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归途

作者:金他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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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桂露捧着茶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靳少川会来怀柔教育这一招,让她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在她记忆里,靳少川那暴脾气,这种时候该是直接蹦起来戳着她鼻子大骂兔崽子,不大一点儿个东西敢跟黑客搞一块儿去,你知道那黑客背后牵扯了多大的团伙和案子吗吧啦吧啦……没准儿气急了还要跳过来给她两个大耳刮子,正好现在没有庄琀拉着他。
      桂露挨过靳少川的巴掌。

      两年,哦不,九年前,她撺掇了学校里面两个男生,三个人搭了个小团伙,成天在学校后面的网吧一条街溜达,当然不是闲溜达,也不可能是去给网吧老板送钱的,有桂露在,那只有从别人兜里掏钱的分儿。
      桂露想的招儿,一个负责找网吧后门的总线路箱拆线,桂露负责拿她自己改过的笔记本黑进去把网吧整个搞瘫,再一个伶牙俐齿的去和网吧老板谈,假装认识会修电脑的同学,收费比正经修电脑的门店低,然后桂露这个“会修电脑的同学”就出面再把网吧恢复正常。
      这种事儿干个一两回还行,干多了那些网吧老板们就长心眼儿了,哪可能成天的说蓝屏就蓝屏了,游戏打了一半挂机的嗷嗷号的能把网吧房顶掀了,几家老板一合计就一起出钱雇了一伙小混混蹲点,想抓个现行,还真把桂露他们三个蹲在了后巷,桂露三个哪可能愣在那等着人抓,结果双方都因为打架斗殴被一锅端到了片区派出所。
      当时的委托监护人被叫到派出所,当即就要疯,这早不是桂露第一回了。
      当时那个律师是个专攻经济案的,风光体面的天天出入写字楼,是一众董事老总的座上宾,据说过了他手的合同从没出过岔子,要不是老袁的面子,谁会接桂露这么个烫手山芋。
      这下这烫手山芋是再也拿不住了,西装革履的精英单身大律师天天进派出所捞一个小太妹,偏偏这女孩子早早出落得仙女似的漂亮,而他又说不清楚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因为社安院压着这孩子的档案不给他详细情况,也遮遮掩掩不说这孩子到底有什么毛病怎么就不能送去孤儿院或者找个家庭领养,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因为社安院的狗屁保密协议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派出所一众民警或闪烁或铮亮或意味不明的探究目光之下,精英律师再也扛不住了,当即什么风度呀、交情呀都不管了,一个电话打给老袁,这孩子我是真没法儿再管了,袁叔。桂露就又被打包踢回给了社安院。
      律师是说什么也不把这事儿管完了,要管也不一个人管,社安院怎么都得派个人过来,给大律师证明清白,不然这一屋子民警迟早有一天要把他当猥亵幼女的变态抓进来审,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还做不做人了。
      老袁在外省联合办案回不来,把当时还是行动科一队队长兼副科长的靳少川派来了。
      当时民警根本什么都审不出来,三个人关在三个屋里,却跟长了一个脑子似的咬死了就是放学出来玩儿被混混们堵住了要钱,其他什么都没干过,新来的民警大概是看桂露一个女孩子柔柔弱弱,把她当成了重点攻坚对象,结果非但什么都没审出来还被桂露反套了好几句话,把他们的审讯进度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混混头子扯长了脖子吼的撕心裂肺:“警察同志你别听那小娘们儿胡说!我不是要钱,我一分钱没捞着还叫那小娘们儿狠踹了好几脚!妈的,警察同志,我觉得我要废了,她那一脚忒狠,我还疼呢我能去医院吗同志我不会下半辈子都不行了吧妈妈呀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桂露被审的不耐烦了,一扯嘴角露出个阴恻恻但又嚣张至极的冷笑:“有证据吗?”
      这话噎的一众民警心急气闷,每次桂露这丫头进来都关不住,原因无非证据不足,实际上不是不足,是桂露做事儿干净的不留证据,全片儿的民警都认识她,这个年纪虽说只是犯点小错但能一点尾巴都不留,老所长啧啧点评,这孩子太可怕了,天赋异禀,简直就是将来的“无法定罪”高智商罪犯预备役。
      网吧街后巷的监控摄像头早被约架的小帮派们心照不宣的整成了断线的歪脖子,线箱上面、缠成一团的电线上一个指纹提不出来,桂露他们大概黑完网吧还贴心的把线都一根根擦干净整理通顺,作案时间也没法拿去和老师同学求证契合,因为他们不逃课作案,在什么时间该在什么地方出现就在什么地方出现,而案发时三个人又互为不在场证明,简直是个完美的连环套,其实事不是什么大事,但桂露可怕的反侦察能力让所里的老民警都汗毛倒竖。
      小民警们在混混头子嗷嗷的喊冤声里一筹莫展,靳副科长就在众人等待救赎的目光里神兵天降。
      靳少川一推门进了审讯室,没有寒暄没有问询没有半句话客气,看都没看小民警递给领导的烟,抬手一巴掌毫不留情地呼在了桂露后脑勺上,实打实的一巴掌,桂露脑门险险没直接磕在审讯室冰凉的铁桌子上。
      小民警目瞪口呆,连忙上前来拉住靳少川,这么多双眼睛,监控监听全在,就算你是上头的领导也不能公然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直接上手段吧,更何况多大点事儿呀,不就坑了几个黑网吧老板吗?那几个黑网吧老板天天招惹未成年上网,网吧老断网去网吧玩的孩子都少了桂露这也算曲线为民除害了,领导别激动咱有话好说犯不着为了个小太妹再把乌纱帽丢了……
      靳少川无视桂露恨毒的目光和恼羞成怒的叫骂,直接就一句话:“桂露,你要是不想叫人把你关起来,就给我老实交代,把你关进去不用什么证据,老袁一个批条就行。”
      桂露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都泛出来了。
      靳少川不是凭空威胁,在最后那薄薄一张评估报告单上,老袁和庄琀的意见至关重要,他们如果说她是个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潜在对社会构成严重威胁的罪犯预备役,那谁知道她会面临什么。
      桂露没资格讨论他们的手段人不人道,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关于“犯罪预防”政策实验的小白鼠,小白鼠哪有资格决定命运。
      而靳少川,据说他当年大学的毕业论文就是对未实施犯罪但有明显犯罪倾向的预备嫌疑犯是否采取手段以及手段合法性的讨论,明显,在靳少川的观点里,像桂露这种迟早有一天要为害一方而且犯罪手法已经有成熟化趋势的问题少年,就该团一团扔进个什么地方统一管理,免得祸害邻里。

      桂露捧着温热的茶杯,想起当初靳少川戳着她的脑袋戳的她头往后一仰又一仰,似乎脖子都要被折断,靳少川恨铁不成钢:“桂露,你知道为了让你在这里舒舒坦坦的读书上学是多少人为你努力的后果吗?别人不说,老袁对亲儿子都没对你这么操心,你别有一天让我在囚车上看见你!听明白了吗?!”
      而现在的靳少川,坐在她对面捧着一样的茶杯,端出领导训话的架势,口气却近乎语重心长苦口婆心,透着一股子桂露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在靳少川身上看到的诡异的温柔。
      “桂露,老大不小的了,你得学会照顾自己,看看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大半夜飙车出车祸,人没好利索死活不再住院了,还跟姓古的那种不三不四的混一堆,那小子他就不是个好人,你还跟他,跟他……你……唉……”
      这一声气叹的那个老父亲颤颤巍巍的关怀哟,桂露眼珠子都要瞪脱框了,失去的这七年记忆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岁月把风里火里走来的猛男摧残成了如今絮絮叨叨的老妈子模样,院长这位子这么折磨人的吗?幸亏老袁退的早。
      桂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半晌才试探说道:“那个,我也没和他混一起……”他表白我可是都拒绝了,认真聆听政府教诲,贯彻思想,远离渣男,维护身心健康。
      “也不是不让你找男朋友,要找也找个靠谱的,别学那些什么玩炮友啊的,找一个踏踏实实真心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不然你看看你和那个古什么,算是个什么事呀……”
      桂露终于忍不了了,大早上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打断:“我知道了,我会接受政府教育的,那院长今天来还有别的事儿吗?”
      靳少川一愣,话唠叨了这么多,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真实目的:“桂露,我来,主要是院里讨论了一下你的情况,一致认为,你的记忆受损,心理状态回到了十六岁,所以,你需要一个新的监护人了。”

      桂露当即表情一片空白,像是被人迎面一拳打蒙了,根本听不懂靳少川在说什么。
      靳少川又说:“结合心理评估老师的意见和‘未雨’项目专家团队的一致意见,决定向你委派一位监护人……”
      “我□□XXX,你妹的靳少川,感情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桂露毫无预兆爆发出一声大骂,几乎是从地毯上一跃而起。“一致意见,你妈的一致意见,我见过他们吗,他们见过我吗,他们知道我是什么样儿的吗,谁的意见,凭什么给我派什么监护人,我二十三了,不是十三四!成年了!你们凭什么说委托就委托,说监护就监护,你妈的我还有人权吗?!”
      靳少川皱眉:“桂露,这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障你的生活……”
      “放屁,你们他妈的就是想监视我,委派监护人,再他妈的派一个恶心的恋童癖来是吗?你还不如直接把我卖了简单呢!”
      旧事重提,最伤的不是当事人,是关心她的人。
      靳少川眼里流露出愧疚后悔,声气儿都高不起来,沉声低吼:“桂露!那是个意外!那事儿是我们疏忽……”
      桂露急火上头,脖子抻着:“疏忽?!疏忽你都疏忽我头上来了是吧,几个委托律师,有哪个是好人,不是贪我的钱就是他妈的想睡我,一个比一个恶心,燕城地界儿的流氓律师都叫我碰上了是吧!你没错,你们社安院没错!你们天天日理万机忙的不行疏忽了我是应当应分的对吧!”
      “桂露!你讲讲道理!老袁对不起你吗,庄琀对不起你吗,还是我对不起你?老袁拿你当亲孙女似的,他一辈子就剩你头顶一套房了也不说留给亲儿子都留给你了,你……”
      桂露邪火上头,说话也不管不顾了:“我他妈差他一套破房吗!”
      靳少川叫她气得大吼:“桂露!你闭嘴!”
      桂露眼睛血红,一双眸子再不见冰凉冷漠,里面像是藏了一座正在爆发的活火山,大口喘息,伤还没好,前胸后背无处不疼,疼的她冷汗直流,她却丝毫顾不上了。
      靳少川也气的不轻,桂露要埋怨他就罢了,可桂露这小没良心的话不过脑全凭一口气,只要自己嚷嚷舒坦,老袁为了她早早退休住这么个小破楼里,她也丝毫不领情,话说的人心里刀扎似的难受。
      两个人就这么不说话牛瞪了半天,谁也不让着谁,到最后,到底还是靳少川先服了软:“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不要监护人,我可以自己按时去社安院报到。”
      “这不可能,你知不知道委派监护人已经是我替你争取的结果了。”
      桂露冷笑:“我就知道,你们他妈的就是想把我直接关起来省事省心。”
      靳少川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他看了眼表,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前些日子刚耳提面命手下人不能迟到早退,他身为一院之长,不能带头坏了规矩。
      “我料到你就要跟我炸毛,桂露,我也替你想了。老袁自己在疗养院,中风落了个半身不遂的毛病,不满足你的监护领养条件,我不能领养你,但我和庄琀离婚的话,庄琀就能……”
      桂露冷冷横插一嘴:“我不要你们领养,要你们还不如委派律师。而且你们假离婚能骗的过那么多督察纪检的眼睛?”
      这主意本来也是庄琀想的,靳少川就算效仿先贤袁老院长提前辞职也不会和媳妇儿离婚,而且他也料到了,桂露恨不得远离他们到天涯海角去,怎么可能让自己到社安院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叫盯得死紧,在委派监护人那里好歹还有点自由空间。
      靳少川也冷冷回她:“我就知道你不要,最后一条路,你自己找个能让社安院同意的监护人。”
      这下桂露倒是没想到:“我自己找?你能让我自己找?”桂露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里边儿有坑。
      “两个方法。意向监护人,得是你自己信任能托付身家的,最好是公检法系统的自己人,知根知底,社安院审查通过的可能大一些。或者……”靳少川可疑的停顿了下。
      桂露大概猜到是什么了。
      “你已经二十三了,过了法定婚龄了,你的合法丈夫能做你的监护人。”
      桂露愣了,反应过来,简直要被气笑了:“我才二十三,而且我失忆了,我觉得自己就十六岁,你这时候要我结婚?我他妈上哪儿找一个男的结婚!你根本就盘算好的是吧靳少川……”
      “闭嘴,没大没小,叫叔!”
      “叔你妈!你……”
      靳少川根本不给她骂完的机会。腾的站起来就向门口走去:“一个月,最多了,找不着意向监护人或者结婚对象,就给我滚来社安院办监护手续!”
      桂露被靳院长的不要脸作为震惊了:“你就不怕我真的找个男人结婚!你……”
      靳少川冷笑,再不鸟这只气急败坏的幺蛾子。
      桂露要是能忍了找个男人随便结婚,那就不是桂露了,不管是意向监护人还是合法配偶,桂露拥有的自由都要远远少于委托监护,一个搞不好,就要失财又失身,桂露那么个人精,会算不清楚这笔帐?
      人精之精靳少川院长大步迈出桂露家门,能把桂露收拾妥帖,这让靳少川心情舒畅脚下生风,还没出楼门就心花怒放掏出手机向老婆汇报情况。
      靳少川一边拨通号码一边钻进车,示意司机开车。
      “媳妇儿,我和桂露说了,话都照你教的说的。”
      “没没没,放心,没吵架,也没打起来。”
      “利害都和她说清楚了,放心吧,桂露自己都明白的。”
      “嗯,这次几个律师我都仔细查过了,绝对不会再出事了,我把那几个从出生到现在的档案都调过来查了。”
      “嗯,到时候叫桂露自己看看,挑一个吧。”
      “好,晚上等我回家吃饭。”

      这边靳少川前脚刚启动车子,那边古云白的小跑后脚就驶进了院子。两车擦身而过,可惜防窥膜都贴的严实,靳院长愣是没意识到不三不四姓古的在他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万般不畏地再次跑来了桂露家里。
      古云白昨晚上回去了就后悔了,在那栋以前他和桂露一起住的跃层里,控制不住疯狂的思念,思念以前的那个桂露,闭眼感觉桂露就躺在他身边,睫毛一眨一眨地刷过他的脸颊,呼吸喷在他的颈间,古云白受不了了,因为清楚的知道桂露不在他身边。
      古云白睡不着,睁眼起床开始在房子里晃悠,可晃悠到哪里都感觉是桂露的影子,桂露在沙发上打着阅读灯看剧本,桂露在厨房边煮面,桂露在卧室里看电影,桂露,桂露,桂露,哪哪儿都是桂露。
      古云白算是知道了,桂露就是个给他下蛊的妖精,他现在没有桂露就会疯掉,会活不下去。
      什么丢面子、跌份儿都不管了,桂露的一巴掌转眼就被古云白忘到了九重天外,一大早买了一盒点心粥饭,屁颠屁颠又来找桂露了。
      结果攀上三楼,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房里传来一阵砰砰啪啪的响声,然后一道玻璃脆裂的哗啦声隔着门板传了出来,感觉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碎了。
      古云白心里一惊,忙上去拍门:“桂露!怎么了!开门!”
      里面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古云白担心的紧,又开始敲门,大力的门都在颤悠颤悠,就在他准备要踹门的前一秒,门终于开了,桂露气急败坏的脸从门后露出来。
      古云白上下一打量,见人没事,大松一口气:“怎么了桂露,我听到……”
      “没事,心情不好。”桂露话倒是简洁明了,确实是如她所说,桂露眼底都是暴突的红血丝,抓着门把的手都因为不自觉地用力而骨节发白,胳膊上的青筋血管都根根鲜明,虽然她在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喘息,可她身上处处是未愈旧伤,这么大口地呼吸让她前胸后背都丝丝密密的疼,疼的她嘴角肌肉不可控制地抽搐,面色惨白竟透出一股子狰狞来。
      这样子古云白怎么可能放心,他越过桂露头顶看向房里,客厅简直一片狼藉,本来在书房的椅子现在被桂露一脚踹翻窝在客厅角落,放映机上本来整齐码着的一摞摞碟片被一把扫到地上七零八落,现在过来给他开门的桂露脚底踩着一堆玻璃碎片,看样子应该是桂露刚才一把抓起砸到门上的玻璃杯。
      这还真是暴脾气啊,古云白收回目光,细细瞧桂露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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