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碎梦

　　北半球的中纬地带，一二月份的天空依旧黑得很早，薄薄的日光即将被捎带着走完最后一层，整个城市就像是打开了另一个开关。

　　下了班，叶兰一边脚步轻快地从办公室走出来一边拿出手机给妹妹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姐，有什么事啊？”

　　“小双，今天晚上我们公司要开个聚会，你和我一起？”

　　“那是当然啦。诶对了姐，那你知不知道，景睿他这回去不去啊？”

　　“这我哪知道啊。这种人多的活动一般都看不到他吧。你可真是三句话不离景睿，昨天给他送巧克力，今天给他送手工便当，是不是明天就得把你自己给送出去啊？”

　　“我倒是想啊……哎！哎呀好啦好啦我以后少在你耳边提他啦。反正你们办公室一层楼，你就顺便去问问嘛，顺便，万一他要去呢？我得提前做好准备啊～”

　　“哼，知道了，一会儿就去问。你这个家伙真是，色令智昏！有了男神，就忘了我这个姐姐咯——”

　　“哎呀哪有的事儿啊，我最爱姐姐了，嘻嘻，姐你最好了～”

　　挂断电话，叶兰无奈地撇了撇嘴，就知道她一定会问秦景睿！

　　以小双的条件，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可她就偏偏看上了秦景睿这家伙，说什么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偏偏他还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平常与人的交际也不怎么去处理，要是这俩真成了还好，就怕小双的一腔真心被辜负啊……

　　叶兰越想越忧心，但自己的妹妹无论如何总还得支持。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得老老实实去找秦景睿。

　　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他应该还没走。

　　她在门口礼貌性地敲了几声，却没听到回应。

　　奇怪，有人敲门再怎么得出个声吧？会不会没在办公室？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又敲几下，还是没反应。

　　“秦景睿？你在里面吗？”

　　她轻轻推了一下门，走进屋里，扫视四周，发现电脑屏幕后的秦景睿正趴在桌上。

　　“睡着了？怎么回事啊？这个时间点，不是才下班吗……”

　　叶兰小声嘀咕了几句，绕到他身边去，准备叫醒他，“秦景睿？醒醒，下班了！”

　　桌上的人安静得像凝固住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她只好靠近些，正准备再叫几声，却发现秦景睿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唇也泛白，两只手不自然地搭在身侧，根本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这……秦景睿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叶兰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额头，却被吓了一跳。

　　他的体温怎么这么低？这温度太不正常吧？

　　眼看着公司这层楼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而眼前这个家伙状态又这么糟糕，总不能真的就这么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儿吧。叶兰犹豫了半晌，没再想出比拨打120更好的主意来。

　　…

　　叶艺双坐在秦景睿的床头，慢慢削了个苹果，呆呆地望了会儿床上躺着的人，又咬牙鼓气了几秒，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什么嘛，这么大一人怎么还会把自己搞进医院里去，还得要我留下来照顾，要不是这张脸我怎么可能还留在这儿……”敢情这姑娘是忘了自己是自愿请求来的。

　　说完这些，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吐槽的正主还在场呢，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景睿，生怕他下一秒就转醒过来，刚好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看他完全没有要清醒的样子，叶艺双心里松了口气，狠狠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甜津津的滋味让她心情好转些，语速也随之放缓。

　　“不过他是真的好看啊。”

　　有点长了的深栗色头发被随意地搭在脑门上，遮住了小半的额头。他是标准的杏眼，眉毛很淡，看上去是副极温柔的模样。他半侧着身，叶艺双看不清他的全脸，只能看到光线打在他脸上的明暗阴影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他原本肤色就偏白，此刻生了病更是显得更是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的美，脆弱得像个瓷娃娃一样。

　　叶艺双看他看得出了神，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这位睡美人，伸到一半才觉得这样不太好，又放下了手。她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了，缓缓移开视线，盯住了自己手中的苹果，又咬上一小口。

　　她慢慢地嚼着苹果，走到窗边俯瞰底下亮起的点点璀璨。

　　华灯初上，细小的星点层层叠叠又此起彼伏，光芒耀眼而缤纷，错落地交织在一片片繁华的地带上，带着极强的烟火气。

　　这个喧嚣人间的另一端，是什么呢？

　　…

　　秦景睿仿佛深陷沼泽一般难以脱困。

　　他的意识粘稠，甚至分不清外界与自身。他甚至失去了逃脱的念头，脑海中茫茫然一片，浑浊不清。

　　黑暗慢慢吸走他脑海中昏暗又灼热的光，慢慢用虚无来填充空隙。

　　他没有回圜的余地了吗…

　　叶兰跟着一位身材瘦削的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抱着仪器走进了秦景睿所在的病房。此时的秦景睿仍处于昏迷中，体温也是异常状态。医生用几个仪器对他的身体进行多次检测，得出的结论始终与第一次结果相同。

　　“经过我们的检查，他各方面应该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医生眉头紧皱，“他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关于他昏迷和体温异常的原因，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进行研究。我们会把他的病例上报，尽快给您回复。”

　　她一番话说完，姐妹俩脸色都微微一凝。

　　“啊？这么严重啊？那他…还醒的过来吗？”叶艺双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她原本以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病，休息一会就好了，没想到还等上报病例。

　　医生没做明确的回复，模棱两可地说：“具体情况我们不好说，不过根据各项数据来看应该不算大问题。”他一边收整仪器一边问道：“你们能联系到他的家属吗？这里需要家属来办一下手续。”

　　叶兰一下子有些为难，但她只能实话实说：“可能不行。我是他的同事，只知道他好像是……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没有家人。”

　　“没有家人？这种情况……”医生沉默了一会，又想了想，“那有没有关系好的朋友之类的？这边跟我一起去办住院手续，我好向那边说明情况。”

　　可是朋友也没看见他有过……叶兰在心里接了句，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啊。

　　“医生，我们就是他朋友。姐，你去办手续吧，我还是留在这看着他。”叶艺双知道自己姐姐不太想收拾这个烂摊子，但总不可能真的放他在这儿吧，更何况她们也联系不到别的什么人，根本没得选择。

　　而且叶艺双一想到他没有亲人，就下意识地想起自己和姐姐两个人小时候相依为命的时光。那个时候自己和姐姐互相还有对方，可他呢？

　　叶兰明白妹妹的意思，她本来也正是这样打算的。她就这样跟着那位医生去办好了住院手续，而叶艺双则请了一周的假，留下来继续照顾秦景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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