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刀

　　下面街道突然传来一阵阵呼救“救命！救救我！”
　　“小美人儿！别跑啊，来陪我们哥几个玩玩，保证让你快活似神仙！”
　　穆晚坐起身看了看，原来是三个地痞追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美人。但这情形有些诡异，这里本就人迹罕至，都快亥时了，怎么还会有人？她选择再观望看看。这才发现，柳树下已坐了一个男人，只有一个背影，背了一把刀，该是个刀客。
　　美人离刀客越来越近，只有两丈不到，却已被地痞捉住，扑倒在地。穆晚心想，刀客肯定会出手相助。她目力不错，借着月色和街边的灯笼，看清了这个姑娘的长相，穆晚是个女人也不禁心神一荡，肌肤胜雪，乌发半散，双眸含泪，端的是楚楚可怜，穆晚心想，便是飞燕合德在世，也不过是如此姿色了。
　　转眼美人外衫已被地痞扯下，露出圆润的肩头和半截柔软，微微颤动，场面顿时香艳无比。穆晚正准备下去相救，只见青光一闪，随即便是一声惨呼响起。原来是其中一个地痞的手被砍断。刀客站在美人旁边，冷冷道：“滚。”
　　“好快的刀！”穆晚甚至没看清他何时拔刀，也不知刀何时入鞘，只是这手法莫名有些熟悉。三个地痞一见这场面，屁滚尿流的跑了。刀客还是站在那里，也没有去扶地上的美人，只是抬眼，朝穆晚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竟然是他！”原来这刀客竟是顾朝雪。穆晚甚至以为已经被他发现了，但顾朝雪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身还是回到柳树下他适才坐的地方。
　　穆晚本想下去与他打个招呼，可想到两人毕竟不是一路人，再见又能如何，更何况昨日......

　　昨日她将薛晚送到青阳城中的善水客栈门前，便想离开。这间客栈是万林帮大公子林若水的产业，定是安全的，可她将将走了两步，薛晚又唤住了她。
　　“大人，无论如何你总是救了我一命，便多此一举想嘱咐几句。”
　　穆晚心里有些烦躁，心想：知道是多此一举你还说！
　　“大人今日从这里离开后，便将顾朝雪、将我都忘记吧，以后即便江湖再见，大人也不要再多管此间事了。我虚长大人岁许，只一眼便晓得，你和顾朝雪是有情愫的。可一月前，他也是如此待我的，想必带我来青阳，也定是他的意思。”
　　穆晚听着她的话，一面不想听，一面又想听下去，‘顾朝雪’这个名字，就像有魔力，引着她一步一步深陷其中。
　　“那又如何呢？在他心里，复仇才是最重要的。他可以当着我的面，割断我至亲之人的喉咙。转眼又能闯入薛家庄救我，我对他，爱极恨极。”薛晚边哀怨道，边观察穆晚的脸色。她当然知道顾朝雪并不是去救她的，顾朝雪其实是个极为纯粹的人，容不下半寸的怀疑背叛。“可不过才一个多月，他又喜欢了你。这样的喜欢，究竟有几分真心？”

　　“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不要与你抢男人吗？”穆晚被她绕了半晌，才韵出这个意思。

　　薛晚不料她竟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咽了一下，一时无言。
　　“且不说，他与我是真的不熟，便是真的有什么，又与你何干？你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江湖儿女当真如此不拘小节？”穆晚极其烦躁，说话便毫不客气了。
　　“我是好意提醒，顾朝雪对你并非真心，想必你也发现了，你不仅名字与我有些相似，连眉眼也略有相同，你......”这话已经是相当冒犯了，穆晚没想到江湖儿女竟都如此儿女情长，她本以为江湖上的姑娘该个个都如公孙大娘一般，英姿飒爽，侠义浩然。
　　话不投机半句多，穆晚直接转身离开不再与她多言。

　　这话，究竟还是入了穆晚的心底。
　　现下看见下面的顾朝雪，她有些气闷，决定不管闲事准备走人。可又想起，在薛家庄内，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到底不放心，决定留下观望观望。
　　“多谢公子相救！”美人娇滴滴的站了起来，对顾朝雪行了个礼，声音如珠落玉盘，又婉转柔媚，实在好听极了。顾朝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美人娉娉袅袅的朝顾朝雪走了几步，泫然欲泣道：“今日若不是公子出手，奴....奴怕是......”
　　“约我的人是你？”顾朝雪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美人显然也莫名其妙，“公子在说什么？”
　　顾朝雪没有回答，他回想到白日收到的一封莫名其妙的字条，上书“伏天故人”，伏天山庄，曾经是他的家，可一夜化成了灰烬。顾朝雪当然知道这是陷阱，也许是人受伤时情绪会格外敏感，他心底还是隐隐期盼，也许，他真的还有亲人在世......
　　美人香肩雪颈在月光下，格外诱人，好似误入凡尘的仙子，胸前许是方才溅上了血迹，纯白与鲜红交错，场面竟有几分诡异的淫靡。这女人确实美，而且知道怎样才能打动男人，顾朝雪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可心神已有些乱了。
　　穆晚在上面看见顾朝雪似无动于衷，也不禁可惜道：“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暴殄天物！”
　　美人再次走进了几步，“奴身无旁物，只有几分颜色，若公子不嫌弃，便让奴伺候公子一晚，以报恩德。”说着便蹲下身，伸出左手放在顾朝雪肩头，跟着身子也向他靠去，还用胸前的柔软微微蹭他的身子。
　　那种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这大半夜的，突然冒出一个人已经非常奇怪了，更何况还是个绝色美人，穆晚突然注意到美人放在身后的右手一直藏在袖中，正在她沉思的时候，美人的右手露出来了，右手成半拳，指缝间银光闪闪，赫然是暗器！
　　“她要杀你！”穆晚突然大声提醒道。话音未落，美人右手暗器已朝顾朝雪面门飞去。顾朝雪身形极快，身影一闪，人已后退几丈。暗器全部钉入那颗柳树。柳树上只留下几个小洞，显然暗器深入树干。好厉害的暗器!
　　这边穆晚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一片‘哗啦啦’的水声，从湖里突然蹿出四个人。穆晚不禁愕然，她甚至不知道这几个人何时下的水，光这份闭气的功夫，便可看出这四人功力深厚非常。
　　四人围住顾朝雪，却也不着急动手，好像在等什么。
　　美人抬头，冷冷望着穆晚的方向，“竟然坏我好事！”
　　穆晚不禁一阵寒意上背，好似被毒蛇盯住了一样。
　　“哼！不过躲过了我的透骨钉，也躲不过我的催魂香！”美人的声音还是很动听，比刚才更动听，像情人的爱抚一样温柔道：“顾朝雪，你可不要妄动内力！否则，会死的更快！”说着便笑了起来，好像说的不过是最寻常的笑话，而不是杀人。
　　“好歹毒的女人，果然温柔刀，刀刀要人命！”穆晚心想。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下去帮顾朝雪，那四个人显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穆晚实在没有把握，说不定还会成为负累。但此刻要是逃跑，她倒是很有把握，毕竟他们的目标不是她。
　　“差不多了，动手！”原来他们在等顾朝雪毒发。
　　围住顾朝雪的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威震江湖的燕北四杰，鹰钩爪江曲子、断魂笔黄泉、乾坤掌吴道、八卦刀常胜。他们四人联手，据说连正天盟盟主也只能撑上三百招。江曲子率先发难，他飞身而起，一招九转鹰钩直攻顾朝雪头顶百会穴，其余三人也闻声而动，黄泉判笔勾魂直刺咽喉，顾朝雪更快，足尖一点，鹞子翻身一招小擒拿挡住九转鹰钩，随即青光一闪，勾魂笔已断。
　　四人都有些惊愕，天下竟有如此快的刀法；周言姝和穆晚也惊愕，难道他没有中毒？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想法，顾朝雪踉跄了一些，显得有些站立不稳，嘴角也沁出鲜血，看来确实是中毒了，方才不过是强撑。
　　吴道和常胜见状，立即出招。
　　穆晚这才有些急了，她想起身上似乎带了清将丹，往荷包里摸了摸，果然摸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是大内秘药，只有一颗，还是陆远给她的，否则像她这种小卒，是配不到这种药的。
　　可要怎么准确无误的给他呢？
　　正在穆晚愣神时，眼前几道银光一闪，穆晚本能纵身一跃，饶是她反应快，也还是划破了胳膊。只听见“叮”“叮”“叮”，几枚暗器已经打穿了她刚才所在的房顶。
　　“好厉害的透骨钉！”穆晚有些恼了。这个小妖精居然想要她的命！
　　美人看见穆晚一招飘雪穿云躲过了她的暗器，倒是有些意外她的灵巧身法。
　　“擒贼先擒王，豁出去了！”穆晚当机立断，自己吞了那颗清将丹，拿出方巾蒙住面，纵身一跃，拔出腰间双刀攻向美人。
　　穆晚攻势猛烈。一招纵云梯飞身而起随即一招血月三杀，双手直砍美人的头颈和腰腹。

　　美人的暗器手法一流，可是身法和功力都差了些。穆晚眼看就要索向她的喉咙，美人一个回身双手轻转，十几枚透骨钉齐发，穆晚足尖轻点旋身一个大云卷挡开透骨钉，眼看便要索住美人，此刻穆晚若闪身躲开便失去良机，倘若不躲，必要中透骨钉。
　　事态紧急，那边四个人已经倒下两个，但顾朝雪也好不到哪里去，握刀的手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靠着柳树勉力站着。
　　“死就死吧！”穆晚迎身而上，透骨钉入体，她闷哼一声，咬牙忍住，飞身索住美人咽喉。
　　“住手！”穆晚疼极了，透骨钉钉入了她的肩胛骨，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那边的鹰抓勾江曲子和八卦刀常胜果然住了手。看来这个美人还是非常有地位的。
　　“小美人，让他们把武器扔进湖里！”美人闻言不动，似乎想要看看穆晚敢不敢杀她。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顾朝雪也只能死！”
　　穆晚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催魂香。
　　“快点！”穆晚厉声道，手里的刀入肉三分，鲜血顿时涌出。
　　“快，按她说的做！”美人这才有些怕了，跟她的命比起来，其余的人都不重要。
　　那边江曲子和八卦刀闻言颇为无奈，他们当然知道，她被擒住，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只听见“扑通”两声，他们果然把武器丢进了湖里，面如死灰。
　　顾朝雪毫不犹豫，刀光一闪，两人已经断气。
　　“解药。”顾朝雪踉跄走过来，眼神阴狠的盯着她沉声道。穆晚这才发现，他身上玄色衣服已经湿透，浓浓的血腥味，伤的很重。脸色苍白，看起来像从地狱来索命的魔鬼。
　　“我没有解药！你见谁下毒还会带着解药！？”美人挣扎道。
　　“你少唬我，你身上的香有毒，你必然会带着解药以防自己中招。再不说实话我就划花你的脸！”边说便把刀尖划向美人绝美的脸颊上。
　　穆晚到底是锦衣卫出身，善良但并不手软，话毕，美人的右脸颊上已然渗出了血痕。

　　“我如何晓得，给了解药你们会不会放了我！”美人怕极了，她的美丽，是她最大的利器，绝对不能毁掉。
　　“我不喜欢杀人。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不给解药，或者给个假解药，你和顾朝雪一起死；要么，乖乖交出解药，你们两个一起活。你认为你现在有谈条件的资格吗？”
　　“解药，在我头上的发簪里.......”美人面如死灰，她不知道回去该怎么交差，明明是必赢的局面，悔不该招惹穆晚。
　　穆晚拔下她头上的发簪扔给顾朝雪，顾朝雪旋开发簪，里面果然有一颗红色的丹丸，他立即吞下。
　　此时穆晚肩上一阵刺痛，美人感觉擒住她的力道松了些，趁机旋身反手又是一枚透骨钉射出，穆晚一时不查竟让她逃脱。
　　顾朝雪也是强弩之末：“别追了，此地不宜久留。”
　　“可还没问她是谁派来的！”穆晚踉跄的想追。
　　他轻咳一声，哑声道：“要杀我的人太多。”问不问都一样。
　　他姓顾，又从未刻意隐藏过来历，恐怕那些人是心虚，想先下手为强。
　　穆晚闻言只好作罢。

　　“短短半月，我们已经见了三次了，而且次次都鲜血淋漓，算不算是孽缘？”穆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解肩胛的疼痛。
　　她走了两步便有些撑不住，顾朝雪目力极好，见状退了两步在她身前蹲下。
　　穆晚见状愣了一愣，才意识到，他这是要背她。
　　“你......”
　　“上来，透骨钉穿筋透骨，很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也伤的太重，声音有些嘶哑，话语中终于不见冰冷，透出丝丝温柔。闻言，穆晚顺从的趴上他的背。
　　她的头在他的肩上，呼吸清浅却紊乱，看来是疼极，顾朝雪的心神被她的呼吸搅的有些慌乱。
　　“我以为你会听她的话，不再多管闲事。”顾朝雪垂下眼眸，边走边道。他走的快却很稳，稳到若不是他身上的血腥气，她简直以为他并未受伤。
　　穆晚肩骨极疼，这是第一次与他如此亲近，她被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冲的头有些晕，听他突然说话，她一时没回过神来。
　　“穆晚？”
　　“穆晚？”
　　他轻声唤了她两声，第二声明显有一些慌乱，他怕她神志不清睡过去。
　　“嗯......”穆晚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不要睡。昨日，薛晚都与你说了什么？”
　　他并不爱说话，穆晚知道，他这是想让她保持清醒没话找话。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她让我不要多管你们的闲事。”
　　说完穆晚才迟钝的反应过来，顾朝雪怎么知道的？难道昨日，他也在附近？
　　“我分明叮嘱过你，不要与她多纠缠。”顾朝雪有些无奈道。
　　“我.....我想.....知道你更多....”穆晚显然已经是在强打精神了，神志已然有些乱了，开始不过脑的说真话。
　　“为什么？”顾朝雪喑声问道。
　　“你长得好看......”
　　闻言顾朝雪心跳明显顿了一下，半晌没说话，他不是毛头小子，自然懂男女情事，只是，他们两个人终究不是一路人。
　　可即便两人就此而止，这样清风朗月一般的姑娘，他也不希望在她心里留下始乱终弃的印象。
　　“不知羞。”顾朝雪轻声道，这句语带斥责的话语，却反而透出了一丝柔软，“薛晚不是良善之人，她的话，不要信。”
　　第二日，穆晚醒来时，人已经躺在驿馆里。肩头的伤口已经包扎的整整齐齐，看来透骨钉已经取出来了。只能是顾朝雪帮她包扎的，都说久病成良医，看来他也是伤出的经验。想起他，穆晚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
　　也好，人生这么长，顾朝雪，大概就是一场夹杂着血腥的风花雪月，即便以后不再见，也算是给乏味的生活添了一抹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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