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陷阱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八卦总是传得很快，尤其是在人事关系清淡如白开水、打个喷嚏都能传出三层楼的校园里，人人都期待着能听到点大新闻、目睹一点drama来调剂生活。
　　因此第二天一早，柯蕤之就分别从学院办公室、学生会微信群、校园交易群等八卦散播地听说了方星旎和姜泰昨晚的事，只是版本众多、纷繁复杂：从方星旎在酒吧被姜泰推搡，到姜泰为了柯蕤之殴打方星旎，再到姜泰约.炮未遂恼羞成怒殴打方星旎…
　　应有尽有，花样百出，越传越夸张，就差没说方星旎已经躺进医院里抢救了。

　　一大早就听到这么drama的消息，自己还被迫成了花边新闻的一角，柯蕤之丝毫不觉得有趣。她面无表情地屏蔽了所有发相关消息给她的人，专心坐在学院办公室里处理文档。
　　她下学期要一边读研一边接任辅导员的职务，正好大四下学期基本没课，她便先搬到了学院办公室做辅导员助理，熟悉熟悉事务。没想到一个表格还没看完，隔壁助理组办公室的学妹就窜到了她的面前，挤眉弄眼，满脸写着“八卦”二字。

　　“学姐，昨晚姜泰跟方星旎的事，你肯定听说了吧？我还听说，昨天方星旎来找过你啊。”学妹用甜腻腻的嗓音说，“哎呀，我们就说嘛，姜泰学长肯定是知道她来找你的茬，为了帮你出气，才打方星旎的。虽然打人是不太好啦，但是学长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柯蕤之原本不打算搭理她，直到听到“为了你”这句，她才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而后转头看向学妹，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冰山上簌簌地落下的些许锋利冰晶，冻得学妹卡壳了一下，才继续说完：“…还，还挺浪漫的。”

　　学妹话音刚落，柯蕤之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她看着学妹，语气温柔中包含惊讶：“赵思，原来你有受虐倾向，我都不知道啊。”
　　说着，她关切地握住学妹的手，轻轻拍了拍：“听说这种病态心理大部分都是由童年阴影造成的，类似家暴啊、虐待之类的。你家里没什么问题吧？要是有事可要来和我说，我一定会联系学院里一起帮助你的。”
　　学妹被她跳脱的思维弄得有些懵：“嗯？我、我家里没什么事啊…”

　　“你跟我还假客气什么。”柯蕤之松开手靠回椅背上，笑容可掬，声音和蔼，“毕竟我们精神正常的人都知道，打人闹事致伤致残是要受治安处罚的。这你都觉得浪漫，说你精神没问题，我很难相信呀。”
　　说着，她顺手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学妹手里：“这是学校心理咨询室老师的联系方式，你可得抓紧时间去看看，啊？”
　　她还没说完，旁边办公桌就传出了扑哧的憋笑声。学妹的脸迅速涨红，她捏住名片，生硬地撂下一句“我还有事”，便连忙跑回了隔壁办公室。

　　送走学妹，柯蕤之脸上的笑顿时一扫而空。她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给另一个和姜泰关系不错的学妹，这才了解到事情的真实情况。
　　学妹先把昨晚的事简单说清，又跟柯蕤之说：“讲真啊姐，我是真没想到方星旎会有这么…，昨晚我送她出去，她都哭成那样了，还要巴巴地跟我说拜托我劝劝姜泰，还说等姜泰不生气了她还要去找他道歉。拜托，瞎子都看得出来，姜泰那压根就是约.炮未遂恼羞成怒好吗，她还真以为是她做错了！要不是知道她人其实还不错，我都怀疑她是故意要恶心我了。”

　　看着手机，柯蕤之微微蹙眉，黝黑的眼眸里泛着冷光，她伸手按住眉骨，无名指顺着挺直的山根来回轻抚。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生气的表现。
　　虽然昨晚她是故意发消息刺激姜泰，又故意暗示学妹叫姜泰带着方星旎出去“散心”，但她并没有想到姜泰会对方星旎动手动脚，乃至动手打人。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出昨晚的所有画面：姜泰是怎么贯彻他的渣男本性，方星旎又是怎么跟学妹说“拜托你劝劝姜泰吧，你劝他了，等他不生气我就能去找他了”，一边说，那张小肥兔脸还要一边挂着眼泪耸耸鼻尖，一副可怜兮兮又情深义重的模样。
　　一如既往，死性不改。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柯蕤之拿出手机发了两条消息：
　　“郭老师上午好，您前天提出的管控应届毕业生在校外酗酒滋事的处理方案，我觉得确实有施行的必要，方案初稿等我与学生会沟通后会发给您。”
　　“另外，如果有必要，我认为可以适当地抓一两个典型出来，以儆效尤。”

　　——
　　就在柯蕤之写方案的同时，方星旎正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态度去联系柯蕤之。
　　虽然她还没有搞明白柯蕤之说的“报酬”是什么意思，但在看到姜泰的那条朋友圈，并哭了一夜后，方星旎已经决定，只要能让姜泰和柯蕤之在一起，她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她不是那个能让姜泰快乐的人，那她愿意让他快乐。

　　但是，方星旎决定归决定，这事儿却不好开口。她总不能又跟昨天似的，一头跑柯蕤之面前说：“学姐！你昨儿说的以我当报酬、让你跟姜泰在一起的事，我答应啦！”
　　虽然她呆，但是她不傻，真要这么做，她可真成沙雕了。

　　方星旎正在偷偷摸摸地摁手机打草稿，思考应该如何跟柯蕤之开口，讲台上的老师突然点名：“现在咱们来找个同学读一下这个音标，嗯…方星旎。”
　　旁边的张仙女忙杵了方星旎一下，方星旎慌忙站起来。茫然地盯着投影布上的一串音标，她支支吾吾：“呃…嗯…”
　　一旁的张仙女几个疯狂对她比嘴型，可惜她一个都没看懂，只能挠挠脑袋，惭愧道歉：“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算了算了，快坐下吧。”年近半百的老师无奈地挥挥手，方星旎如获大赦，连忙坐下。
　　老师在讲台上感慨：“唉，你们这一届学生啊，学风实在不太行。就拿方星旎你来说，我知道你是发表过几个‘小豆腐块儿’的，文学那方面整挺好，是不是？但你也不能就把‘语言’这块给落下了吧？汉语言文学、汉语言文学，先弄懂了语言，才能明白文学，是不是？”
　　方星旎挺惭愧的，捣蒜似的点头。

　　老师又说：“一给你们上课，我就总想到你们的上一届，啊，16级1班，柯蕤之，你们知道吧？她这会儿已经保研了，学的现代汉语。也就该她保研，当初我教他们年级的时候，这些知识点就她记得最精最准，运用起来也不含糊，跟着我们去闻江下面的山村调研，回来写论文写得有模有样。隔壁那王老师是喜欢得不行，非跟我抢啊，说让柯蕤之跟着他读研，把我给急的…”

　　上了两个学期的现代汉语课，17届的学生们早就知道这位老师特爱拿他上一届的学生举例，其中尤其喜欢柯蕤之，因此也都见怪不怪了。
　　方星旎先也只是顺耳听听，但听着听着，她突然一拍脑袋，想到了到底该怎么顺理成章地联系柯蕤之。
　　偷偷点开手机，方星旎迅速打出了一行字：“学姐，李老师说你的国际音标学得很好，可以请你有空的时候指导我一下吗？我想顺便跟你说点事。”
　　她心跳如雷地把消息发出去，便马上把屏幕锁了，将手机压在书下面。
　　她不想让自己有一点点撤回消息的机会。

　　默数了两分钟，方星旎才拿出手机，刚心惊胆战地打开，便看到了柯蕤之回复的消息。
　　她只回了一句话，言简意赅：“现在放下手机认真听讲，课后就不需要向我请教了。”
　　方星旎：“…”
　　这话说的，究竟是真的想让她认真听课，还是在装听不懂她的暗示？

　　方星旎抱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未果。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距离姜泰发火已经过去了九个小时零五分钟。方星旎咬咬牙，老老实实发了一条消息给柯蕤之：“学姐，昨天你让我考虑的事，我答应了。”
　　她刚发出去，柯蕤之就秒回了消息，但方星旎一看，差点儿被堵得心肌梗塞。
　　只见对话框里轻飘飘地写着一句话：“什么事？”

　　冷静下来，方星旎瞪着对话框左边柯蕤之的自拍头像，用力地摁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把事情打出来：“就是昨天你说，你可以答应姜泰的追求，但要求报酬是…”
　　她顿了半天，才打出了后面的字：“…我，的那个事。”

　　方星旎艰难地打完这段话，点击完发送，她只觉羞愤难忍，满脸通红，吓得旁边的张仙女还以为她突然发烧了，差点儿举手报告老师。
　　然而这次柯蕤之并没有秒回。
　　等到方星旎慢慢冷静下来，盯着手机一直坐立不安地扭到下课，她才终于收到了柯蕤之的回复：“下午五点半，到学校对面月江里38栋301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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