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半弯着身子想去跟月朗打招呼。
　　“月朗？你叫柳月朗是吧？”
　　“嗯”，月朗闻声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便又转回目光去看花鸢了。
　　“你是不是还不认识我呀，我叫……”，
　　“哎行了行了，我弟弟不喜欢跟陌生人搭话。人多了他也正烦着呢，好容易有个花鸢看得兴起，你就别去烦他了。”
　　“哦”，秦岳讨了个没趣，无聊的用手指揉了揉鼻子，然后又侧身去蹭了蹭柳月希，
　　“这真是你弟弟？一个男子，怎会生的如此好看？当真是世上罕见呐。”
　　柳月希嗤的笑了一声，“怎么，你不信？那不如你自己去把他裤子脱下来仔细看看？”
　　“……”
　　“……”
　　秦岳和柳月朗同时一脸莫可名状的看向柳月希，柳月希自己却被自己的“幽默”逗笑的直不起腰。

　　三个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没甚意思，便一起往回走了。路上秦岳想去抱月朗，柳月希不让，秦岳羡慕的撇了撇嘴，说：
　　“你这也就是个弟弟，要是个妹妹，将来去你家提亲的人可能都要将你们府上的门槛踏平了吧……如果是那样，我肯定会是第一个上门递聘礼的。”
　　“你倒是想的美。我这要是个妹子，想当我妹夫的人一个建阳城都装不下，哪儿还轮得到你啊。”
　　“行了，知道了，柳子谦！就你成天嫌弃我，没劲！”
　　秦岳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暗自感慨，不知道我未来的媳妇会长成什么样呢？要是也有月朗这么好看就好了……羡慕啊……

　　待到他们回到席上时，苏媚已经开始在台上献唱了。
　　一代名伶倒底名不虚传，纤细柔韧的身姿，婀娜曼妙的舞姿，清亮的嗓音宛如莺歌，台下叫好声不断，人群中许多仰慕苏媚的人都发了疯似的尖叫鼓掌。
　　秦岳本来也挺喜欢苏媚的。寻常大众极少有机会看到名角苏媚当众献唱，今儿挤的这么乌泱泱的多半也是为了来一睹他的芳容。
　　可秦岳这样的世家子弟，平时要想看一出名伶唱戏也是件简单不过的小事。他喜欢苏媚也是因为他极其深厚的唱功和功底，以及不油不腻清清爽爽的气质。
　　可如今他却也看的没滋没味了起来，满脑子飘的都是柳月朗的脸。忽的就觉得，这世上，可能再也没有这般容颜，能配跟月朗的脸放在一起对比了吧？飘忽间想的出了神，待到他反应过来时赶忙甩了甩头。
　　呸，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人家是个男孩子，还是柳月希的亲弟弟，自己在这里胡乱臆测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了。别瞎想了……
　　因也觉得无趣，秦岳便跟他娘说自己有点乏了，他娘便遣侍从先陪着他回府了，走的时候也没跟柳月希柳月朗打招呼。

　　回到家二三日，秦岳只觉得脑子里都是柳月朗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有几次他都想借口去柳府找柳月希玩耍，顺便看一眼柳月朗，可他又不敢，就这么坐立难安的在府里晃荡了几天。
　　其实除了柳月朗长的好看，秦岳还觉得这张脸似乎有点眼熟，可是在哪儿见过呢？他又一时想不起来，按道理他们确实以前是没有见过面的。
　　这一日，秦岳依旧在房里思来想去，踱来踱去，一派心浮心躁的样子。下人也觉得奇怪，怎么看个上元灯会，少爷竟把脑子给看坏了？回来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烦躁不安的样子，这是撞邪了？
　　秦岳正烦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赶忙唤来下人去库房中把最近几年的年画都翻出来送到他房里。下人一脸疑惑，
　　“少爷寻这个做什么？都存放很久了，有些都破损的厉害，便是翻出来也是不能挂的了。”
　　“废什么话，快去找来，谁说我要挂了？”
　　“是，少爷”，下人虽然不解，可也不能忤逆，便只能去库房里翻最近几年摘下来的旧年画。也无非都是些破了损了的，很多也都寻不见了，破旧太厉害的当场就会被扔掉，哪还会入得了库房。最后只能找了近三年来还算能看的几张卷好后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送到了秦岳的房里。
　　秦岳赶忙一把接了过来，下人拿过来的不多，一共就五张。
　　“只有这些？”
　　“是”，下人答道，“很多在摘下来的时候便扔掉了，收起来的这些是当时损坏的不严重的，可库房里平日里又无人打扫，都是灰尘和虫子老鼠，有的还受了潮，能看的就只有这几张了。”
　　“好，知道了，下去吧”，秦岳挥手把人打发走了，自己小心翼翼的把几张年画放在檀木桌上，一张一张轻轻的打开摊平了。
　　第一张，不是；
　　第二张，不是；
　　第三张，也不是；
　　第四张，在缓缓摊平的一瞬间，秦岳的呼吸停滞了，是了，就是了，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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