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德财兼备

　　翌日辰时，陆贽听到韩沅遇险，消失于茫茫惠通河时，手握成拳，心里是真后悔没把韩沅留府里，至少在陆安氏眼皮底下，韩沅安全又安分。

　　“马上召集青义堂的人去找。兵分五路，仔细盘查被劫河段，沿岸河段，梅溪渡口，惠通渡口，官道入口。”陆贽道。

　　算算时辰，红茶鸽子刚到，此刻立即派人，劫人的船只肯定还没到岸。

　　幕僚王退疾却道：“侯爷，此是青州地界，我们还在朝廷眼皮地下，若渡口突然冒出大批人马，只怕会惹东京那些人的注意。”

　　“那就明面上再派些人，通知青州府牧，就说本侯夫人被劫了，让他们帮着找。我们的人还是要仔细盯着。”

　　王退疾小心翼翼打量陆贽神色，主公刚刚说了什么？通知官府一起行动？不就是明摆告诉官府，他们在青州有人？

　　陆贽迎上王退疾视线，稍作解释：“有人就逼我们出手，瞒也瞒不住。”又转头吩咐陆棕：“事不宜迟，立即去办。”

　　“是。”陆棕跟陆贽久了，鲜见侯爷有如此急色，领命后飞奔而出。

　　出了这档子事儿，张、王二位幕僚也是极有眼色，议妥后，片刻也不敢多留，躬身退去。

　　陆贽一个人坐在圈椅中，以手抚额，心中将韩沅骂了千百遍，恨不得提溜到跟前打一顿，真真儿是个惹事精。

　　陆贽的人办事极有效率，不过半个时辰，陆棕就有消息了：“青义堂兄弟来报，刺史府在梅溪渡有一批年货刚刚登岸，却不许人查，直接运回刺史府了。”

　　陆贽早已换了甲胄，拿上破云剑：“去刺史府。”

　　新城青石街道上，陆贽领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往刺史府赶，街上行人见了，忙避闪不及，只觉风驰电掣，不知所由。

　　刺史府。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青天白日，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天爷啊！圣上！勇冠侯恃强凌弱，倚势欺小，陷害同僚，我要去告御状。”

　　刺史夫人马氏是个身宽脸长的中年胖妇人，早年随夫君行伍起势，见这些府兵拦了她家年货，也不顾体面了，有意在大门口嚷的人尽皆知。

　　此地是官府公宅，住的多是达官显贵，陆贽此番是不是冤枉人，经马氏如此一闹，在青州官员圈里名望都不会太好了。

　　陆贽那些府兵，平日里训练有素，论起真功夫来，比禁卫军也不遑多让，上阵杀敌一个顶俩，可面对马氏这样的泼辣妇人，又是朝廷命妇，毫无还手之力，直拖到陆贽快马赶来，都没能搜上一搜。

　　陆贽在马上就已将刺史府这批年货全过了一眼，一共十二车，府兵围着，刺史府的人挡着，谁都没能动一下。

　　陆贽下了马，破云剑直接卡在马氏喋喋大骂的两扇厚唇间，敢再开口，立马就有血光之灾。

　　马氏吓得浑身僵硬，唯眼珠敢动，翻出眼白，黄脸霎时没了血色。

　　“给我的人带路，去找你家赵刺史。”陆贽可不是和马氏商量。

　　在读懂陆贽宝剑寒光闪闪的暗示后，眨眨眼表示同意，踉跄退后。顺手扯了那个扶住她的大丫头：“你……你去给官爷带路，请老爷出来。”

　　于是陆棕跟着丫头去找赵刺史，陆贽转身扫了扫那些挡在车前的家丁，破云拄地，掷地金声：“搜。”

　　家丁被那狠厉眸光一扫，一个个腿肚子都吓得软了，府兵得令，抄起长戟，挥开挡路家丁，来到车前一点点仔细盘查起来。

　　陆贽这厢盯着府兵查货，躲在府中的赵刺史终于也被陆棕请了出来。

　　“勇冠侯爷，久仰久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侯爷恕罪。”赵刺史笑着与打官腔，俯首作揖。

　　陆贽破云稳稳搭在赵刺史正欲起身的肩头，常年久坐案桌的文官，有什么力气，被陆贽一压，没了半分官威气势，反而像个俯首称臣的战俘。

　　“侯……侯爷，您夫人被劫之事，下官已听府牧大人说过了，我们青州府正派人全力以赴追查，您怎么找到下官这儿了？”赵刺史鼠眼闪着畏惧与狡黠，光天化日，陆贽还敢杀了他不成。

　　“哦！”陆贽意味深长的反问：“赵大人这批年货，难道没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刺史答道：“回侯爷，这批货物皆是从广东外商洋行所购，全经内子一手搭理，怎么会藏侯夫人？侯爷不信，尽管搜就是。”

　　陆贽装作不经意的抻骨，破云往下再押三寸，问：“都在这儿了。”

　　赵刺史鼠眼去望马氏身旁的管家，顷刻间赵府管家便被陆棕一脚踢跪在地，老老实实交代：“我们家的货箱底都有一个赵字。”管家说完，检查货物的侍卫长也来回复：“回侯爷，没找到。”

　　然赵刺史夫妇庆幸不过一息，又有一队人马，拉着一辆装货马车，疾驰而来。

　　副将夏爻下马飞奔来报：“侯爷，我们在青京官道截住一辆货车。”

　　说罢夏爻站起身，一把夺过侍卫手中长矛，向那装箱马车狠狠一挑，哗啦啦，马翻车倒，箱子里黄灿灿的大鱼儿撒了一地，每一条金鱼儿正面，刻着一个大大响字。

　　这下赵刺史不用破云剑威逼，便吓得跪地求饶：“侯爷明察，下官不知，这不是我家的，下官不知啊！冤枉！”

　　“赵无功，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陆棕半蹲下，双手板直赵无功脑袋往前看，翻落的箱底，全写着大大的“赵”。

　　解决掉赵无功，陆贽留下一句“将刺史府围了”，火速驰马而去。

　　陆贽快马加鞭赶到包下的客栈，早有泼墨在门口等候，陆贽边走边问：“怎么样？”

　　泼墨紧跟身后：“不是夫人，是红茶。”

　　陆贽接到刺史府货物有异那刻，便派人一直盯着，一路跟着刺史府车队，一路继续盯船，果不其然，刺史府留了后招，先将陆贽引去刺史府，真正的“货”留在船上，再悄悄运往东京。

　　夏爻一直跟着“货”，到了人烟稀少的山道，趁机劫“货”，再给刺史府送一份大礼。

　　红茶从被夏爻带回来时，身中数刀，手脚筋全被挑断了，多亏身体底子好才熬到现在，又有大夫陆陆续续强灌好几轮参汤，这会儿陆贽回来，已悠悠转醒。

　　“属下该死，没保护好夫人。”

　　陆贽示意泼墨按住红茶，他这会儿没心思问罪：“先仔细说，惠通河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约莫子时，我们的船到了惠通河，幸好夫人一直无眠，趴在船楼上，直至看见大船四面八方突然多了几十艘小船，夫人当时已有警觉，便打发奴婢出去看。

　　可奴婢到了船头，还没说话，那些小船就开始射箭，准头极好，箭箭致命，奴婢可以肯定，他们不是普通河匪海盗，而是军中之人。

　　进攻之间，极有章程，还准备好铁爪勾，兜网笼，约莫有三五百人，上船就砍，下手极狠，我们的府兵太少，抵挡不住。”红茶见陆贽脸色越来越阴沉，忙拣重点说，“奴婢听那领头说，一定要捉活的，不许伤害夫人。”

　　可这话并没有让陆贽安心，反而更加阴沉。

　　“奴婢见势不妙，便放鸽子给侯爷报信，本想去找夫人，不料途中就被人砍伤扔在破船中，她们怕奴婢逃跑。便挑了奴婢手脚筋，喂了蒙汗药。

　　再醒来，就是夏爻将奴婢带回来。”

　　陆贽听完答话，背转过去。

　　当听到韩沅似是有意支开红茶，陆贽是气愤的，若韩沅敢和他开这么大的玩笑，那他一定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消失。

　　接下来却越听越不对劲，连军中人都出动了，韩沅开不起这么大的玩笑，可他倒真愿是韩沅同他开的一场玩笑。

　　韩沅哭了一夜他也没理她，他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许你丢下我。”

　　红茶这边没了线索，陆贽立马又去了趟赵刺史府，当着赵无功夫妇的面，抽了他们儿子五十鞭，真真是皮开肉绽，挑了他们儿子的手脚筋，将赵无功私盗军饷的折子扔在赵氏夫妇二人跟前。

　　“你们若是不说，这折子晚上就能送到陛下案前。估计明儿，鉴查司的人就能来青州奉旨抄家。”陆贽拭拭破云剑锋，“当然，本侯也能先斩后奏。”

　　赵无功吓得爬在地上，闭上眼睛瑟瑟发抖：“下官……下官真没有私盗军饷，这是抄九族的重罪，下官冤枉。”

　　浑身血淋淋，痛晕过去的赵公子撑着最后一口气：“爹，您就说了吧，也好给我请个大夫。”

　　马氏实在舍不得儿子：“我说我说，我家老爷素来与东京城的禁军都指挥使夏侯阿摩走的近。”

　　“你……你你你……”赵刺史含恨指着马氏，“妇人之仁，害苦我也。”
　　…………

　　黑夜沉沉，寒风寂寂，一队烈马疾驰在东京暗夜，疾如雷电，倍道而进。

　　都指挥府。

　　夏侯阿摩斜躺在绣榻上，左边有白净象姑喂葡萄，右边有如玉美人弹琵琶，后边儿有小童捶背，前边儿还有胡姬跳肚脐舞。

　　绣榻两侧是金石白玉砌底的温泉兰汤，有做莲瓣状，梅花状、双鸳状、鹊桥相会状，大大小小共数十个坑，屋内雾气缭绕，一室可纳二三十人一同作乐，靡靡丝竹不绝，娇0喘淫0靡亦不绝于耳。

　　屋内不燃烛火，而是用硕大明珠照亮，亮如白昼，闪似星辰。

　　夏桀之琼室倾宫，商纣之酒池肉林，不过如此。

　　然一群人正是消魂颠倒间，屋内明珠突暗，只闻惊呼，不见五指。

　　夏侯阿摩还没来得及起身，脖子肉便被割进一扇冰凉凉的刀片。

　　“大胆，谁敢劫持本都使，此乃陛下幸舍。”

　　夏侯阿摩这一声喝，靡室顿时鸦雀无声，琵琶声停了，娇喘息了，池子中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

　　“我夫人在哪儿？”
　　“谁？”
　　“你劫走的女人。”
　　“你是陆……”后面那个字没说出口，脖子上的刀刃更深三分，“不想死就交出来。”
　　“迷晕……送我哥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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