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陷阱

　　柯蕤之走后，方星旎瘫坐到椅子上。她完全无法理解刚才柯蕤之说的话。
　　“她要的报酬，是我？”方星旎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为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她开动脑筋，博采众长，分别从古代汉语、现代汉语、逻辑学、西方文论等等角度思考了柯蕤之的这句话。
　　最后的结论是，她还是不懂。

　　方星旎越回想越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惊诧于柯蕤之说的话本身，还是应该震惊柯蕤之居然是一脸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的。
　　又或者…她应该震惊于，她其实对柯蕤之说的前半句话十分动心。
　　如果柯蕤之答应了姜泰，而这件事是她促成的，那姜泰至少就会感谢她了…不对不对，现在的问题是，柯蕤之要的报酬到底是什么？

　　方星旎抱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曾经听舍友们八卦过一件事。
　　柯蕤之刚入学就加入了学校的军训团和国旗班，后来又成为了文传专业的军训团团长和国旗班的队长。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会私下联系外校和一些模特公司，通过带本校的军训团去做教官和带国旗班的队员们去做模特赚外快。
　　当时柯蕤之的这个做法引起过很大的争议，其中的一个猜测就是，她其实是带女队员们去做公关小姐。
　　想到此处，方星旎顿时僵了。
　　难，难道，柯蕤之指的报酬是，让她去做…

　　“不不不不可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方星旎又疯狂摇脑袋，想把这个想法摇出去，“虽然…学姐肯定不会是这种人！”
　　当初军训团赚外快的事引起争议后，柯蕤之直接公布了所有相关明细。方星旎当时在忙着追随姜泰，并不清楚具体内情，但据说校方没有处理柯蕤之，反而默许了她的行为。这至少说明了柯蕤之的行为是没问题的。

　　“这到底是些什么事啊…”方星旎沮丧地趴到桌上，闷闷地抱怨，“说话就说清楚啊，还说什么让我考虑考虑，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考虑嘛…”
　　她正在自言自语，旁边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她拿过手机一看，居然是一整天没有搭理她的姜泰。
　　方星旎马上把柯蕤之抛到脑后，她兴冲冲地点开对话框，只见姜泰说：“她怎么能这么对我？”还发了一张截图。
　　方星旎点开截图，只见对话界面上，姜泰给柯蕤之发了一连串深情告白，而到最后，柯蕤之只回复了一句“你是？”，时间是三分钟前。
　　方星旎懵住，心想柯蕤之怎么可能不知道姜泰是谁？
　　她还在愣神，姜泰又连续发来了几条消息：
　　-今晚可以来陪我吗，就去后门的酒吧
　　-你最近能喝冰的吗，能不能吃辣？晚上我先到的话好给你点酒。

　　一见姜泰约自己，方星旎差点儿笑出了声，她正要答应，手机又震了震，弹出了来自柯蕤之的消息。
　　她言简意赅，只说了一句话：“希望你的答复能让我满意。”
　　方星旎：“…？”
　　等等，什么意思，这是威胁吗？如果她不答应柯蕤之，柯蕤之就要像刚才那样，无情地拒绝姜泰吗？
　　方星旎彻底懵了。

　　虽然方星旎满头问号，但姜泰的邀约还是必须答应的，她麻溜地收拾打扮好，出门赴约，先是请伤心欲绝没食欲的姜泰吃了顿日料，又一起去迪吧，顶着震耳欲聋的音浪听姜泰倒了两个小时的苦水。

　　时间接近十二点，迪吧里气氛越来越热烈，舞台灯满场乱射，音浪滚滚。姜泰越喝越多，方星旎劝了他几次无果，反而还被灌了好几杯酒，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姜泰好像离她越来越近，原本横在她肩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她的腰间，来回摩挲。
　　凑到她耳边，姜泰口齿不清地跟她说：“旎旎，还是你好啊…愿意来陪我。不像柯蕤之，柯蕤之…她，她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凑得太近，几乎已经贴在了方星旎的脸上，满嘴酒气。原本清醒时会让方星旎脸红心跳的距离，此刻却突然让她本能地有些不适。
　　可能她真的喝得有点多。

　　方星旎不过脑子地安慰着姜泰，目光游离四散。不经意间，她瞥见了对面舞池里的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勾肩搭背，男生的手搭在女人的臀上，在那条小短裙的边缘来回摩挲。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女人笑容满面地从男生包里套出了几张薄薄的纸，数了数，满意地塞进胸衣里，而后勾着男生的手走进了卫生间。
　　目睹了全过程，方星旎突然有点想吐。
　　她不自觉地微微侧过脸，避开了姜泰凑过来的嘴唇。

　　过了一会儿，姜泰起身去卫生间，方星旎扯了扯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她的右手拂过裙摆时，突然碰到了一个硬塑料包装的东西。想到可能是姜泰掉的，她伸手把东西拿起来，借着迪吧纷乱四射的灯光看了看。
　　是一个套子。

　　思考了好一会儿，方星旎昏涨的脑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她稍做联想，顿时感觉胃里的所有酒液都膨胀起来，汹涌澎湃地涌上了喉咙，她一弯腰，抱住脚边的垃圾桶就吐了起来。

　　直到胃里已经没东西再吐，方星旎的脑袋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她隐约听到了姜泰的声音：“…真扫兴，服务员，过来收拾一下。”
　　同行的一个女生给方星旎递了杯水，她抖着手接过，连声道谢。

　　服务员打扫好卫生后，姜泰又点了一轮酒，方星旎坐回他身边，悄悄地把手里的东西丢回了沙发上。
　　她终于知道今晚姜泰约她出来的目的了。但是…
　　看一眼坐在身旁的姜泰，方星旎悄悄攥紧了手。
　　她突然有些害怕。

　　直到指针指到一点，眼看众人都有了倦意，方星旎才鼓起勇气，小声跟搂着她的姜泰说，她得回学校了。
　　姜泰喝得上头，没听清，方星旎不得不重复了两遍，一次比一次言辞小心。不料姜泰刚听清她要回学校，马上就黑了脸，他阴沉着脸瞪着方星旎，低吼道：“走？你要走？”满口酒气喷到了方星旎脸上。
　　方星旎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我明天真的还有事，我明天晚上还来陪你好不好？”
　　姜泰眼睛通红，他瞪了方星旎一会儿，捏着她肩膀的手突然用力，猛地把她推开：“要滚就滚！”方星旎猝不及防，差点儿被他直接掀下沙发。

　　姜泰蹭得站起身，指着方星旎大吼：“滚，滚啊！连你都敢走，啊？！有本事你就滚，就再也别来找我！”一旁的几个朋友都被突然爆发的姜泰吓了一跳，方星旎对面的女生忙伸手扶住她。

　　方星旎没想到姜泰会推她。
　　她认识姜泰四年多，这是第一次被姜泰这样对待。她一时又惊又惧，眼泪瞬间涌进眼眶，却又憋着没敢落下来。她颤抖着站起身，不敢说话。
　　姜泰的两个朋友连忙出来打圆场：“怎么了这是，出来玩嘛，别闹成这样…”

　　姜泰一把推开他们，不管不管地指着方星旎吼：“滚啊，你怎么不滚了？你以为你是柯蕤之，还有资格对我甩脸色？！”说着还想往前走，几个朋友赶忙站起来挡住他，对着方星旎挥手：“你快走吧，别在这儿了，我们会劝他。”
　　刚才扶住方星旎的女生连忙拉着她出了酒吧。

　　女生把方星旎送到门口，看着她惨兮兮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但不等女生说话，方星旎就开口了。
　　她一边抽噎，一边跟女生道歉：“对不起，还麻烦你送我出来，不用管我，你快进去吧。”
　　女生从包里掏出一包纸递给她：“你擦擦眼泪，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发个消息，你有我微信的。”
　　方星旎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纸，想了想，又小声跟女生说：“要是姜泰不生气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再去找他。”
　　“你…”女生匪夷所思地看着她，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挥挥手便回酒吧去了。

　　方星旎自己打车回了学校，回宿舍前特意在宿舍楼公用卫生间里洗了脸，又揉了揉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然而这些掩饰并没有什么作用。张仙女她们对姜泰那一套早已烂熟于心，几个人一直没睡，等着方星旎回来。而一看方星旎回宿舍时的脸色，她们就知道八成姜泰又对方星旎发火了。
　　“没有，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明天还有课嘛。”方星旎强笑着小声安慰大家，也是自我安慰。
　　张仙女原本还想多问几句，老大咳了两声，她便也知趣地作罢了。

　　迅速洗漱好坐到床上，方星旎拿着手机想给姜泰发消息，可她编辑来编辑去，除了“对不起”之外一个字都没打出来。她正在抠字眼，突然手机震了震，通知栏显示，她的特别关注“喜欢的他”发布了动态。
　　她慌忙点进去看。
　　姜泰发了一条朋友圈：“今夜才懂，与你相提并论，无人配。”
　　配图是一张抓拍的照片，背景里人群来往，而柯蕤之侧坐在椅子上，微微抬眼看着前方。不知她是看到了什么，那双疏朗的眉目像水一样温柔，潺潺地流出照片之外。她的姿态随意而优雅，仿佛知道，光芒和镜头都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是有多喜欢，才能捕捉到这样爱意拳拳的画面。
　　方星旎怔怔地看着照片，突然感觉眼眶一热，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涌了出来。她止不住地抽噎，又忍着不想哭出声，只能极轻极慢地滑进被子里，慢慢缩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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