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刀

　　边城上元庆典比中原更热闹，极具异域风情。
　　穆晚的伤已经痊愈了，行走与常人无异，轻功也恢复了些，只是要想恢复到从前那样是不能了。左手也仅仅是无法动刀了，脸上到底还是留了浅浅的疤痕。
　　丁九这段时间会教穆晚一些剑招，穆晚本是用刀的，用剑很不习惯，好在丁九教的都是浅显却诡谲实用的招式，用来防身绰绰有余。
　　这日，丁九早早关了店，带着穆晚上街凑热闹去了。
　　街上人头攒动，中原人西域人各种风俗混杂。各种语言的叫卖声，很多胡人以歌迎客，很是热闹。
　　穆晚见到什么都新鲜的不得了，走走停停，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喧哗，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胡女拿了一朵盛开的优昙花做彩头，有波斯女人拿了优昙花做彩头。
　　优昙花扎在一盏河灯中，河灯被人用竹竿推到了河面正中间，谁能拿到边算作谁的。河面上还停了几个竹筏，上面站着几个西域大汉，显然是用来当做路障的。
　　优昙花在西域不好存活，存量极少，被称作神域之花，胡人成婚时，会把优昙花放在屋顶，新郎要爬上屋顶拿下优昙花送给新娘。
　　今夜，许多都是成双成对出来逛的，此刻听见有优昙花做彩头，当下许多青年男子都跃跃欲试，有的撑上了竹筏，有的直接游过去，有点功夫的，想水上漂溜过去，当然很多也被那些西域大汉打进了河中。
　　“想要？”丁九斜睨着穆晚问道。
　　穆晚眼睛亮晶晶，道：“想！”她期盼的看着丁九，其实也只是想凑热闹。中原有许多优昙花，对她来说，也不算稀罕物。
　　“自己去拿。”丁九当然看出了穆晚的意图，此话一出，穆晚的脸瞬间垮了。
　　“去吧，刚好试试看能不能出师了。”丁九鼓励道。
　　穆晚这下知道，丁九是真的想让她自己试试，有些犹疑，“可是......”
　　“你若输了，我去帮你抢回来！”丁九笑道，顺手将穆晚推了出去。
　　穆晚顺势一个纵云梯往前一窜，那些路障只看见一个人影刷的一下飞了过去，眼看就快要够到那盏装了优昙花的河灯，穆晚忽觉气息凝滞，只好落在一个竹筏上借力。竹筏上的西域大汉瞬间出掌要将她推下河，穆晚反应也快，旋身踹了大汉一脚顺着脚力终于够到了那盏河灯，随即反身往河岸跃去。可是终究是气力不够，可脚下却一时没有借力的地方，眼看就要落河里了，忽觉腰间一紧，丁九飞身接住了她，调笑道：“姑娘，身手不错！”说着就带着她平稳落到岸边。
　　这本是个助兴的事，便是那些竹筏上的西域大汉推人入水，也没有使上十分的气力，穆晚才能捡个便宜。此刻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拿到了优昙花，当下也都欢呼起来，被气氛感染，穆晚也高兴的不得了，丁九抬手，帮穆晚擦了擦额角的汗。
　　那胡女快步走过来，笑道：“郎才女貌，拿到神域之花，以后定能盟结良缘，白头到老！”
　　闻言，丁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僵住，“多谢。”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穆晚心里一慌，当下对胡女笑道：“多谢老板娘！”便追丁九去了。
　　“阿九！阿九！！”穆晚气喘吁吁的追上了丁九，一手拿着优昙花，一手拉着丁九，“你走慢点。”
　　丁九也不说话，闻言，想到穆晚的腿，还是慢了下来。
　　穆晚看丁九脸色不愉，小心翼翼道：“这本就是个凑热闹的事，那胡女只是说的客套话，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丁九笑道。
　　这笑，怎么看，都是强颜欢笑。穆晚想不明白，即便是不愿别人把他们当做情人，也不该生这么大气呀。从她认识丁九以来，她可是从没见过丁九沉着脸，她心下有些慌。
　　这下，两人都没什么心思继续逛，你不言我不语的回家了。
　　穆晚倚在窗边，看着手里的优昙花，洁白无瑕，散发着幽香，她毫无睡意。
　　丁九对她很好，从初遇到如今，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如果顾朝雪是她一场风花雪月的梦，那丁九，就是繁华褪尽后，教她脚踏实地领略红尘俗世的人。
　　她对丁九，是有感情的。是很多的依赖和崇拜里，掺杂了一点点喜欢的那种。可想着今晚的事，如同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也许丁九，真的只把她当朋友。
　　还有四个月，他就要回去接他的小师妹了，她这样杂乱的心思，真的适合待在这里吗？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顾朝雪了，开始是想起他，心里就抽痛，于是刻意的不去想，后来，是真的不怎么想起了。
　　穆晚喃喃道：我难道就是戏本子里说的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吗？见一个爱一个？
　　人心，真是会变的。
　　此刻天上明月照着她，她想起了顾朝雪，想到那时候他对她说‘我会找到你’。
　　当下，心里便做了决定。

　　第二日一早，她看了下房门紧闭的丁九，怪道：他平日里这个时候早起了吗，今日是怎么了？
　　“阿九？”穆晚敲了敲门，半晌没人应，“我进来啦？”
　　一推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丁九似是刚起，只穿了中衣，衣领敞着，正在桌边喝水。
　　“你从不喝酒的......”穆晚嘟嚷了一句，也不好多问，径直帮他收拾床铺去了。心想肯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他才喝了酒。自己，居然让他这么为难吗？
　　待她收拾完床铺，丁九已经拾掇齐整了，卷起了袖子，准备去做早饭。
　　穆晚看着他要出门的背景，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我......我打算回中原。”
　　闻言，丁九出门的脚步顿了一下，“先吃早饭吧。”说完便如往常一样进了厨房。

　　穆晚端着碗，边喝粥，边看丁九的脸色，丁九脸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时候未到，我不会回去。”丁九突然道。
　　“我......我知道，我自己回去。”穆晚有些心虚的说道，可自己也不知在心虚什么。
　　“想好了？”丁九再次问道。
　　“想好了。”穆晚点头回道。

　　穆晚坐在马车尾部，看着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的边城，心头五味杂陈。
　　她没有牵走丁九给她备的马，也没有拿丁九给她准备的包袱。
　　甚至原本是说明日才走，结果趁夜，她便离开了。
　　其实离开了丁九，她也可以活下去。在中原的钱庄里，她还有些积蓄，到时候随便找个小地方，置个小院子，再找个活计打发日子，每天跟邻里拉拉家常，也不错。
　　她回中原，并不是真的想去找顾朝雪。
　　只是因为边城待不下去了，她的心思太乱，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思绪让丁九为难。而且，因着这纷乱的思绪，她也无法再面对顾朝雪了。

　　“哟，今日怎么你一个人？阿晚呢？”李霁风见丁九一个人，奇道。
　　“走了。”丁九面色如常。李霁风是他的至交老友，即便丁九没什么异常，他还是察觉到了不寻常。
　　“吵架了？”李霁风自己找了个桌子坐下，劝道：“年轻人，有话好好说，吵什么架？”
　　“她回中原了。”店里没什么人，丁九便也在他旁边坐下。
　　李霁风露出了然的表情，“寻她那情郎去了？”
　　丁九没有回答。李霁风这次是真的了然了，丁九因为他难以启齿的缺陷，无法开口留下穆晚。
　　李霁风随即起身，关了店门，从后院拿了一坛酒和两个碗出来，“来来来，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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